船體有八個艙，其中五個放滿了貨物，有人看管，一日三班，每隔四個時辰輪換，閑雜人不可靠近，其餘三個是居住所在，一艙三屋，一屋十人。
    這是顧思明打雜一日所探查出來的，這等細膩心思，沈聽瀾簡直望塵莫及。
    “顧兄，幹活這麼累，你居然還有功夫探查這些。”
    沈聽瀾嗓音壓得很低，比起顧思明的辛勞，他其實大半日都在摸魚偷懶，正是晚飯時刻，他二人一人端了一碗大鍋菜，坐在甲板上吹風。
    顧思明將碗裏一塊肉夾給他，“我總覺得這一趟不會平安無事，午飯後我恰好看見一位姑娘從甲號船艙裏出來，而這位姑娘，我認得。”
    在商船上做工的這些人，有著嚴密的劃分，從綱首到夥計，連吃住都是要分開的，甲號船艙裏住的人，身份一定不一般。
    沈聽瀾啃著燒餅。“我和朝露一起跑過幾次水路，你是說徐鳳娘在船上？”
    顧思明點頭，“不錯，若霜姑娘雖扮男裝，但我一眼便將其認出，她一直跟在徐掌櫃身邊，掌櫃的至今沒有露麵原因無外乎她病了不方麵出門，或是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船又有什麼好避開的，除非…”
    沈聽瀾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你說這一趟不安穩的原因，其實我一整日，也並非無所事事，毫無收獲。”
    船上的生活枯燥又無聊，一幫大男人能做的並不多，無非喝酒賭錢，沈聽瀾一個下午，幾乎都在賭錢，輸贏參半，賭桌上的人熟絡起來很快，更何況沈聽瀾不僅長得好看，還說話好聽，不出一個時辰，想打聽的不想打聽的，全都進了他耳朵裏。
    這艘商船從東海之畔出發，五個船艙裏，據說裝得滿滿的，都是鴿子蛋大的珍珠！
    “這樣大的生意，是我我也不放心，一定要親自跟著，況且近日又有流水寨水賊作亂，我聽他們說，徐家商號的貨先前被劫過兩次，還死了不少人，你再看這船上的護衛，一個比一個身強體壯，這一定是做了萬全準備。”
    顧思明心底雖有不解，但覺得他說得十分有道理，就隻笑笑，“還是沈公子洞察秋毫，在下不及萬分之一。”
    沈聽瀾有些嗔怪似的瞪了他一眼，顧思明這話聽起來順耳，但他總覺得有些揶揄的味道在裏頭，興許是他從沒覺得自己比尋風客高明，也可能是從前種種慘痛經曆，讓人再聽不得誇讚的話語，生怕那是裹著糖衣的砒霜，專用來麻痹心智。
    “小少爺，在這兒吃著呢，晚上再來兩把啊！”
    “喲，大哥您可饒了我吧，今兒沒少栽你手裏頭。”
    好在有人經過，適時解圍，沈聽瀾這才從低落的情緒中走出來。
    “小少爺？”
    沈聽瀾對他眨眼，“我跟他們我是富家少爺，家中行二，自小不學無術，賭錢敗光了家產，身邊就你一個忠心耿耿的隨從，無奈來這裏討生活，混口飯吃，這樣他們跟我賭錢，也不會讓我虧太多，你別說漏嘴。”
    顧思明抿著唇笑，“好吧，少爺不賭錢要做什麼？”
    “睡覺。”
    這一天很累了，沈聽瀾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回了船艙，他二人的位置原本並不挨著，在陌生環境裏，還是有個熟識的人在身邊能安心些。
    搖骰子贏過來的，沈聽瀾挨著窗子，在最裏麵貼著牆睡，顧思明在他身邊。
    每個船艙內有兩間房，通鋪五人一排，入了夜，做工的夥計也陸續回來，屋子裏也變得吵鬧起來，沈聽瀾被子一裹，背靠牆板，累極了，入睡很快。
    屋內燭火很亮，夥計們你一言我一語的互相調侃起來，他們常年在水上飄著，彼此熟絡，開起玩笑來毫無顧忌，但和顧思明說話時就有些拘謹。
    “我倒是沒見過你這樣的隨從，主子窮酸了，你怎麼還跟著他，還帶著一起出來討生活？”
    “賣身契在他手裏攥著，我們家少爺嬌生慣養，也不會做什麼活兒，大哥們多擔待。”
    “這倒是看出來了，細皮嫩肉的，不過他那雙手…不像是個賭鬼的手，這賭鬼我見過，我媳婦她娘家那個弟弟就是個爛賭鬼，他那雙手，拇指指腹好大一個繭子，摸牌摸出來的，你家少爺吧…”
    他說話說到一半，忽然有人咳嗽了聲，“顯得你能耐似的。”
    鬧哄哄的房間一下子安靜下來，有些人開始暗地打量起他二人來，正直水賊作亂時期，突然冒出來的新人，回想起來是要格外防備，顧思明轉身給入睡的沈聽瀾拉一拉被子，輕輕一笑，“我家少爺說什麼都要跟來，大概是怕我上了船一去不複返把他丟下。”
    有人發出了一聲恍然大悟似的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