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睜睜看著溫予酒跟在他身後，一同前往A區，又在半路遇見同樣負責A區清潔的同學。江楓站得不遠，看著男孩子和那名女生商議交換負責區域，又把她手上的拖把接了過來。
    最後兩個人一起把A區的衛生打掃了。
    這塊區域很少有人來，頂多是一點灰塵，和偶爾跑來這上廁所的同學留下的垃圾，清掃起來非常快。江楓靠上欄杆，等待溫予酒把最後一塊地方拖幹淨，就準備離開。
    剛要走掉時，溫予酒又一把拉住他的腕部，江楓的步伐硬生生停止，他無奈轉頭：“又怎麼了？”
    “不和我說事情了？”溫予酒的背後正好是一片落日，餘暉撞進江楓的眼中，很是絢麗，“這就走了？”
    江楓的眼睛被晃了一下，稍微側過頭躲開那片光景，換了個角度，去看溫予酒，他掙脫開腕部的桎梏，歎了口氣道：“……景哥讓你周末去找他，他說有事和你講。”
    溫予酒疑惑道：“他為什麼不自己跟我說，要你傳達？”
    “因為你沒回他。”江楓瞥他一眼。
    “……”想起自己昨天的事，溫予酒沒出聲。
    “還有件事，”江楓說，“電子琴已經送到我家了，但是我不會裝。”
    溫予酒望著他。
    “需要你去我家裏組裝一下。”
    周五不安排晚自習，大掃除結束就是放學，溫予酒回到教室把布置下來的兩張理綜試卷塞進包裏，就算把東西收拾好了。江楓看了一眼新下發的語文試卷：“拿完了嗎？”
    溫予酒已經把書包背上了，察覺到他的視線也望過去，伸手把嶄新還泛著油墨味兒的語文試題，塞進桌箱，麵不改色地點頭：“拿完了。”
    自覺也管不到別人的想法，江楓沒再說話，把桌邊掛著的書包也背到肩上：“走吧。”
    平時都是跟許陽一起回去，今天因為需要組裝家裏那架電子琴，在等待溫予酒拖好地的中途，江楓就給他的好兄弟發去了信息，說今晚有事，不用等他一起。
    那邊回了個”OK”的表情包就沒再回複。
    溫予酒並不知道江楓家的方向，索性跟在江楓的身後，拉開一小段距離，方便他可以在走無聊的時候，觀察四周的街景作為消遣。
    走過兩條馬路，又拐彎進入一條商業街道，溫予酒發現江楓回家的路線，完全跟自己重合，在刷卡進入小區之後，又察覺男孩子的家跟他目前住的那套房，僅僅隔了三條大馬路。
    怪不得之前早上會碰見。
    一直悶頭走在前麵，江楓不知道身後的溫予酒一路上想了什麼，隻是在進電梯前，順手拉了一把看起來還在發愣的人，把他拽了進來。
    摁下樓層數，電梯上升，江楓站在按鈕那側，突然回頭看了溫予酒一眼：“你餓嗎？”
    “還行。”
    “我餓了，”江楓表情不變，“我們等會兒先吃飯吧。”
    把做好的菜一一從冰箱裏拿出來，江楓在料理台前逐一撕掉覆蓋的保鮮膜。阿姨給他做了三年的飯，在剛來時就問了他的喜好和忌口，一般隻做江楓有興趣多動幾次筷子的菜。
    但溫予酒有沒有忌口食物，江楓並不清楚，他扭頭看了一眼身側也跟著幫忙撕膜的人：“有什麼忌口嗎？”
    聽見江楓的詢問，溫予酒覺得訝異，但還是搖頭：“這裏麵倒是沒有。”
    把菜用微波爐熱過後，兩人簡單解決完晚飯，江楓便起身把那個拿回來就沒動過一次的大箱子拆開。
    電子琴多是些小零件，主要需要動手組裝的是它的支架。溫予酒看見江楓如同變魔術一般，從裏頭掏出了包裝好的線，和電子琴。
    最後又掏出了用繩子捆好的支架，和一包接一包的螺絲釘，勉強壓製住想立馬給景哥打電話的衝動。
    認命的在江楓對麵坐下來，開始手動進行組裝。
    裝支架不費時間，江楓又提前拿出了工具箱，三兩下就完成了組裝。
    電子琴還沒有通電，溫予酒拍掉手上的灰，站起來問江楓：“就放客廳嗎？”
    “嗯，”江楓說，“不然你要我把它放哪裏？”
    從進門開始，溫予酒的目光基本都放在手機上，沒怎麼抽出心思觀察江楓的家，聽見男孩子的話才抬眼環顧一周。
    客廳隻擺放了最基本的家具，電視新到連保護膜都沒有撕下，反倒是旁邊的音響似乎經常在用，牌子也是界內出名的那一款。
    清一色的灰和白，是最容易沾染上汙穢的顏色，落入眼底卻幹淨到和嶄新的一樣。
    主人像是來借宿的旅客。
    “就放客廳吧，”溫予酒收回視線，“方便挪出來保養。”
    江楓瞥他，剛打算開口，扔在茶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兩人雙雙投去目光，屏幕上顯示著他父親的名字。江楓邁步上前，把手機拿了起來，接通。
    “江楓，我是不是給你發了信息，讓你今天放學就回家？”
    通話沒開免提，但安靜的空間裏，溫予酒還是能聽清對麵說的每一個字。
    沒料想男孩子對通話內容被聽見，沒有任何表示，語氣冷淡回應對麵的人：“不是還早嗎？在今天過去前，我會回去的。”
    “你在跟我討價還價？現在立刻，給我滾回家！”
    “我的同學在旁邊，父親，”江楓麵不改色，“注意您的言辭，我會回去的，還有別的事嗎？”
    江柘沒說話。
    “那我就先掛了。”
    他甚至沒給他父親反應的時間，說完就摁了掛斷。
    江楓扭頭，對上溫予酒沒從他身上移開的視線：“抱歉，我得回家了，辛苦你過來幫忙。”
    說完，他彎腰把地上散落的紙屑和垃圾一一撿起來，扔進了垃圾桶裏，再一次起身發現麵前的溫予酒還是站在那，像被釘著了一樣。
    江楓疑惑上前：“怎麼了嗎？……”
    話還沒完全落下，溫予酒往後退了一步，兩個人的距離又一下子拉開，江楓便沒再往前，隻是看著他。
    “沒事，”溫予酒說，“沒什麼。”
    聽見這番話，江楓挑了一下眉，但也沒打算完全弄清，他把手機放進口袋裏，就算收拾結束。
    兩人一同下樓，然後在岔路分離。
    從這邊回郊區的房子，少說也要一個小時，江楓過了馬路才點開手機去打車，他往褲子口袋摸了一把，沒摸到自己想要的煙盒，大概是臨走前忘記順手帶上了。
    車子抵達指定地點預計還要三分多鍾，但江楓並不確定身後的那兩家便利店，到底有沒有自己想要抽的那款煙，他並不想多走兩步。
    在他猶豫的途中，小車已經提前抵達目的地，距離他僅有一步之遙。江楓輕嘖一聲，抬腳往車門走。
    郊區房坐落的地方算鶴州的半個富人區，當初被江柘相中，不過是圖周邊清淨，並且沒幾個認識的人在。
    不過近年來房地產業興盛，郊區的大部分荒地都被政府列入開發項目的選址，不少開發商也進行物色，如今周邊建立起了高樓和商業片區，已經有公司和商家入駐。
    江柘的心思還是落空了。
    他在心底嗤笑，向司機道謝後，拉開車門下車。
    雖說隻有心情好或者必要，江楓才會回來看一眼，但其實高二後，江楓便沒再踏足過這裏。
    節日聚會的吃飯地點，江柘也都是選擇在市中心，就連出入用的房卡和鑰匙，都不知道被他隨手扔到了哪個角落。
    在鐵門前摁下門鈴，接通很快，溫和的女聲從擴音器傳出來。
    “喂，您好，請問……”
    她話還沒有說完，江楓很快打斷她。
    “母親，我沒帶鑰匙。”
    男人坐在沙發上，穿著棉質睡衣，看樣子今天並沒有出去上班，專門等著江楓回來。
    “鑰匙都不帶，你回這個家幹什麼？”他看向麵前的江楓，男孩子站的有些懶散，神情落有一抹隱隱的不屑，江柘瞬間無名火起，“江楓，你給我站好了，你看看你現在是個什麼態度！”
    “嗯，”江楓隻能把背挺直了，他本來長得就高，儀態端正後，立馬產生出一股無形的壓迫感，他的眼睛一直對著他的父親，“不是您喊我回來的嗎，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江柘更怒：“江楓！”
    “好了好了，江柘，”一直在旁邊靜靜聽著的於淇，終於開口，“孩子難得回來一次，你少說兩句。”
    一直垂眸的江楓看了他母親一眼。
    於淇接收到眼神，對他笑道：“楓兒餓了嗎，吃飯吧？”
    他沒回話。
    “吃飯。”江柘說。
    “吃過了，”江楓說，“你們吃吧，我先回房間了。”
    他沒管身後江柘和於淇的表情以及反應，一心隻想離開客廳，他邁了大步，憑印象找到自己的房間，拉開門又用力合上，把一切聲音隔絕在外。
    窗外的月光傾瀉下來，卻也不足以看清房間內的擺設，江楓摸索著牆壁上的電燈開關，吧嗒一聲把燈打開，才看見屋內的樣貌。
    和離開前大差不差，但總有些地方不大相同，比如說他的床，有明顯被睡過的痕跡，看得出來有想極力掩蓋的跡象，江楓卻還是一眼就發現了。
    他沒在房間多待，拉開門走出來，江柘和於淇正在桌前吃飯。
    江柘看到江楓出來，說：“還出來幹什麼？”
    “你們讓誰睡我房間了？”江楓沒有理會他父親的話，直截了當的問。
    “沒人進你房間呀，楓兒，”於淇的聲音溫溫柔柔的，“要不要再吃點東西，免得晚上餓肚子了。”
    江楓拒絕了：“不用，我隻想讓你們告訴我，誰進過我房間睡覺了？”
    “進你房間怎麼了？”江柘皺起眉，“你的房間進不了嗎？”
    “可以，”江楓說，“但我的房間使用權在我，平常我都是關門的，讓人進去是不是應該知會我一聲？”
    “你這幾年回家了幾次？江楓，難得回來一次，現在對誰甩臉色呢？”
    江柘的聲音不自主提高，坐在他對麵的於淇不認同的看了他一眼。
    “我沒甩臉色，父親。”江楓說。
    他的神色並不好，本身就討厭有人觸碰他的私人物品，在剛剛看見床上的痕跡，甚至想要一把火燒掉。但轉念想到，他和這個家還沒有完全脫離關係，隻能忍耐下來。
    “那麼，是不是有人進了我的房間，並且睡了我的床？”
    他又問了一遍。
    江柘放下筷子：“你表妹前幾天來我們家，借住了一晚，怎麼了？”
    “真的是表妹？我怎麼不記得我還有表妹了。”江楓看向他那還在勉強保持表麵風度的父親，“不是什麼別的女人嗎，父親？”
    “你說什麼？！”
    “我剛剛已經說過了，父親。”
    他往玄關處走，來的時候沒拿東西，離開自然也是兩手空空，“那間房我不睡了，反正裏麵也沒有多少我的東西，想給誰睡就給誰睡吧。”
    男孩子的聲音平淡到沒有起伏：“母親自然也是可以的。”
    大門拉開又合上，江楓從樓裏走出來，到便利店隨便買了一包煙，抽出一根點上，煙霧升騰，連月亮也一並染得模糊。
    又要花錢打車回去了，江楓心想，還好市區的房子是他的，鑰匙也隻有自己手上。
    至少是幹淨的。
    雖說已經在開發的進程，但郊區和市區還是有明顯的距離，以及經濟差距，並不好打到車。江楓在馬路邊抽掉了半盒的煙，而他的腳邊已經落下不少的煙頭，才看到不遠處駛來一輛出租車。
    期間江柘給他打來了四通電話，甚至給他發了短信，就連不怎麼會和他聯係的於淇，也破天荒打了一次。
    打來的電話江楓一個沒接，短信因為點進界麵才可以刪除，江楓被迫看了一眼，無非是讓他回去。
    回去睡那張肮髒的床嗎？
    誰躺上去都好，在那張床上做什麼也隨便了，反正他不會再回去。
    在別人的車上不能抽煙，江楓隻能把車窗打開，權當透氣。狂風呼到臉上，身上殘留的煙味也被吹散得差不多。他目睹窗外的景色由昏暗轉為明亮，喧鬧和偶爾幾聲鳴笛進入耳朵。
    這座城市在晚上也這麼熱鬧。
    於是江楓隨便選了一個地方下來。
    盛夏的夜晚拂去了白天的燥熱，但還是留下了一些悶，江楓拎著隨手買下的一杯檸檬水，在街區裏漫無目的的逛。
    其實這個時間點，他應該坐在電腦桌前，處理接下的那一批代打單。找他的老板多是長期單，需要一個負責賬號的大段位積分，又或是衝榜，當然江楓也玩別的遊戲。
    雖然每個月都有父母定期的彙款，但打從他不怎麼回那個家以後，卡裏的錢，江楓也沒再動過了。
    高中課業繁多，江楓也不能每天都逃課，店麵兼職的時長都是固定好的，也沒有一家敢要他這個未成年，江楓隻能轉戰網絡。
    不過幸好吳越祺玩得多，是個典型的網癮少年，知道江楓缺錢，便提議他可以去打遊戲單子。
    男孩子花錢的地方也不多，水電費綁定的父母的銀行卡，幾單的錢勉強夠他一周的開銷。
    這邊的商業街沒幾步就逛完了，江楓站在原地計算著步行回家需要多長時間。
    還沒有思考結束，他就看見溫予酒提著兩個大的購物袋，從他麵前的商場出口走了出來。
    江楓：“……”
    溫予酒愣了一下：“江楓？好巧。”
    下周一就找老唐商量換座位的事吧，江楓心想。
    鶴州有那麼小嗎？
    別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