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自己摸底考後的座位已經被安排的江楓，正在跟剛結束晚自習回到家的許陽發信息。
    -[你今天自習交了卷？改性子了？老唐來我們班講昨天的習題，正好用你做例子，把好幾個倒數的人給訓了一頓。]
    他嘴裏叼著雪糕，麵前的電腦停留在英雄聯盟的主界麵，還沒有開下一把排位。江楓看著許陽發來的信息有點愣怔，依稀記得初三也有過這樣的場景。
    他初三開始努力學習，男孩子的知識儲備本身就不差，想重新拾起並不是難事，沒幾個月就擠到班級的中上遊水平，被班主任特意拉出來進行誇獎，順便敲打一部分還在萎靡的同學。
    那時候家裏已經開始出現狀況，江楓開始厭惡郊區那套房子，想搬去和江老爺子同住。長輩另有一套房在較偏遠的城區，江楓從那邊去學校需要提早一個鍾出門，而郊區隻需要半個小時。
    於琦作為母親，對於兒子的請求向來不會拒絕，但負責接送上下學的江柘，對此意見極大，說什麼也不同意，江楓退而求其次，說要住校。
    他就讀的那所初中沒有強製住校的要求，加上靠近市中心，上下學方便，便有很多宿舍空了出來，拿到江楓的住宿申請當然是批準，並且安排的很快。
    帶到宿舍的衣物不多，床上用品早就寄到了宿管處，江楓隻拉了一個很小的行李箱，靠著教師辦公室的外牆，聽裏頭隱約傳出的談話聲。
    他的父親和班主任相互阿諛奉承，沒過多久便笑著走出來。
    “老師您不用送了，我帶江楓去宿舍就好，麻煩您了。”
    “哪裏哪裏，也是感謝江楓爸爸您對我工作的肯定和支持。”
    班主任果真沒有下樓，江楓提著行李箱跟在他父親身後，不發一語。
    父子倆沉默了一路。
    直到抵達宿舍樓樓底，江柘沒有再送的意思，而是停在閘門前，轉身對江楓說：“住宿我也給你辦了，要是家裏你實在待不下去，中考就考好看點，考好了我就買套房寫你的名字，省得你回去看哪兒哪兒不順眼。”
    作為家人本不該這麼對話，江楓和他的父親之間隔了有兩個人的身距，男孩子已經拔高到和父親同等的高度了，但無論誰的眉眼都沒繼承，麵無表情不說話的時候，冷冽到誰都不敢輕易靠近。
    許久沒得到男孩子的答複，江柘無意識把音量抬高：“聽到了沒有，江楓？”
    少年的應答很是冷淡：“嗯。”
    對方一直沒有回複，聊天框卻一直顯示著正在輸入中，許陽心下了然，又發了一條過去。
    -[想到初中了？]
    他們從初中就認識，一直都是同班同學，把晚自習的事一說，回想以前也算不可避免。
    -[嗯。]
    江楓的話語溫度不變，他在這件事上並沒有過多去想，回完又很快接下一條。
    -[來排位，艾歐尼亞的。]
    學習需要勞逸結合，而剛回到家沒多久的許陽被強製開了一把排位。
    打到單主要求的段位，江楓把界麵截圖，又錄了刪號視頻，給單主發過去，便毫不留戀的退出遊戲，順便把一半的錢轉給了許陽。
    -[？]
    -[勞動費。]
    有許陽和他雙排，代打的效率提高的不是一星半點，兩人的交情又擺在這，江楓給他大抵也是字麵意思，許陽便收下了。
    今天江楓又沒有回到家裏吃飯，傍晚回去的時候，半路被景哥的一通電話喊去了舊巷的二手琴行，他才想起來前天答應了溫予酒，把買下的電子琴暫時存放在他那裏。
    男人抽著煙站在琴行的門口等他，身邊擺著打包好的電子琴，看見江楓隻身前來稍稍訝異，因為叼著煙聲音含糊：“溫予酒那小子沒跟你一起來？”
    “……沒，”江楓微滯半秒，“這個點還是晚自習，需要等他下課再拿嗎？”
    “那倒不用，”景哥又吸了口煙，“我給你叫了個拉貨的，你就告訴他往哪兒走就行了。”
    景哥頓了一下，又道：“明天你幫我跟小酒說聲，讓他周末來一趟，我有事跟他說。”
    江楓這回沒有應下來：“景哥自己跟他說不就好了？”沒必要經由他之口，大費周章。
    “我倒也是想，”景哥說，“但那小子不知道發的什麼瘋，一直沒回我信息，隻好拜托你了。”
    他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江楓沒有興趣知曉，隻是聽上去並不是那麼一回事。男孩子皺了一下眉，最終還是沒有拒絕，跟著已經到來的拉貨師傅上車，把電子琴帶回自己家。
    家政阿姨做好晚飯就離開了，夏天食物容易餿掉，飯菜蓋了一層保鮮膜放在冰箱裏。江楓把門打開，幫忙扛箱子的一邊，和拉貨師傅一齊把箱子擺到客廳中央。
    “需要喝水嗎？”江楓從冰箱裏拿出一瓶礦泉水，他一直懶得燒開水，夏天如果喝桶裝水還要分裝冰凍，索性買下兩箱瓶裝水，囤在家裏。
    師傅沒跟他客氣，道聲謝就接了過來，又問需不需要幫忙組裝。江楓看了眼箱子，搖頭拒絕了。
    把送貨師傅送走後，江楓喝完瓶裏剩餘的水，在大箱子前席地而坐，看著有些犯愁。
    他還以為是整個運輸過來，沒想到拿到手還要自己去進行組裝。
    從來沒玩過樂器的江少碰到了史詩級難題。
    雖然可以網上搜索教程進行自主安裝，但難免會出現一點小差錯，再說這架電子琴也不是他花錢買下的，不好動手。
    結束代打後，許陽說自己要去洗澡便下線了，留下江楓和最開始一樣，對著主界麵發呆。
    客廳的箱子他沒動過，就算吃晚飯路過，江楓也是繞道走。
    去學校順便和溫予酒說吧，江楓心想。
    第二天江楓照常起了個大早，從冰箱裏隨便挑了一袋牛奶就出了門，完全沒仔細看包裝上寫的口味，喝下去後才發現是紅棗味。
    男孩子走在路上，把包裝袋舉到眼前，又確認了一遍上頭印著的確實是紅棗味，在路過垃圾箱時，毫不猶豫的扔了進去，又繞了路走到早點鋪，買了一杯溫熱的豆漿。
    他一到教室就開始趴桌睡覺，足足睡了兩節課才抬起頭，英語老師在白板上列出語法和常用句型。江楓往左邊偏頭，卻發現身邊的位子是空著的。
    現在是上課時間，溫予酒怎麼會不在位置上？
    江楓用手心托著一邊臉頰，拿起一支筆，戳了戳坐在他前麵的人的後背。
    那人的脊背肉眼可見的僵了一瞬，才轉過身看他，聲音有點虛，說話也磕磕絆絆：“怎、怎麼了……楓哥？”
    江楓定睛一看發現是高二的同班同學，就是不知道為什麼跟他說起話有點懼怕的意味，但一時半會兒想不到名字，於是直接拋出疑問：“溫予酒去哪兒了？”
    “學……學委嗎？”還以為江楓突然戳他，是因為打擾到睡覺，沒想到隻是普通的詢問自己同桌的下落，男生呼出一口氣，“他從早上就沒有來，好像……請假了吧？”
    他不大確定。
    “請假？”
    “嗯……嗯。班主任沒說，不過我猜是請假了吧？”
    “行，”江楓點了一下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就沒再開口，而是從桌箱裏掏出自己的手機，登錄微信。
    他和許陽發信息都是用的企鵝，很少上微信，界麵刷新了幾秒，因為江楓取關了所有公眾號，消息界麵順位第一，仍然是溫予酒。
    消息停留在男孩子發來的問號。
    江楓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幾下。
    -[你今天請假了？]
    應該是剛上課沒多久，英語老師說完句式，又轉戰到去年的高考題，點出作文題目正好適用這個句型。江楓支著腮幫，把手機公然擺在桌麵上，另一隻手在桌上輕點，等待著屏幕對麵的人回複他的信息。
    男孩子的耐心出奇的好，也可能是英語課實在太過無趣，直到下課鈴響起，眼保健操的音樂緊隨其後，江楓也沒有等到溫予酒的回複。
    反倒是收到了他父親的短信。
    讓他今天放學就滾回郊區的房子。
    被喊回去是預料之內的事，江楓看了兩眼就把那條短信刪除，甚至沒有要回複的心思。廣播的眼保健操已經播放到第三小節，聊天界麵仍然沒有動靜。
    指尖很快放到返回鍵上，江楓退出了聊天界麵，順便也關掉了微信，依照廣播內容，把手指按在了自己的四白穴上，開始按揉起來。
    後兩節是數學連堂，江楓沒有困意，也沒有玩手機的打算，便靠上椅背，聽講台上的老師說圓錐曲線，並且跟著去做了布置下來，用以鞏固知識的大題。
    下來巡堂的老師見男孩子在認真寫題，心裏微微吃驚，不由在他身邊多站了一會，看著江楓一步步演算出正確答案，才背著手走開。
    寫過一題，接下來的時間裏，江楓沒有再動手，講著課的數學老師看的一陣痛心疾首，又不好開口。
    在座位上摸魚的江楓自然不懂老師的內心活動，男孩子已經開始思考起中午的飯菜了。
    高三搬到最頂層，離食堂又多了一段距離，江楓權衡著要不要去看食堂的飯菜，桌箱裏的手機冷不丁振動了一下。
    幸好還在講課，數學老師並沒有注意到他這邊，江楓伸手去掏手機，想著也許是上一節課用的時候，不小心點錯了振動模式。
    屏幕大亮，他的企鵝收到了溫予酒的消息。
    -[沒怎麼看手機，上午是請假了，怎麼了？]
    男孩子的指尖習慣性放到消息框內，思考要怎麼回複，對麵很快又發來一條。
    -[有事要跟我說？]
    這回江楓回得很快。
    -[嗯。]
    -[我下午回學校，急事嗎？不急的話下午再告訴我？]
    江楓的回複很是簡潔。
    -[行。]
    溫予酒似乎是很想和人聊天，沒一會兒又是一段發來。
    -[這就沒了？江楓同學多跟我聊會兒唄，我無聊著。]
    -[我不無聊。]
    -[？]
    聊天界麵又一次終止在溫予酒的問號上。
    臥室的窗並沒有關牢，屋內的冷氣很足，溫予酒坐在書桌前，正對著半敞開的窗。風從縫隙裏鑽進來，冷氣和熱風交替撲打到男孩子的臉上。
    溫予酒依舊在盯著聊天界麵看。
    備注欄顯示著正在輸入中，但他覺得對方不會再回複了。
    男孩子沒由來的輕笑了一聲。
    直到房門叩響，他哥哥在門外喊他：“小予。”
    溫予酒這才收回心思，把手機熄屏揣進兜裏，起身去開門。門外的青年同他差不多高，工作需要穿上的襯衫還沒來得及換下，隻摘了領帶，見男孩子走出來，笑了笑。
    “飯做好了，去吃飯吧。”青年說。
    溫予酒點點頭，跟著他下樓。
    “小予心情好點了？”
    “什麼？”溫予酒一愣，和他哥哥對上視線，“還好。”
    “還好嗎？看上去比昨天好太多了，”溫寄滿保持一貫的笑容，兄弟倆在氣度上總有丁點的相似之處，見男孩子沒有要回話的意思，也並不介意，“等會兒多吃點，說不定心情會更好。”
    午休時段，何念念沒有跟著他們一起吃午飯，反倒是吳越祺扒上江楓的肩膀，哭訴紀律委員怎麼這麼難當。
    許陽和他們不在一個班，聽說了昨天的兩節自習都有人在講小話，怎麼提醒也沒有用，反觀江楓管理紀律，班上安靜到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當時一心撲在試卷上的江楓完全沒注意周邊的環境，聽了吳越祺的形容才發覺有多吵。吳越祺控訴他平時那麼嫌棄吵鬧的環境，昨天卻沒有出聲阻止。
    江楓：“光顧著寫卷子了。”
    吳越祺：“好哇！偷偷認真學習了，那你說第十二題選B還是選D！”
    因為是第一次測驗考，晚自習還是照常，試卷留到下周再進行答案公布。江楓回憶著試卷上的內容，表情不變：“我選的A。”
    許陽冷靜接話：“我也選的A。”
    半點沒沾到的吳越祺：“……”他一臉痛苦，“我算錯了？！”
    江楓憐憫道：“再接再厲，同學。”
    許陽拍他的肩，沒說話。
    午休結束，距離上課還有一點時間，因為答案一點沒對上，吳越祺一直都處於打擊到的狀態。
    江楓看在眼裏，但沒有半點要出聲的打算，還是許陽看不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人回神，出聲提醒不過一題而已。
    終於被安慰道，吳越祺反扒許陽的胳膊，淚眼婆娑，江楓在一旁不厚道的笑出了聲。
    趕在下午第一節課開始前，溫予酒單肩背著包，不緊不滿出現在班級前門，微垂著腦袋，劉海遮住了小部分的眉眼，看上去陰沉的不大好接觸。
    江楓正低頭和許陽發消息，直到燈光被物體遮掩，高大的身形投影落到他的視線範圍，江楓這才抬起腦袋。
    溫予酒也正好垂眸，見男孩子望過來，說：“借過。”
    他的座位靠牆，進去的路讓江楓擋了個徹底。
    江楓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起身讓出一個足夠通過的位置。
    雖然在企鵝裏發消息說有事，但最後一節課的鈴聲響起，誰也沒有開口說第一句話。
    周五的最後一節是例行班會和大掃除，鶴州十中是走讀製，周末學校會完全清空。唐德把任務分配表投放到多媒體上，讓同學們自行查看。
    江楓靠上椅背，看見自己的名字劃分到了A區的走廊掃地，也就是另一個盡頭的空教室外麵。
    而溫予酒則是留在班上，負責擦窗。
    他把桌麵的東西都塞進桌箱裏，就打算起身直接離開。大半的人在看到分配表裏自己的名字後，很快收拾好桌麵去了劃分區域，教室裏隻剩幾個負責打掃本班的學生。
    清潔工具統一放在一個小房間，從二班去需要一定的時間。
    江楓剛要邁出一步，手腕突然被人從後麵拽住。
    “不是有事要跟我說嗎？”
    溫予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走了還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