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隻大手直拍米懷樂肩膀，手上鼠標一抖，屏幕上二進製代碼全部歸零。米懷樂跳腳抬頭指著小高鼻子直忿兒忿兒：“奶奶的！翅膀硬了是吧？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隻見小高月球臉一皺，柔弱狀往外一指，掩麵而逃。裝！你再裝白骨精！老子劈死你！米懷樂擰眉望去，玻璃上映出周浦江的柿餅臉，扁扁的貼在窗外。米懷樂傻了，下巴掉腳麵上，太太太誇張啊！敢上這兒來找他！簡直肆無忌憚！
    不清不願地挪出去，在主任藏匿於鏡片後麵的眼刀下揪起周浦江領帶進了安全通道。
    “有病啊！上這兒來找我！”米懷樂紮起架子準備戰鬥，咯咯咯地呼扇著翅膀。
    瞧這一副要下蛋的架勢，周浦江肚子裏笑斷腸，憋著正色道：“嗬嗬，不是故意的，這不是跟你們老板有生意嘛！誰知道這麼巧，在這兒碰見。”盯著米懷樂，周浦江忍不住笑得嘴角咧到腮幫子上，一臉赧足得意的樣子，油頭粉麵。奶奶的！米懷樂暗罵。泄氣皮球般嘩啦一下耷拉了腦袋，滿腔情緒隨著一聲歎息付諸東去，吊起眼皮對上周浦江眸子，好不自在。原來不是特意找他，原來是自己老孔雀開屏。
    “怎麼了？”周浦江明知故問，心裏琢磨著小九九：他得等米懷樂把那期待說出來，自己先說就輸了。等著，他等得起，他太了解米懷樂。
    “沒什麼事兒我先回去了，還有好多工作呢！”米懷樂手抬上門把虛擱著，卻沒有擰的意思。周浦江注意到他的小動作，樂得都快冒煙兒了，順坡下驢道：“中午一起吃個飯，對麵西餐廳，有話跟你說。”撂下這句，周浦江沿著安全樓梯一手插兜，一手微擺，優雅地走下去，嘴裏哼著山路十八彎。
    切！你說去就去啊，命令誰呢！心裏把周浦江罵了個千八百遍，米懷樂越過茶色玻璃眺向對麵：靠你奶奶！周浦江！那麼多家西餐廳！
    不願意給周浦江打電話，半個小時後，米懷樂在街口拐角一家泰式餐館裏找到了周浦江。滾你個衰人，這是西餐廳？！
    周浦江用如沐春風的微笑感染米懷樂，米懷樂報以你是白癡吧的眼神。鄙夷！鄙視！周浦江你還有沒有智商？！
    “周先生，您老人家還分得清楚東西不？”米懷樂滿臉堆笑，笑得死皮直掉。
    “當然分得清，你怎麼問這麼幼稚的問題？坐下吧！這地方挺好找的吧？吃什麼？”知道他要發難，周浦江怎麼可能給米懷樂這樣的機會？表麵上鎮定，肚子一顫一顫地忍笑到腸子打結。
    “無賴！你……”米懷樂掃過桌上的一片狼藉。
    已經滅掉了一盤泰式炸蝦，周浦江在餐桌上從不等人，不論長輩先輩男女老少。這個習慣曾經為米懷樂破過，現在又囂張地撿起來了。米懷樂有點回憶裏的懵懂和憂傷，他當然還記得周浦江的好，記得那個為他改變的小習慣，可是現在什麼都回到原點，都似乎沒發生過。疼，米懷樂的心跟剝了殼的蝦米一樣蹦躂著疼。
    “怎地？還得我起來給你挪凳子？”周浦江抹嘴擦手作勢要起身，米懷樂急忙一屁股坐在他對麵。服務員在旁邊恭候多時，趕緊開始介紹特色菜。米懷樂沒在聽，隻要見到周浦江，他的所有感官都不隨著意識走，他愣愣地盯著菜譜，一言不發。服務員征詢了半天意見也沒回應，無奈地轉頭看周浦江。
    “就來你們這兒的特色套餐吧。”周浦江麻利搞定。
    米懷樂心不在焉，他弄不清楚周浦江葫蘆裏賣的什麼藥。飯端上來他就舉著勺子嚼，湯送過來他就拿起叉子吃，沒滋沒味兒，如同嚼蠟。聽到周浦江忍不住噗嗤笑出來，米懷樂才回過神，張著大眼睛水靈靈地望著周浦江。老天爺！求求你讓我忘了這個人吧！求求你讓我出息點兒成不成？！不爭氣的淚，打住；不爭氣的氣，憋回去；不爭氣的眼睛，流瀉出所有。米懷樂確定周浦江看見了，但是他沒動也沒表示，他到底要幹什麼？但是有一點米懷樂是確定的，周浦江自那次之後沒再去別墅，要不他不可能不問關於門廊上的原木雕。
    “湯裏有啥？你撈得這麼歡？”揶揄地打量米懷樂蝦米殼一般紅透的臉頰，周浦江突然不笑了，正色道，“過來幫我，你不是學過調酒？我給你這個數。”他張開大拇指和食指，比劃了個八的手勢，米懷樂眼看著來了氣，奶奶的！老子就那麼賤？！八百就能打發？！沒等米懷樂破口，周浦江先說：“一個星期就幹兩天，周六、日晚上九點到十二點，底薪八千提成另算。”
    啊呀？米懷樂怕自己耳朵壞了，周浦江又重複一遍。米懷樂複雜地瞅著周浦江，他是真鬧不明周浦江要幹嘛。不論他要幹什麼，自己急著用錢，是事實，他的造人計劃還差三分之二的漏洞要補。時間不等人，受精卵也還不是人，但有了這筆外塊，他的夢想就能成真，他和沈廣的日子就能輕鬆許多，他的沈廣就不用每天累死累活的給煤黑子拚命，他也不用為了省車票騎自行車上下班。可是酒吧那種地方，沈廣能同意自己去嗎？如果瞞著他，我拿什麼遮過去呢？米懷樂腦子裏天人交戰，周浦江坐在對麵氣定神閑。
    米懷樂眼睛正不知往哪兒瞟，服務員適時上了兩碗烏龍茶，米懷樂像看到救星一樣接過來握在手裏，目光就沒離開過茶杯。周浦江見狀輕聲笑了：我的小米啊，你在想怎麼跟你愛人交待？難道他不明白，咱們倆人之間不需要向任何人交待？我從不懷疑跟你這樣默契的親密，難道現在你已經開始動搖？想著想著，周浦江居然有些微慍，收了笑容看向米懷樂交握糾結的手指，用不容拒絕的口氣道：“跟你愛人說好了就過來，拿著這個名片去總店，就說是我介紹的，直接上班。”
    放下名片，周浦江起身結賬，頭也不回，大步流星地走了。
    總是這樣，米懷樂沒有勇氣抬頭看那人背影。總是沒有一絲眷戀，他不用看也知道那背影的冷厲果斷。曾有的，曾經那樣嗬護著他的周浦江，隱沒在夜晚青黑的山色中，和今天一樣的決絕，一樣的不容挽留。一滴水落進茶杯，漾開圈圈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