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邊的風越刮越大，我有些遭不住，動了離開的念頭。
    顧北似乎有所察覺，提議去附近吃口熱乎飯菜暖暖身子，恰好腹中一股饑餓感襲來，遂點頭應允。
    許是離別在即，一頓香噴噴的飯菜並沒有調動我的味蕾，他亦如我。
    臨分別時，他幾番欲言又止。
    我輕輕上前一步，笑得眉眼彎彎：“顧北，陪我走一會唄！”
    繁華的街道上，燈火通明，人影綽綽，我與他並肩在人群中，默默感受著旁人的歡聲笑語。
    “很高興與你相識一場。”我斟酌著語句，心中疑慮他的顧忌。
    他的臉上終於漾起一抹微笑，但並沒有說話，隻是離我近了一步。
    我沒再往深了探究，既然他不說，我全當不知道。
    一路慢慢悠悠地走著，一邊隨意訴說往
    想到他與江南發生爭執的那件事，我忍不住笑著開口：“我一直很好奇，那天你們因為什麼打起來，江南下手那麼重，我足足在醫院躺了一個星期。”
    他有些為難地撓了撓頭，看起來憨態十足。
    這樣子就正常多了，如果他每天能夠及時消化自己的情緒，或許就不會鑽牛角尖，盼他餘生順遂。
    “真相不一定是你想知道的。”他猶豫著提醒我。
    我無所謂地搖頭，示意他繼續說，既然問題是我提出來的，我肯定想得到答案，哪怕這個答案不那麼友好。
    “我見你的第一麵，覺得你與眾不同，內心確實很想接近你，不管以何種身份，但他警告我讓我遠離你，說你不是表麵看上去那麼簡單，我當時就怒了，直接跟他開幹。”
    “事實上，我一直覺得你值得信賴。你住院的那天，他跟我長談，那時候我才知道你倆是男女朋友關係，這也是之後我沒有再見你的原因。”
    “男女朋友？”打死我也不敢相信這是江南能說出的話，他那會子對我的嫌惡就像刻在骨子裏的，怎可能對我有意？
    顧北鄭重其事地點頭，表示江南當時確實是這麼說的，我繼續慢悠悠地往前走，卻不敢細想他的話。
    風越刮越尖銳，沒過多久，天空竟飄起了雪花，已經春天了，怎麼還下雪了呢？
    最後的最後，互道一聲再見，我們在一個路口分別。
    顧北到家後給我開了一個視頻，表示他已安全到家，如此，我放下心來，靜靜地把思緒引入黑暗。
    我離開這座城市的時候，天氣剛好放晴。
    我在機場裏將剩餘的欠款一次性轉入江南的賬戶，從此兩清。
    飛機起飛後，我再一次看這座城市一眼，發現她繁華如昨。
    我暫時沒想好落腳點，趁著現在手裏闊綽，一路南下，走走停停，欣賞沿途的風景，山川河流美得沁人心脾。
    大好的河山猶如天然的療傷劑，我漸漸地放下過往。
    後來，我到四季如春的雲南，選了處不算繁華的小鎮落腳，購置一處帶院子的小屋，院子前麵有一塊小菜園，前屋主一同送給我。空閑的時候，栽花，澆水，施肥，或者掐一把自己種的青菜，煮一碗淡淡的青菜粥，放一勺白白的豬油，頓時香氣撲鼻，難掩食欲。
    平靜而悠閑的生活，卻是我前半生無法觸及的念想。
    生活的節奏慢了下來之後，我多年食不果腹落下的小毛病也漸漸痊愈。
    我晨起鍛煉的途中，在路旁的草地裏發現一隻哼哼唧唧的小奶狗，腦袋耳朵、眼周及背部，被黃色毛發覆蓋，其他皆是雪白，小小的鼻子黑亮黑亮的，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見到我便一直邁著四隻小短腿跟著我。
    我於心不忍，把它帶回了我的院子，給一口我吃剩的早餐，它吃得很歡，我給它取名扣扣，想把它永遠栓在我的生命中。
    再後來，在這個開掛的地方，我漸漸迷戀上了多肉，我的小院子裏栽滿了各色各樣的肉肉，每當雨後天晴，一顆顆小小的植物亮得發光，我看著它們，一整天心情都是美美的。
    偶爾會收到顧北的消息，有照片，也有一些消息。
    我走後不到半年，顧北在某佛門看到我母親剃了發穿上淄衣，手拿木魚緊閉雙目，安靜地打坐。
    我大為震驚，她擁有美滿的家庭，怎會突然看破紅塵？
    不過我沒有細問，既然她走上這條路，說明她與佛有緣，至於她的兒子，她都置身事外，我這個外人更無需過問。
    還有一則消息是關於杭曼春的，聽說她兒子短短數月竟將爸爸的賠償款揮霍一空，後因與人打架，失手把人打死，直接進了局子，杭曼春受不住打擊，一夜之間黑發全白。
    很久以後，我才知曉，得到爸爸的死訊後，媽媽驚覺對我多年不聞不問的虧欠，托了多層關係與杭曼春博弈，將爸爸大半的賠償金判到我的名下，在處理完我的事情之後，一心皈依佛門。
    我的心中別是一番滋味。
    這兩年的旅遊業很吃香，我所在的小鎮遊客絡繹不絕，我與在旅途中結交的女伴小婉一起合開了一家民宿，每天忙得不亦樂乎。
    規律的作息，以及比較順風順水的事業，改變了我的心境，與小婉一起做頭發護理後，看到鏡子裏的自己，我有些呆了，身材圓潤了不少，膚色比從前白了不止一個度，臉色紅潤，一根青簪挽住長發的我多了幾分溫婉與沉靜。
    過去的那個天天勞碌卻又好像碌碌無為的何田田早已遠去，取而代之的是自信、果敢的女子。
    我喜歡現在的自己。
    旅遊淡季的時候，我偶爾能出去逛逛，買點自己喜歡的東西，或者去附近尋找隱藏在某個小巷裏的地道美食，而到了旺季，我與小婉總是忙得腳不沾地。
    我的陽台上時常換著掛幾套男士的衣服，家裏也準備了男士鞋襪，不為別的，隻為確保獨居的安全性。
    顧北給我的照片頻率漸漸降低，但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明顯，忽然有一天，他的身邊多了一抹倩麗的身影，兩人頭挨著頭，笑得十分陽光燦爛，他跟我說看到女孩的第一眼，就覺得如果這輩子能跟眼前人結婚的話，感覺會很好。
    所以他們在一起了。
    我打心眼裏為他高興，為此我特地喝了一杯紅酒，心情大好。
    我的狗子就趴在我腳邊，我把我的喜悅分享給它，它立馬汪汪兩聲，尾巴搖得飛快。
    有一天，我站在民宿門口，不經意間的一瞥，好像看到一抹有些熟悉的臉，待我仔細去瞧，卻隻見身著各色衣裳的人影在我的視線中晃呀晃，最後定格成一副色彩斑斕的一幅畫。
    難道是我看花眼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在此定居了兩年多，竟然會想起那個人，一時間，我的腦海思緒萬千，心中好像被什麼堵著，很不是滋味。
    “你在發什麼呆？”小婉拍了拍我的肩膀，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她的笑很美，帶著南方姑娘典型的溫柔與純真，很治愈人心，我很喜歡看她笑。
    我笑著搖了搖頭，轉身進了屋裏。
    小婉伸著脖子往人群中看了幾眼，隨後若無其事地去招待客人。
    情人節那天，小婉畫了個精致的妝容出去赴約，讓我一個人看店，臨走時，她回眸一笑：“田田，我找我男朋友去咯。你也趕緊找個男朋友，談一場甜甜的戀愛吧！”
    我嗔笑著朝她丟了一顆糖：“去你的，你再不走小心男朋友被人拐走！”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屋裏屋外，到處都是成雙成對的情侶，很是熱鬧，而我置身其中，卻與此場景格格不入。
    我沒來由地打了個噴嚏，頭腦瞬間清醒。
    要什麼男人，我有錢有閑，不香嗎？
    看看卡裏的餘額，心情瞬間舒暢。
    扣扣坐在我腳邊，哼哼唧唧的，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裏全是我，我寵溺地摸了摸它的頭，打開一個零食罐頭，放在它跟前，它圍著我搖了一圈尾巴，方才享用。
    這才是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