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煙霞 明月孤芳堪自賞 第31章 花柳公子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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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烏雲層層疊疊,浮雲遊動。灰蒙蒙的天空似突然間矮了半寸,壓著萬物,花問柳的林間,竹葉瑟瑟作響,青竹東倒西歪地動蕩搖曳不止。後院的桃林,漫天的緋紅的桃花瓣兒隨風飄舞,飛流縱橫。
緋紅中,一抹淡藍的影子迎風而來,衣袂飄飄。
息夫忍踏著滿地的桃花瓣兒緩緩而行。昨晚,他在桃林的廬舍中撫琴而睡,不想今早剛醒來就看見這般滿城風雨滿城塵的景象,掐指一算,不得不拖著尚未清醒的身體前往前院。
前院,項少凡和皇甫霆兩人在大堂裏喝茶、養神,黃衣女子靜站一旁;任映雪在門口徘徊,眺望著竹林間的小路。
“香氣!”
項少凡的鼻尖忽聞一股胭脂香,東張西望間,與息夫忍對上了眼。
“公子!”黃衣女子從一旁而出,躬身迎了上去。
其餘三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息夫忍,這個名皮膚黝黑的男子,若不是身子略顯纖弱之態,倒有幾分像這田園中的山野村夫。以至於文縐縐的“公子”一稱稍欠妥當,有些張冠李戴之嫌。
“各位,大駕鄙園,不甚榮幸。如有款待不周之處,還望多多包涵。”清揚的聲音,不混不厚,不輕不重,優雅的氣質自言語間款款而現。
“公子說笑了,我等三人冒昧打攪,方有不適之處才是。”任映雪欠身相迎,輕輕鬆鬆地解了項少凡和皇甫霆兩人的尷尬之圍。
“小姐,冰肌玉骨,舉止嫻雅似乎不太像江湖中人。”
“多謝公子美讚,映雪愧不敢當。”
息夫忍不再多言,含笑點頭,端起黃衣女子遞過來的花茶聞了聞便又輕輕放下了。
“三位請坐吧!你們都堯溪的朋友,也便是息夫的朋友,不須太拘泥於禮儀,請隨意!”
息夫忍之言反而讓項少凡更加不舒服,如坐針氈般坐立難安。他坐在方椅上雙腳僵硬地擺放著,一動不動,雙手一會兒放在方椅上一會兒擱在雙腿上,怎麼放都覺得別扭。
皇甫霆雙臂交於胸前,端坐在方椅上不動聲色,雙目空洞地望著地上。
三人中隻有任映雪還算適應,隨意地坐著方椅的三分之一,手背交錯地放置於腿上,問息夫忍:
“公子,不知是否知道家兄何時到此?”
息夫忍抬眼望了一眼黃衣女子,道“如夢,如何?”
“稟公子,大概再一盞茶的功夫,便可到了吧!”
黃衣女子名曰“如夢”,乃息夫忍的貼身丫頭之一。另一貼身丫頭平素慣穿紫衣,名曰“飛雪”。
談話間,莊園門外的小路上,一輛馬車正駛來,馬車上坐著一名紫衣女子。車至門下,紫衣女子便下了車,車簾被一雙玉手撩起,任堯溪從車內跳下來,藺莫夕跟著也下了車,手裏還拽著半塊糕點,鼓著腮幫子一嚼一嚼的。
“兩位公子,請隨飛雪而來。”紫衣女子正是前往洛陽城外接任堯溪和藺莫夕的飛雪。
穿過青竹林,聽著林間的鳥叫聲,藺莫夕臉上洋溢著快活的笑意,將嘴裏好不容易嚼碎的糕點吐了下去,咧嘴一笑。
“任堯溪,你快看那裏有三隻鳥哎!”
飛雪詫異地看見任堯溪竟由著藺莫夕將她油膩膩的手放到了他的肩頭。任堯溪一點兒不在意地回過頭,望著藺莫夕手指所指的方向,跟著饒有興味地看著那裏的三隻鳥。
“你不會是想吃鳥蛋吧?”冷冷的,任堯溪吐出一句。
“看看不行哦!你以為我就知道吃啊!”藺莫夕委屈地瞪著任堯溪。
他們的談話聲傳到了大堂,聞聲,屋內的人都來到了門口。
“藺莫夕!”項少凡一眼就看到了藺莫夕,忍不住叫出了口。
藺莫夕收斂起笑臉,望向那裏站著的項少凡,眼睛有些模糊起來,濕潤的淚水在
眼中打轉。項少凡的樣子也變得朦朧起來。
林間,狂風不止,天空突然閃過一道銀絲。
“大哥!”任映雪顧不得風吹,逆著風奔向任堯溪。這才,使得任堯溪收回失落的目光,笑吟吟地衝著任映雪望去。
“大哥!”
措手不及間,任映雪投進了任堯溪的懷抱,依偎在他的懷裏,深情而充滿憐惜地喚著任堯溪。這讓任堯溪手足無措了半響,直到一陣悶雷震響天空,他才笑著推開任映雪,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說道:
“我的好妹子,大哥不是好好地站在這裏嗎?外頭風大,我們還是趕緊進屋吧!”
說到後半句話的時候,任堯溪瞄了一眼身旁的藺莫夕。可是,藺莫夕目不轉睛地盯著項少凡,似乎什麼話也沒聽到。
而項少凡此刻卻是愣愣地望著那裏的任映雪發呆,當他看見任映雪一襲白衣奔向任堯溪的時候,他的心似乎也跟著有一種奔出去的衝動。
“走吧!”說話間,藺莫夕的眼中早已沒有了淚痕,隻有隱隱的哀傷。她將手中的半口糕點塞進嘴裏,嚼著往屋裏走。
在經過項少凡的時候,她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像是陌生般從他身邊而過。項少凡莫名地有一絲失落。他以為她是走向自己的,至少在他望著她的時候,她多少也會看自己一眼。可惜,藺莫夕卻將他視作空氣般,漠然走過,不曾回眸。
一股酸澀的痛楚哽在喉嚨,令他難受之極。
一進屋,藺莫夕就看見了站在裏屋的息夫忍。黝黑的皮膚,看得藺莫夕有些趣味,不禁多看了一眼,嘴角弧度不經然間微微揚起。息夫忍站著不動,雙手負背,對盯著自己的藺莫夕盈盈而笑,心間默念:好俊的姑娘,卻為以男兒裝示人。真是好生奇怪?
“息夫兄,別來無恙!”任堯溪一眼就看見了息夫忍與藺莫夕對視的情景,忙笑著打斷。
“堯溪兄,好久不見。此番路途定是障礙重重,能安平到達,真是萬幸!”息夫忍彬彬有禮地回道。
在兩人寒暄之間,屋裏的其餘人都各自找了位置坐下。任堯溪坐在堂下右側的上座,皇甫霆次之,項少凡再次之。左側,任映雪坐於上座,藺莫夕次之。
“這下,人應該都到齊了吧,堯溪兄?”
任堯溪抿了口茶,點點頭。
“那麼,幾位就請前往偏廳一敘,我已命人備了薄席。堯溪兄與、這位公子可先去房內洗漱一番,我等在偏廳相侯。”息夫忍並不道破藺莫夕的女兒身,惹得旁人有些莫名,以為他被她騙了去,暗中忍不住偷偷一笑,覺著甚是有趣。
藺莫夕也無所謂隱瞞,隻是穿慣了男兒裝,也不在意他人是否誤會自己。笑笑,便跟著一名女子去了廂房。任堯溪也跟著去了自己的廂房,其他人隨著飛雪去了偏廳。
廂房內,藺莫夕褪去身上的層層青衫,露出玉白的肌膚。原本光滑鮮嫩的膚體上深深淺淺、粗粗細細地落著幾道疤痕。
手臂上的那道,是幾個月前與項少凡重逢時被黑衣人所傷的,還有肩頭的那道。胸口的那一個口子,鮮嫩的血肉剛剛愈合,輕輕劃過食指的指腹,像一層層薄薄的絲棉,滑滑的、癢癢的。
玫瑰花瓣兒間,藺莫夕沉沉地放鬆著全身的肌肉,似一灘麵泥般軟軟地靠著澡桶的一層。她慵懶地合著眼,想放自己一個自由,什麼都不要去想。可是,任堯溪剛才那雙炙熱的眼睛消散不去,她忘不了他望著任映雪離去時的那份不舍和依戀。
“嘩啦”她捧起半手水,灑向自己的臉,人溫熱的水從臉上滾滾而落,跟著一起掉落的淚水早已分不清。
一炷香的時間,藺莫夕換上了房裏的那套墨綠色袍子,濕漉漉的頭發用幹布搓幹後,又束成一條長長的馬尾,發稍少許微幹的頭發,顯得有些毛躁。藺莫夕也不管它,將那枚碧綠的玉簪子插進了發髻中,便推開了門去了偏廳。
長廊上,藺莫夕遇見了同樣趕往偏廳的任堯溪。
“淡紫色不錯,不過,黑色也很適合你!”藺莫夕笑顏而語。
任堯溪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著裝,熟悉的淡紫色,是他最中意的顏色。而前些日子穿的黑色袍子,他也很是懷念。
席間,任映雪問及這次事件的始末:
“大哥,這你和項公子是怎麼會被人誤認為是殺害三幫四派的凶手的呢?”
任堯溪挑了挑眉,心平氣和地說道:“事情發生以後,我反複思考,發現其中有太過蹊蹺的地方。我和少凡是接到門主飛鴿傳信前往明月樓處理花四娘委托的柳金龍一事。這個柳金龍的‘金刀’雖然容易對付,可是他兒子暴斃的事情太過突然,至今也沒有找到殺他兒子的凶手。在這之後,落水門卻沒有在江湖上大做文章。依著柳金龍的性子,這不是很奇怪嗎?”
聽著任堯溪的分析,眾人紛紛覺得很有道理,他便繼續說下去:
“再者,柳金龍一走,三幫四派的人又莫名出現在明月樓外。期間相隔時間不過一日而已。是什麼可以在頃刻之間令三幫四派的掌門群雄聚於一起?各位不覺得好奇嗎?”
“他們不是為了鳳凰圖而來嗎?”項少凡插嘴一問。
任堯溪不緊不慢地解釋道:“江湖傳言‘得鳳凰圖者,得天下’,試問哪一個人願意與人共分天下的?平日裏,他們之間也並無深厚交情,可謂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其道,各安其分。”
“那他們怎麼會走到一起呢?”任映雪又問。
“很明顯,是有人召他們去明月樓的。他們之所以遲遲不動手,就是在那個人的命令。”
“殺他們的,就是召他們去的人?”皇甫霆驚道。
“很有可能。”任堯溪的聲音有些悲愴。
“大哥,你怎麼了?”
息夫忍慢慢開口,猜測著:“三幫四派在這江湖上規模不算太大,但是他們的掌門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之人。那麼,能讓這七人乖乖聽命的絕非等閑之輩。堯溪,是否擔憂此人?”
藺莫夕灌了一杯酒,看著酒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聲音也略顯慵懶:“那麼,這個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
“鳳凰圖!”任堯溪斬釘截鐵地回答,目光如炬,神情乍然一變,“在這七人被殺的同時,鳳凰圖重現江湖的傳聞幾乎傳遍整個江湖。而傳言都說鳳凰圖在明月樓中,於是我和少凡就成了最大的嫌疑。”
任映雪還是有些不明:“所以?”
息夫忍代任堯溪回答:“所以,江湖上的人都會來追殺他們,說的冠冕堂皇一點是為了主持公道,為三幫四會報仇雪恨。說的直白一點,就是從他們手中奪取鳳凰圖。”
“那鳳凰圖是否真的在你們手上?”皇甫霆忽然問道。
“如果真在他們身上,他們會死得更快。”藺莫夕斜睨著項少凡,擔心他的安危。
“莫夕,這話怎麼說?”任映雪焦急地問著。
“還不簡單,殺害三幫四派的人就是為了鳳凰圖而來,現在不過是拿他們兩人做誘餌,引圖現世。若這圖真在他們兩身上,那人必是頭一個來他們二人。”藺莫夕眉頭深鎖,聲音有些低沉,心中默念:項少凡,看看你攤上的好事!
“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呢?”項少凡慌亂地環視他人,將目光落在藺莫夕的身上,心裏好是抱歉。
藺莫夕輕輕一瞥,似乎看到了項少凡充滿歉意的目光,卻又覺得有些不真實:怎麼可能?他不覺我是來闖禍就好了。
“對啊,大哥,你現在可有了計策?”
任堯溪搖搖頭,與息夫忍對視。他毫無頭緒,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來找息夫忍。此前的相處中,他對息夫忍的才情青睞有加,讚不絕口,但他的心思縝密也讓他印象深刻。這次,來此,即使得不到他的相助,哪怕在此處避一避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