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有鳥叫聲，陽光有些刺眼。
    我半夢半醒的睜開眼睛，感覺臥室非常的陌生。
    頭頂不是我喜歡的水晶吊燈，窗前也不是特意加厚了的天鵝絨掛毯。
    這是哪裏？我到底在哪裏？
    “你醒了？”我尋著聲音望過去，一張非常溫柔的臉，卻讓我嚇的差點從床上滾下去。
    “寧川？”我試探著叫一聲，萬分不敢相信自己所見。
    “嗬嗬”他輕笑兩聲，座到床邊，把我從詭異的掙紮的姿勢中擺好，“這下總算記得我是誰了。”
    “這麼說………”一個清晰的畫麵漸漸在我腦海裏呈現出來，幾乎讓我控製不住自己的聲線“昨晚那個人，是你？”
    “不然呢？我可是千辛萬苦才把某個不醒人事的醉鬼弄上來的哦。”
    聽他說笑般的調侃，我幾乎羞愧的恨不得馬上死過去，這麼說來，我昨晚急色的模樣，不是全叫他看了去，那般的極盡之能事，估計即使是莫言也要大開眼界。
    也難怪昨晚的“莫言”會那麼生澀。
    生澀？天呐，我都幹了些什麼？
    我掙紮著想起床，卻因為宿醉的關係頭疼的快裂開來，我最受不住疼，搖頭晃腦的就“哼，哼”出聲來。
    見我這副模樣，寧川居然“嗬嗬”的笑出聲來
    好了，這下更糗大了。
    “這樣搖怎麼能好，我幫你煮了醒酒湯，喝完就會舒服了”說著便端了手邊放著的碗，像我遞過來。
    “可能味道不太好，不過功效不會差。”
    我不好意思拒絕遞到嘴邊的東西，雖然覺得這碗顏色詭異的湯很可疑，也隻好咬咬牙，捏著鼻子喝下去。
    沒想到味道竟然不錯，雖然不是什麼甘甜爽口的東西，但喝下去後卻覺得心裏很舒服，腦袋也沒那麼重了。
    我把手裏的空碗遞過去，真心誠意的“寧川，真的是謝謝你了。”
    他聳聳鼻子，做了個你別太在意的表情，然後拿了碗，大概是去了廚房。
    我趁著這個空擋，穿好衣服，準備告辭，走到廚房的時候卻見他擺了碗筷，大約是要吃早飯的樣子。
    看見我站在門口便微笑著向我招手，示意我過去。
    “吃點早飯再走吧，昨晚喝了那麼多酒，今天要再不吃點東西那就太傷胃了。”
    這樣的體貼周到，拒絕的話我怎麼也說不出口，罷了，都過了一夜，在吃個早飯又有什麼關係。
    早餐倒是頗為豐盛，熬的很稠的小米粥，剛剛烤好的麵包，冒著熱氣的牛奶，煎的黃燦燦的荷包蛋，甚至還有一壺剛煮好的咖啡。
    我有些狐疑的看著他，豐盛歸豐盛，不過這樣搭配也太奇怪了吧，難道這是今年新公布的營養早餐配搭方案？
    “我不知道你吃中式早餐還是西式的，所以就兩樣都準備了。”
    原來是這樣，這人真是細心的過分。
    “沒差，中式西式都一樣吃，不過到底是中國人，我還是對豆漿油條比較感興趣。”
    “嗬嗬，那就再喝碗粥吧。”
    不知怎麼的就突然想起了很小的時候，那時父親生意還不算成功，也沒以後那般忙的不可開交，一家人一起吃早飯的時候，母親也總喜歡熬這樣粘稠的米粥，喝下去的時候暖暖的，滿嘴巴都是米香。
    到了後來，父親的生意做大做成功了，也忙的再沒有時間一家人聚在一起，即便是一起吃飯，也請的起傭人，再不用母親親自下廚。
    在到後來，父親有了那個女人，從此鮮少在家裏露麵，莫說要一起吃飯了，甚至連見一麵都難。
    其實我一心一意奢求的，不過是最平常的一碗米粥而已，然而卻已物是人非，意義不在。
    我把喝了一半的碗放下，那一半無論如何都再也喝不下去。
    “凝意？”
    這男人太敏銳，一點飛吹草動都能撲捉的到。
    我裝著強笑“有點撐了，可惜賠了你半碗上好的米飯。”
    他不放過我，如生日那晚鍥而不舍的追問“凝意，你何苦這樣逼自己？”
    我不答，他便繼續“你可知自己昨晚一直喚“莫言”兩字？，斷斷續續直到泣不成聲，你可知道……”
    “寧川”我出聲打斷他“我說過，總有一天我會全盤相告，你何苦這樣逼我？”
    “那是否要等到你全然崩潰的那一天，你才肯告訴我？”
    “不，我不會崩潰的。”
    “不會？”他忽然冷笑“那昨夜夜深買醉的人是誰？”
    我歎氣“寧川，你不懂？”
    我不知道這個話哪裏刺激了他，他突然激動起來“那你就讓我懂！”
    讓你懂，讓你懂什麼，怎麼讓你懂，我和莫言，連我都不懂，你怎麼會懂？
    我望著他輕笑“寧川，可想聽個故事？”
    “有一個男孩，從小生活在一個很溫馨的家庭裏，他的母親很美麗也很賢惠，他的父親很聰明很能幹，他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個很幸福很幸福的人”
    “直到他十六歲那年，他所有美好的幸福都破滅了，那年父親突然失蹤，整整三年都杳無音信，他動用了所有的人脈關係都未曾尋到半分蹤跡，就在所有人都要放棄的時候，他的父親奇跡般的回來了，不僅安然無恙，甚至還帶了一個陌生的女人和小孩。”
    “他告訴那個男孩的母親從此以後他要跟那對母子一起生活，然後就搬出了家，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
    “等那個男孩再見到他的父親，便是在葬禮上，他父親的律師告訴男孩，他的父親將遺產分成了兩份，一份給他，一份給那對母子。”
    “讓那個男孩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是，他的父親竟然留下遺囑，上麵寫明若這個男孩不能盡力的照顧那對母子，直到那孩子滿二十歲為止，那麼那份遺產他一分也別想動。”
    “他的父親就這麼撒手人寰了，隻留下這麼份可笑的遺囑，卻沒有想過那個男孩也不過才十九歲，沒有親人，沒有錢，身邊是一大堆豺狼虎豹般虎視眈眈盯著他那份所謂的遺產的人，他要怎麼才能生活下去？”
    “所以，他的父親一定沒有想到，他被逼迫的差點流落街頭，還要去照顧那對母子，這不是很滑稽嗎？”
    “就在他以為從此以後就要這麼渾渾噩噩的活下去的時候，他遇到了那個男生，不，應該是男人，他把他帶回家，給他東西吃，給他很漂亮的新衣服穿，甚至還幫他照顧那對母子，他還告訴他，他會一直保護他，再也不會讓他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你知道這對那個男孩來說意味著什麼嗎？從此以後他就有了一個關心他的人，有個可以依靠的肩膀，有個屬於他的家。”
    “然後，他就無可救藥的愛上了那個英俊帥氣，才華橫溢的男人，他幻想著他們會永遠在一起，永遠這麼相愛下去，他覺得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活在那個男人為他編織的美好世界裏，快樂的不得了，直到有一天那個男人的父親告訴他，那個男人就要結婚了。”
    “這下他才明白，他和那個男人是不可能的，他從來沒見過那個男人那麼無助的樣子，拚命的抱住他，不停的說“相信他”，“相信他”，直到那時他才真正明白，那個男人到底有多愛他。”
    “所以，他決定離開他，他不能讓自己成為那個男人的拖累，成為那個男人的弱點，即使他愛那個男人，愛到一想到要跟他分開就心疼的快要死過去。”
    “然後他才真的了解，這個世界上，有些愛，是注定不被祝福的，有些人，是注定得不到幸福的”
    “寧川”我停下來，轉頭望他“這個故事講完了，不知你可還滿意？”
    我原以為他會神色黯然的說“抱歉”，就像聽到所有值得同情的故事那般，對我露出值得“可憐”的神色，然後再說些無關痛癢的安慰，施舍我一些廉價的同情。
    大抵人都是這樣，樂於用別人的痛苦來證明自己的幸福。
    不然，他又為何要苦苦追問我這般痛苦究竟是何緣由呢？
    我看著他把煙從上衣口袋裏抽出來，點上火，很用力的吸了一口，吐出煙圈隔斷了我看向他的視線。
    他隻是單純的重複著吸煙的動作，沒有說一句話。
    可能他覺得我的遭遇根本不值一提，畢竟在這個世界上，比我不幸的人又太多，我的故事恐怕連精彩都談不上，更不值得他同情。
    我突然有種被嘲笑了的尷尬，又想起昨晚的事，他大概會覺得我是個無可救藥的人吧，明明是個男人卻口口聲聲說著愛另一個男人，這樣的感情，恐怕鮮少有人能接受吧。
    我和寧川的交情，估計到今天也就結束了。
    最後的道別，我不想連這點麵子都丟了，隻能裝做很無謂的道了聲再見。
    我把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拿在手上，另一隻手去推廚房的拉門。
    背後傳來椅子劃過地磚尖銳的刺鳴聲，我下意識的就要回頭，卻被一把從後麵抱住。
    “凝意。”他把臉貼在我的背上，聲音悶悶的，很低沉“我曾說過我會等你，但現在，我會爭取你。”
    我無奈，寧願他從此和我交情不在，行同陌路。
    “寧川”，我掙脫開他“我也曾說過，你不必攪著一趟混水。”
    他苦笑“攪是不攪也由不得我，你可知道，我也無可救藥的愛上了你。”
    我無話可答，任由氣氛沉寂下來。
    過了一會兒，才看到他拿了鑰匙“我送你走吧。”
    兩人一起靜默無言的準備乘電梯下樓，等電梯的空擋我把手機拿出來，開機之後才發現竟然有幾十個未接來電。
    大部分是莫言打來的，中間還夾了幾個陌生的號碼，我這才想到昨晚擅自出來還未來及通知他，也不知他現在急成什麼樣了。
    趕緊把電話回撥回去，嘟嘟沒幾聲那邊就接了，聲音果不其然的很著急，還帶了些許責備。
    “凝意，你在哪裏？怎麼不接我電話？”
    我還未編好慌解釋昨夜去了哪裏，被他這麼一問便吱吱嗚嗚的答不上來。
    不過還好他沒繼續追問，我便討好的告訴他馬上就回家。
    “不，你馬上到第一醫院來，越快越好。”
    我大驚，忙問他：“你生病了？還是莫伯伯？”
    “都不是”他避重就輕的“你過來就行了，我在樓下接你。”
    我“哦”了一聲，一頭霧水的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