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秋然考慮了三天，在深夜讓疾風給陸飛羽傳了信。
    疾風是隻灰白的海東青，也是他十三歲時，哥哥燕慶雲送給他的生辰禮。
    在夜色的掩蓋下，疾風展翅飛往敵軍陣營。
    半個時辰後，疾風便回來了。
    第二日清晨，前來換班的士兵打著哈欠站上城牆，忽然發現他們的將軍騎著馬從遠處趕來，以為沒睡醒的他揉了揉眼。
    隨著馬蹄聲越來越近，確定了這就是他們的將軍。
    “是將軍！”
    “快開城門，將軍回來了。”
    燕秋然在前一天晚上，獨自出城前往應戰地點——三裏之外的蘆葦蕩。
    燕秋然來到蘆葦蕩，爬上山上的長亭，看到了等候多時的陸飛羽。
    此時正是半夜，隻有星光點點，以及陸飛羽手中的燈籠發出的微光。
    “陸將軍，久等了。”燕秋然說道。
    “到也沒等多久，燕將軍果真夠膽，言而有信。”
    燕秋然不想與他胡扯，淡淡地開口道：“陸將軍謬讚了，比試可以開始了。”
    燈籠被掛在了亭簷上，時不時地隨風晃動著。
    燕秋然抱拳示意，隨後後退一步，亮出紅纓槍，雙腿半蹲。
    陸飛羽騰開了手，也側身抽出了長刀，把刀鞘隨意地扔在一旁。
    燕秋然知道陸飛羽除了一把唐刀淩影外，還有一把短劍霜雪，一刀一劍號稱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於是燕秋然問道：“你就隻用這把刀？你的霜雪呢？”
    陸飛羽愣了一下，回答道：“你用紅纓槍，我用唐橫刀，沒必要再用其他武器。”
    燕秋然皺眉：“若此次切磋你留了手，沒有拿出應有的水平，那我是不是可以認為此次比試沒有必要了？”
    陸飛羽失笑：“當然不會，我自然會全力以赴。”
    見他態度堅決，燕秋然也沒有多說什麼，他雙手握槍，緊貼腰部，以腰作為軸，槍身一震，隨後弓步前刺。
    陸飛羽立馬接招，兩個人你來我往，屏息之間過了十幾個招，一時難分勝負。
    兩人打得酣暢淋漓，燕秋然知道陸飛羽還是留有餘手，他垂下眼眸，計上心來。
    在陸飛羽一刀破風而來之時，可是直到刀刃近至眼前，燕秋然也沒有躲閃的意思，反而提槍上前。
    眼看刀就要傷到燕秋然，陸飛羽也收不了手，隻能劍走偏鋒，快速轉腕使刀偏轉了方向。
    隻是這一刀依舊落在燕秋然的肩頭，衣服輕鬆被刀劃破，觸及下麵的皮膚。
    陸飛羽愣了片刻，燕秋然的槍頭此時也正好抵在他的咽喉處。
    “你輸了。”燕秋然說道。
    陸飛羽聽到這話才反應過來，他沒想到燕秋然居然這樣膽大，刀劍不長眼，要是他沒來得及偏轉方向，這刀取的可是他的項上人頭。
    陸飛羽的刀剛移開，血就從傷口處湧了出來，燕秋然麵不改色的說道：“你輸了，賭注由我定是吧？”
    陸飛羽見這人絲毫不拿自己的傷當回事，還心心戀戀賭注，就氣不打一處來。
    “燕將軍還真豁的出去，連自己的命都敢賭。”
    “我賭的正是陸將軍的言而有信，點到為止。”
    燕秋然特意加重強調了後麵幾個字，“言而有信”正是陸飛羽一直提到的。
    陸飛羽雖然臉色不太好，但也抱拳說道：“如此，那我也是願賭服輸。”
    “陸將軍為人仗義，季青在此謝過。”
    燕秋然知道自己其實勝之不武，但為了鄴城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行了，別說這些場麵話了，先看看你的傷。”
    燕秋然偏頭看了一眼，淡淡地說道：“傷口不是很深，不礙事。”
    陸飛羽眉心突突地跳，這傷口叫不深？流了這麼多血叫不礙事？
    陸飛羽也不廢話，從裏衣下擺撕下一塊長布條，上前扯下了燕秋然的腰帶。
    燕秋然連忙推開他，有些惱怒道：“你幹什麼？”
    陸飛羽沒想到這人反應還挺大，於是繼續上前一邊扒他的衣服一邊回答道：“替你處理傷口，畢竟是我失手傷了你，再說了兩個大男人，我能對你做什麼？”
    燕秋然看著他動作利落地替他上藥包紮也不好再掙紮什麼，聽了他說了這話忍不住出口反駁道：“陸將軍不知，現在時過境遷，聽說在你們大梁近幾年來好男風之人也不在少數，在陸將軍的軍營怕是司空見慣了吧？”
    明知他是故意出言挑釁，陸飛羽不怒反笑：“是啊，燕將軍不知道在這男人堆的軍營，難免會有些無法疏解的欲望，我就最喜好像燕將軍這種……”
    陸飛羽說著，一隻手曖昧的湊近燕秋然的臉龐，似乎想要撫摸他的臉。
    燕秋然拍掉他的手，惡狠狠地說道：“陸將軍的爪子這麼不安分，是不想要了嗎？”
    陸飛羽見他一副被氣到麵紅耳赤的模樣，反而越發想要調戲他：“這月黑風高夜，燕將軍何不與我在此共度良宵？”
    “你……”燕秋然一時失語，直至看到陸飛羽眼中的狡黠，不再與他狡辯，又恢複了原來清冷疏離的樣子。
    燕秋然迅速穿好了衣服，提著槍就要下山去，卻聽見身後傳來陸飛羽肆意的笑聲。
    陸飛羽當然也懂得收斂，提著燈籠也跟著下山。
    陸飛羽追上燕秋然，拍了拍他的右肩。
    “說來也巧，上次你一箭射中我的左肩，我這次不慎也傷到你的左肩，咱倆這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
    燕秋然自然也想到了這裏，不由說道：“那我可不可以認為，是陸將軍你趁機報複？”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
    陸飛羽有些悵然：“倘若你我不是——”
    話一出口，陸飛羽就覺不妥，下意識地看了燕秋然一眼。
    燕秋然沒有回話，自顧自地往前走。
    陸飛羽無奈地嗤笑一聲，搖了搖頭慢悠悠地跟在後麵，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走著走著燕秋然忽然停了下來，佇立在原地，陸飛羽走上前來與他並肩站在一起。
    這才發現了他停下來的原因。
    兩人在長亭內待了許久，初時那滿天星鬥不見了蹤影，現在已是晨光熹微。
    天還未大亮，放眼向遠方望去，隨風微微搖晃的蘆葦蕩，茫茫的天際彌漫著一層輕飄飄的白霧，山頂也渲染著橘紅色的太陽光。
    一副絕美的日出之景，在邊塞還真是難得一見。
    燕秋然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仔細地這樣看過日出，自從他到邊塞以來，在無數戰場上輾轉，勞累的身軀絲毫不得停歇。
    陸飛羽自然看出了燕秋然眼中的惆悵，但他什麼也沒說，默默地站在一旁，共同欣賞著這暫時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