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玖拾肆回 平川舊夢盡東傾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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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列缺的那番話中不難聽出,他不甘願一如往日在徐莊周手下做事、永遠無意義的存活於暗影之中,甚至必要之時更可另尋靠山倒戈相向。這些齒牙鋒利獸、總有一日也會刮傷旁人的手。
     青女翌日清晨去賬房領了銀兩,前去西市買了些許趕路需要的新馬鞍、韁繩、幹糧。青女整理著東西,一邊有意無意的與店家說上兩三句。店家也是幫著打點行李,不經意瞅見了青女腰間的令牌,便問:“姑娘是徐府的人?也是,近日左相參石大人被人下毒,金吾衛嚴格盤查出城者,沒有令牌,誰人敢在這個風口浪尖的點上出城啊。”
     青女不答,扔下了一袋碎銀。“左相仍在那醫館中吧?”
     “是,把整個醫館的患者都逐了出去。”店家指了指斜對麵的宅院,“就是那家醫館。”
     “多謝。”青女接過包袱,向醫館走了去。
     來到醫館前時,被兩名參石府邸的侍衛給攔了下來。不等侍衛開口,青女便將令牌拿了出來:“我是徐相府邸派來的,徐大人公務纏身不能親自前來探望左相,還請通融一下讓我進去見過左相。”
     侍衛接過令牌看了看,又打量了一番青女,見她帶著行囊一襲黑袍裹身便不禁起了疑心,於是說道:“聽說日前下毒的刺客也是個女人,姑娘讓我們如何信得過?”
     青女無奈的將包袱丟在了門口,一把把亮晃晃的刀子滑了出來,她又抖了抖身上的黑袍,各種五花八門的暗器、針筒、錐頭刺都一落串的掉在了地上。青女敞開黑袍,又從裏麵的夾層中取出一捧魚鱗狀邊緣鋒利的刀片擱在了一旁,整理完了,抬頭看著那兩名侍衛:“我平日負責徐大人的安全,的確帶了些不該帶的東西。兩位若還是信不過,搜身可好?”
     兩個侍衛看的目瞪口呆,“你是刑部兵器庫的吧?!”
     青女便又拿出兩錠銀子放了過去,“拜托了,我還有事要辦,兩位通融通融吧。”
     這見錢眼開的理普遍還是奏效,其中一個侍衛硬著頭皮進去通報了一聲,走出來時便揮了揮手示意青女可以進入。
     青女進去時參石正躺在軟榻上側著身一臉悲痛的樣子。青女掃了一眼麵前桌幾上擺滿的紫露葡萄、青桂棗、水晶糕等如層雲般堆疊的點心,數隻夜光杯歪斜著,榻下的一旁跪著一個麵目嬌俏俊美的少年。
     參石故作一番無心歌舞的模樣,滿臉沉痛的躺著、病入膏肓似的半睜著眼看著青女,“我知徐相事務繁重,但這一杯酒的生死之交了,怎麼著也得派個好一點的貼心侍從來吧。我還巴望著會是司馬公子親臨。”
     青女本是默默的在心中擬了一個笑容,但看見參石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表情又瞬間冷如霜雪,索性開門見山的說道:“徐大人近日不便出入街市之間,司馬公子已離開了京城前去覆雲城了,還請左相多多包涵。改日先生若有機會定會再拜訪的。青女今次代先生來問候左相不知左相的毒醫好了幾成?”
     “若晚一點連命都丟了,你回去可得轉告徐相,關涼河道的通行令,可以定得念在那杯酒的份上多擔待擔待我。”他說罷,又像快氣絕了一般的嗚咽幾聲。
     關涼河道自城西向東直抵入海口,聽聞參石打著抵禦海寇的名號在東海岸建了一片邊城,使者是將京城的家財暗中運輸過去。但現在局勢動蕩,尚書省下令停止關涼河道的航運,想必此事令參石苦惱不已。而準了這事的人恰巧正是徐莊周,參石索性隻得去屈膝求人了。
     興許也是因朝廷內政不安,自己尚且性命難保,所以這狐狸便想打通關涼河道,必要時攜著家眷乘船一路東去潛逃吧?青女冷笑,說道:“我會轉告徐大人的,隻是有什麼問題,到時還需左相自己擔當了。”
     參石又喚了一聲,苦悶的說:“你這姑娘怎生如此無情哩!”
     青女見他額頭上冒出了冷汗,那副病重虛弱的樣子更甚三分,心中不禁覺得好笑。一旁跪著的少年不知主子是在演習賣青女人情,靠過去按大夫說的法子給參石推拿穴位,卻聽見參石痛呼一聲,抬手將那少年推到了地上,“你想掐死我啊?!滾回你以前待的那個窯子裏去別再出現在我麵前!”
     少年匍匐在地上不敢起身,因為恐懼而口齒不清的道著歉,肩膀亦是在瑟瑟發抖。青女此時卻走過去將少年扶了起來,誰知少年卻掙開她的手,又“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參石蔑笑著揮了揮手,道:“姑娘且別放縱了他們,這些賤骨頭剛剛來我府邸,本就太欠管教,姑娘對他好他也不敢擔待。”
     青女卻一把將少年扯了起來,右手捏住少年的肩胛令他無法掙脫。青女昂著頭,道:“左相認為何為骨氣?還是得先把腰板也挺直了吧。小女子今日也總算見識到了,無病呻`吟也是一種病啊。”
     參石臉色轉而變得陰森,卻仍和顏悅色的說道:“這家夥的命可不值錢,咱犯不著傷了和氣。姑娘若是喜歡,賣身契拿去就是。本相權當丟了條狗,拿去給姑娘逗個樂子。”
     “左相才在煙花地裏采了朵有毒的花飲了有毒的美酒,如今仍然不懼危險越戰越勇,小女子甚為佩服啊。”不等參石還口,青女忽然轉身,右手自少年的肩胛上移到咽喉,狠狠握住,“說得難聽些我是個下人,但我平生重忠義二字,更被教導凡事‘不辱’。再高的權貴,若想要折辱我我便要他百倍償還。所以自認卑賤之人,與其低微的活著不如現在就死在這裏。”
     “……不……”少年漸覺視線模糊,青女鬆開了手,他便跌坐在了地上捂著脖子咳嗽。
     “姑娘何必定要和本相翻臉。就算你這麼做,他離開了我府邸的庇護在外也活不下去。”
     “左相這就錯了,人世間今日之事明日全非,今次大家在這裏,明日就難保身首異處,這一點左相應當比我更有感觸、更加覺得擔心才是。”青女又取了一錠銀子重重摔在地上,“躺在身邊的人,指不定哪天也離開了,還是抱著銀子睡最踏實吧?”
     跪在地上的少年抬頭看了青女一眼,垂下頭羽睫微顫,緩緩站起身,走到了青女身後。
     此情此景無比尷尬,參石臉上掛不住,不禁破口大罵,“該死的東西,你這賤蹄子!”
     參石一邊喊著一邊隨手抓起一個夜光杯便向前擲去。青女抬手將杯子接下來,又扔回了參石腳邊。
     參石氣結,正欲衝過去,大門卻被人猛然推開,一個侍衛衝了進來,顫聲驚恐的說道:“大、大人,宮裏剛剛收到軍情,靜王在斷水關下書,反、反了!”
     “什麼?!”參石震驚不已,拍案喊道,“靜王反了?!”
     青女冷哼一聲,在一旁說道:“當初可是左相一心將斷水關引接到靜王手上?那份通商協定也是因此才簽下來的吧?如今靜王起事,他是捷足先登了,左相的關涼河道可還尚未打通。”青女卻並不想在理會參石,攜著那少年轉身便向門外走去,“也不知這般形勢下,徐大人還會不會解除關涼河道的禁令了?”
     身後的屋中傳來一陣瓷器砸碎的響聲,青女並未回頭,神情淡漠。
     靜王叛心早有,如今趁著鎮遠軍那邊流言傳聞不斷鬧得人心惶惶,便借此先一步攻陷京城。但靜王有心而無力,他一直躊躇不決、聽聞鎮遠軍要起事方才決定反了,無非不過也是怕被人先一步奪了天下。那人的氣魄膽識太小,足以見得不成大事。
     隻是左相參石將斷水關引接給他一事必將受人質疑,參石自然難以全身而退。
     走出了醫館,青女將落在門口的包袱整理好,暗器一件件收了起來,將一袋銀子放在了少年手中,說:“我現在有要事需處理,你拿著這些錢去自謀生路吧。”
     “我不要錢……求求你,帶我一起走吧。我什麼都不會,我不知道該怎麼過……”少年忽然焦急的抬眸看著青女,一雙水蒙的眼睛滿是哀求,“我不會給你添麻煩,我若留在這裏,他們一定會再把我捉回去。”
     青女怔了怔,說道:“我與你非親非故為何要帶上你。”她不再看那少年,提著包袱跨上馬,揚起馬鞭,絕塵一線漸漸消失在大街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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