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似乎想起了什麼，朝後院看了一眼，問道：“戎音可有說什麼？”
     “沒有，不過他作為今天這場事的局外人，倒是看得透徹。”徐莊周拿起擺在桌上的那枚周邊銳利已洗去血跡的金蜂，“殷山堂不過是烏合之眾連架構組織亦談不上，隻是會一些投機取巧的奇門遁甲罷了。其實亦不必太著力與追查刺客一事，殺畏之殺，明裏暗裏防不勝防，若真如此，那麼也是我命數到此。”
     “大人切勿這麼說。”大理寺卿顰眉說道，“尚書令與樞密院中書門下二府皆有表態了，如今隻將其餘的氣焰壓製住，難道單憑一千金吾衛十方羽林騎還能任他們跋扈過市？現今鎮遠軍那邊聲稱掌有虎符，自顧皆不暇，還能日散千金萬石米去養閑人說些風言風語？”
     “不可能有虎符，”徐莊周側過身去，將金蜂針扔在一旁，“那枚虎符早已被擊碎，司馬遙也親自將其取走焚毀了。隻是一塊玉佩，能讓那雲章一直佩戴在身十餘年不曾丟失倒也是僥幸。”
     司馬遙那時竭力毀去的玉佩，不過是想將雲章從這命輪中撤出，但終究還是繞回了原點。
     “還有，最近民間不知為何，竟是皆知戎音回京被軟禁於此，此事並非交給宗人府而是將其關押在大理寺內，這亦是流言的重點。戎音雖無官職卻因才略而深得鎮遠軍軍心，如此一說，將其軟禁在大理寺反倒像是在刻意折辱他。”大理寺卿將擺放在文案上的一卷文書攤開，加以朱墨圈點，“這消息傳得極快，滄州自平涼，比八百裏加急更甚。大概不出十日，鎮遠軍便能得到消息了。”
     “無妨，雖然以戎音的手段，原以為還會再快一些傳到。”徐莊周揭了揭茶杯，轉而又放下了，“茶涼了，便不久留了。左相替徐某擋了災，現下還是得去看望看望那刺客的用毒深淺。”
     “太醫院正在用藥給左相吊命，用毒倒不算猛烈不至於瞬間斃命，但若再晚上一兩步將其送到醫館，左相現在恐怕已經……”他說到此處，張了張嘴，又不再繼續說了。中毒的人本不該是左相參石，若當時是徐莊周喝了那杯酒，按照參石那遇見大事便慌了神的性子，定是會將時間延誤的。
     大理寺卿目送徐莊周出了門，卻忽然想起什麼，複而說道：“徐大人！近日門下部通報落霞淵寒蟬寺外驛道坍塌，寒蟬寺的主持說天山門掌門易水寒那日與一個道士在驛道上爭戰，卻因動靜太大引得山石崩塌。去封路的官差們還稱看見了司馬遙公子與戎宣王樊陸終，另外還有一個少年，應當是……徐大人認識的付青雲。”
     徐莊周轉過身，斂眉說道：“知道了……我會派人去查看的。”
     張義崇行事一向偏執開始時便不該讓他幹預太多事情。如今卻讓付青雲涉險……徐莊周不禁無意間捏了捏袖口，自己仍是擔心他的。心中忽然有些後悔那日答應讓他回天山門，多年之後再度找回他，本不該輕易放開了……
     那日夜裏青女連夜回城，她身披一襲黑袍，策馬疾馳在宵禁的街道上，如一道疾風刮過留下的暗影。正因是宵禁令施行期間，職業後有人行走便顯得愈加突兀。青女途徑大理寺時，忽見一個有著一頭淡金色長發的西域人在侍從的攙扶下挑燈走了出來。
     近日多生事端，不少進京經商的西域外商皆有暫時停掉店麵、作回程的打算。所以此時城內所剩的西域人不多，不難認出麵前之人正是沉香閣的店主長安。
     青女心中略略有些詫異，無意間已經勒馬停下，攔在了兩人麵前，放輕了語氣說道：“打擾店主了，我是徐相府邸的傭人，不知長安店主此時怎會在此？”
     “最近都是徐大人在打理金吾衛施行宵禁令的事嗎？”長安莞爾，言下之意是並不願回答，“戎音公子幾日前在我的店裏買了些東西，我贈予了他一些我故鄉的物件，忽然想起還差了一個香囊，這才過來送了去。”
     “戎音公子惹了牢獄之災，也還有興致在您那兒買上些擺件飾物把玩？”青女目光凜冽如冰，卻仍然故作輕鬆的笑了出來。
     長安隻笑不答，“改日也為姑娘挑選一兩件飾物吧。”
     “不必了，我時常在外替先生辦事，不方便也不需要將那些秀氣的東西隨身攜帶。”她說罷，轉身躍上了馬背，“再說，今日有人在先生的杯中下毒，不得不謹慎些了。長安店主近日也最好少出入這些是非之地，免得惹來了不必的非議。”
     “隻是生意上的往來罷了。”
     “還是少涉及為妙。”青女笑了笑，揚鞭策馬消失在了夜色中。
     與長安一道來的那沉香閣的雜役對此嗤之以鼻，“和她的主子一個德行，說話步步逼人的，真真要命。一臉警惕世人的樣子，不讓人活了。”
     “這女子倒不似徐莊周其餘的那些門客，聽她方才所說的那番話，像是個遊走刀尖的人。怕是在外替徐莊周辦什麼事，聽見了曲溪姑娘在徐莊周杯中下毒的風聲，於是就趕回來了。”長安坐進了馬車中，靠在榻上長長的舒了口氣，“戎音方才也提起了下毒一事，不知是否讓徐莊周瞧出了什麼與沉香閣有關的端倪。”長安深長的一笑，“鎮遠軍那邊攀覃與忽然出現的慕容氏後人也鬧得不安分，早朝時若非戎音突然到來徐莊周怕已被新帝革去大半勢力了，這下麵更有一眾人盼著將他扯下，想來他也無法再繼續清閑下去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