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番外 易水寒(叁)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7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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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究竟何為舍去?不聞、不看、與之再不相幹,便是放下了、看開了、舍去了嗎?那麼心中所掛念的,又算是什麼呢?所謂真真的舍去了,怕隻是連這份心也一起消失了吧,可是若真有人能做到如此,又怎會有人借酒消愁?
     既然悔恨,一開始便不該有所掛念。既然已是相識,便不必悔恨。
     臨行前的那日夜裏,昔昭獨自一人離了天山門,到山下的酒肆中去喝酒。隻是空曠的一個酒肆中,隻他一個人,一壺酒,手邊擱著一隻竹笛,一杯飲盡再續一樽。白雲出岫,這樣平靜的舉止,似若漫不經心一般,然,他已有些微醉了。
     此時有人撩開簾幕,緩步走了進來,在昔昭麵前坐下。那人一襲黑衣,籠著麵紗,但看體型卻是個男子。他斟滿一杯酒,一雙眼睛銳利的看著昔昭,“你在信中說,江瀘雪要派你去青龍壇,算作是準許你天山門弟子的身份了?”
     “嗯。”昔昭點頭,並不看他,“明日便要起程,此事安排妥當,我沒有理由拒絕。”
     “如此也罷,不過順延兩三月罷了,你也正好回總壇一趟,親自向教主稟明此番在天山門的所見所遇吧。”對方從袖中取出一封信,推到昔昭麵前,“這是你妹妹托我給你的信,他們都在去京城的路上,過的安好。”
     昔昭垂頭,握緊了雙手,“天山門的事,我不做了……”
     “你沒聽見嗎,你的家人尚且安好,他們日後到了京城,一生衣食無憂。”黑衣者將書信揚了揚,又將昔昭杯中的酒斟滿,“三年了,教主自然是看重你你武功卓絕,教主將此事委任給你時,我亦心甘情願。”
     三年了,他當初懷著怎樣的心情,來到天山門,在劍塚中跪到昏厥。當時若不是心如死灰,又怎會有這樣的意念。可現在,他無法親手去毀了這一切,毀了那人的夢想。
     “我要退出青龍壇,之前說的事,我是不會做的。”昔昭咬牙,握緊那隻笛子,手中發力,便破碎開散了一桌,“這些,我會等回到青龍壇以後親自向教主稟明。到時我會自廢了武功,再不涉足此事……”
     “你還是一樣的單純啊,你忘記三年前,雙親是如何因你而死的了嗎?”他此話一出,昔昭肩膀微微一顫,“昔昭,你若當初便效忠於青龍壇,又何苦搭上你雙親的性命?如今你的兄妹平安,往後亦不必再受貧困所累,豈是不好?”
     昔昭將那封信攥在手中,“我當初答應入青龍壇,右護法答應過我,絕不傷害他們。”
     “這是自然,但除非,你想要背叛教主。”黑衣者低聲笑了兩聲,伸出手抬起昔昭的下顎,看著那雙琥珀般透徹的眼眸,“昔昭,你雖單純卻不是傻。你當知道,除非是你死了,否則想用其他方法離開青龍壇,便是要搭上你兄妹幾人陪你一道去黃泉。”
     那黑衣者將另一隻裹著紅紙的炮竹交入了他手中,道:“江瀘雪不日將會前往京城,那時你應當已經折返天山門了。事成之日,放開這信號,四下埋伏的弟子們會攻入天山門協助你奪下劍閣中的離原劍。之後如何收下天山門,教主令會派人前去。”
     昔昭別開目光,不與他對視,“……我知道了。”
     “真不愧是昔昭,教主沒看錯你。”他站起身,走出了酒肆,隱入了外麵的夜色中。
     次日清晨,天空仍舊灰蒙蒙如同鴿羽一般的顏色,雖不知山下如何,但天山門上卻紛紛揚揚的落起了細雪。
     易水寒早晨起來,四處不見昔昭,正稍有些無措時,見他從山門那邊走來。昔昭神色不見,甚是疲倦的樣子。隻是易水寒未曾發覺,他跑到昔昭麵前,適才鬆了口氣。說:“我昨夜去問過師父了,這一去抵多不過兩個月。待到你回來時,師父和幾位長老也要起程去京城了,那時我們便可偷偷去很多師父平日裏不讓去的地方了!”
     易水寒說的有些興奮,但昔昭神態並無甚變化,隻問了句:“掌門去京城做什麼。”
     “似是為了其他事,他雖不多說,不過看來應當是件大事吧。因為會與其他門派的數位掌門一同前去。”易水寒也不接著往下說了,隻道,“時辰不多了,我送你下山吧。”
     “不必了。”昔昭卻是勾起嘴角微微笑了笑,“反正我是背對著你離開,我亦不能回頭。所以不必來了。”
     易水寒尚未出一言,而昔昭已然轉身,挽著長袖,踏雪離去了。
     易水寒想,不過兩個月罷,隻是很短的時間。
     易水寒與昔昭,不過隻大小了彼此兩三歲。但那時的年華,恐也唯有年少輕狂一詞可說。隻易水寒尚不能體會何謂疲倦,而昔昭,卻覺得從心中感到了困乏。他亦是累了,無法與易水寒作陪。
     煙花三月,轉眼已過去一個月,自天山門到青龍壇,單程不過一個月的路程。
     青龍壇地處湖澤山川之中,山巒疊嶂,而轉過一道絕壁,卻甚有柳暗花明之感。天山門弟子初到此地,看見那依山而建的重重疊疊的樓閣,猶如連成一片的巨大宮殿,青灰色的冷光如同夜月中的清冷月華。一隻銀白巨龍的石雕,身軀在山脈中若隱若現,龍首豎在這片樓閣之見,從口中的巨大白玉珠裏湧出泉水傾瀉而下。
     全然不似天山門的清肅,青龍壇在民間頗有些信徒,年年有萬金湧進。
     一群身著黑色長衣的教眾似乎早已等候在此,此時都走過來,而走在最前麵的男子來到天山門弟子跟前,道:“在下即是青龍壇右護法,天山門的各位遠道而來,教主已設宴款待。不過還需要些時候等待,各位不妨先去沐浴更衣洗了一身風塵,好生歇息片刻,再由侍者帶往大殿吧。”
     天山門弟子其中一人顰眉道,“我們是來與貴教主商議貴教數月前被人焚盡分舵、卻嫁禍於我天山門一事。無需這般設宴,我們說完,休息一日便啟程回去。”
     “既然都來了,便是入鄉隨俗一般,不過是酒席而已,但我們教主心意誠摯,還請不要推脫了。哪怕是住一日,也會好生款待各位的。”
     眾人麵麵相覷,最後還是隨著青龍壇的侍者們前去了山上各自的住處。
     待到眾人皆離去,左護法走到昔昭麵前,說:“走吧,教主在偏殿侯你多時了。”
     昔昭隨他去了山中殿閣,那殿內僅有幾隻殘燭照明,燈火搖曳。高座上的教主看似約莫四十來歲,但卻已白發垂肩,因而還隔著一層黑紗,不甚清楚。他右手邊匍匐著一隻有著青色鱗甲和長角利齒的獸,此時正發出低沉的吐息聲。
     昔昭並不做聲,一旁的左護法正欲斥責,王座上的人卻道:“昔昭,三年來一切可好?”
     昔昭跪下來,垂頭看著地麵:“昔昭辦事不力,願領罪受罰。”
     青龍壇教主卻道:“我會怎因你隱瞞了些許或大或小的消息而怪罪你,昔昭,真正的成敗在一月之後,之前的過失又算什麼。倒是三年不見,本座甚是想念你來,來,把頭抬起來。”
     昔昭抬起頭,眼前卻一片黑暗,隻看見那頭獸身上的鱗甲折射出的冷光。
     “怎麼,你看起來心情並不好啊,莫非是不想回來的?”青龍壇教主沉聲一笑,看向一旁的左護法,“司空,去將本座煉成的活血丹拿來,賜給昔昭。”
     左護法司空頓了頓,他答了一聲,走到大殿的一邊取出一顆丹藥。
     “把它吃了。”教主的聲音低沉卻威懾,昔昭怔了怔,卻跪在地上,並未有何動作。教主忽的冷笑一聲,道,“三年來,你竟是疏於教化忘記了不少規矩。”
     他言罷,身旁的巨獸忽然大吼一聲,一躍而起,衝開三層黑紗,將昔昭按倒在地上!
     一隻尖銳的爪深深的扣入昔昭的左肩,昔昭緊咬著牙,一行血從嘴角滑落。那隻巨獸體型龐大,生生將昔昭壓在地上無法動彈,連鱗甲也如同刀刃,動彈之間不斷劃破著昔昭的皮膚。
     “司空,把丹藥給他喂下去。”
     “是。”左護法拿起丹藥,和著一杯水,捏起昔昭的下巴,將丹藥硬是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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