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易水寒（肆）
     夜宴開始時，天山門的十多位弟子坐於大殿兩側，青龍壇教主坐在高座中，依然垂下了三重黑紗阻住。就在侍者們將酒菜呈上擺出時，出場的卻不是舞姬樂師，而是從教主一側沉沉走來的巨獸。
     眾人無一不為之一驚，那頭巨獸形狀酷似麒麟辟邪，頭部卻又像是白虎一般，但渾身青色的鱗甲，尾部生有羽毛狀利刺，抖動身體時發出猶如鐵鎖撞擊的聲響。而它的一隻爪子上尚且染有鮮血，此刻正緩緩滴落在乳白色的大理石地麵上。
     巨獸走上高台，教主伸出手，撫`摸著它下顎的軟毛，含笑說道：“諸位不必顧忌，這是本座飼養的寵物罷了，若非本座命令是不會傷人的。切勿多禮了，今夜還請諸位盡興，滿意而歸。”
     雖如此說，但氣氛卻詭譎沉重，坐在前方高座上的人不怒而威，氣勢直撼全場。
     有人端起酒盞，卻看見有一個人影跌跌撞撞的從殿旁一側走了出來，他捂著右肩，臉色慘白。天山門一名弟子大喊：“昔昭！”當即丟下酒盞，衝過去扶住他。
     昔昭右肩上的血已經止住了，他輕輕喘息著，手指按在腰間劍柄上，身子卻在顫抖。扶住他的那天山門弟子遲疑片刻，又看向那頭巨獸，怒道：“是那畜生傷了你？！敢動我天山門的弟子，你青龍壇作何解釋？！”
     “何必動怒呢，他又何時是天山門的弟子了。”座上人笑著，扣了扣座椅把手，“昔昭，別人款待你三年之久，此番來的武功雖都看似不高，你且同他們好生切磋切磋，看看你三年不動劍不殺人，是不是退步了？”
     “什麼？”那天山門弟子困頓，轉而看向昔昭，此時昔昭卻伸出手將他隔開。然後一道血光劃過，一顆仍保持著驚恐神色的頭顱已然滾落在了地上，血濺三尺。
     青龍壇教主的笑聲回蕩在殿內，除此之外寂靜無聲。
     那些天山門弟子盯著地上的人頭，尚未有所反應，昔昭已手執長劍，隻是十步之內，旋舞著、風聲掃過，便將一席十餘人的頭顱悉數斬落！此刻，便是在無人發出聲響了。方才還正在擺宴的大殿，此時已成為了修羅場一般的可怖。
     “好，好！你既以示忠誠，那麼一月之後你去天山門，再替我奪下離原劍，不日我攻破天山門，定將方才你所服之毒的解藥給你！”教主緩緩站起身，一旁的侍女挽起垂落在地上的衣袂，同他走下高台，“我明日便讓右護法將你的兄妹們放了。昔昭，你的命已在我手上，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昔昭握著劍的手輕垂了下來，他抬起手想捂住臉，卻發現手掌中滿是刺目的紅。
     他閉著眼，扶牆離開了這座宮殿。
     一月後，四月芬芳，天山門上的積雪縱然萬年不化。江瀘雪此時已去了京城，諸位長老也隨他一同前往。昔昭回來時，易水寒與若幹弟子本是滿懷笑容，但卻見隻他一人，不禁有些驚訝。
     有人問道：“怎麼隻你一人回來，其他人呢？”
     昔昭抬起頭，一行淚跡自眼角滑落，但他沒有表情，隻是呐呐的說：“宴會上，師兄們與青龍壇教主言語不和，打鬥之中，大師兄想我不會什麼武功，運功將我推了出去。我在山下等了數日，卻仍不見他們出來……”
     易水寒張張口，卻與所有人一同陷入了沉默。易水寒上前去抱住他的肩，道：“先回去休息吧，你怕是累了。這些事延後再說。”
     易水寒鼻息貼到他臉頰一側時，濃重的血腥味讓他不禁皺起了眉。
     那日夜裏，昔昭閉目靠在牆上，道：“我不喜歡江湖，不想一世沉浮。我近來總是想，當年我問你為何這般有信心成為掌門時，你若答了其它答案……”
     沒了下文，易水寒沉默半晌，答道：“青龍壇的事，忘掉就好了，不必放在心上。”
     “掌門之位對你很重要嗎，你是否不管多久，都立誓成為掌門呢？”
     易水寒讀不透他的意思，隻道：“我是師父最看重的弟子，我不願讓他失望。現在的天山門，雖有聲望，但論實力實在單薄，我想繼任掌門之位，重振天山門以再昭天下。昔昭，我要你同我一道。”
     昔昭隻是笑了笑，不再出言相複。
     而就在那日深夜，易水寒被窗外刀劍錚錚之音所鬧醒，窗外火光灼灼，他坐起身來，忽然有一個天山門弟子奪門而入，喊道：“水寒！那昔昭在劍閣中，要奪離原劍！他、他是青龍壇的習作啊！”
     “怎會……”易水寒同他一道走出去，隻見位於那山巔的劍閣，此時火光衝天！
     “我們已將他迫至山崖，但他手中有炮竹做信號，若我們再向前，他便會發出信號招來青龍壇的人！雖說山下有陣法迷人眼目，但若是有光亮指明，青龍壇一夥人便會認出劍閣方位，直逼上山！”
     易水寒卻忽然大怒：“胡說！昔昭若真是習作，手中有青龍壇發信號的炮竹，他為何不立馬放出？！”
     那弟子頓了頓，說：“他說……他說，要你上去見他。”
     易水寒微微張口，再難言語。他似乎又聞見昔昭發尖濃鬱的血氣，不禁伸手捂住了口。
     他來到山巔，劍閣前的雪峰上，退一步便是懸崖萬丈。易水寒繞過眾人，隻見那一席黑衣的少年站在崖邊，手中執著一隻紅色炮竹與天山門至尊之劍離原劍。冷風刮過翻卷他衣袂如雲，火光照亮了那張臉，帶著些許的笑意，卻如此鮮明，直指易水寒心底！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易水寒低聲問道。
     “三年前。隻為了今日，天山門無人鎮守，一擊而落。”他寥寥片語，說的幹脆利落。
     “你既是一心隻為青龍壇而來，何必要在此等我？”
     昔昭不再答複，他舉起離原劍，劍身如銀蛇一般直逼而來！一旁弟子當即四散開，易水寒拔劍，兩道光影交錯，一聲撞擊聲如冰一般深入骨髓！
     “你既是下一任掌門，我自是想見識見識你的劍法。不曾想過，我的劍法也不在你之下呢？”昔昭又笑，眉目輕彎，“三年來承蒙你照顧，倒也沒有人懷疑過我。離原劍果真是把好劍，昔昭收下了。”
     易水寒揮劍將他震開，兩人繼而又相纏鬥。昔昭劍法果真不在易水寒之下，十招下來仍是不分高低。一人劍法淩厲穩健，另一人劍法則快如流星。過招之間，既是難分高低，但若稍有紕漏亦是致命。隻要露錯一步，便直取命門！
     但夜色正濃，易水寒眼前為火光所灼，已現幾重幻影，昔昭劍法越快，已難以招架。就在此時，昔昭卻忽然向後退去一步，易水寒隻憑直覺一劍刺過。
     戛然而止。
     昔昭鬆開手，離原劍落在地上，劍刃上折射著大片雪`白的光。他卻強撐著，將身體向前一傾，劍刺得更深，直接穿過他的身體。昔昭此時與易水寒靠的極近，他抬手，撩起易水寒耳邊一縷斷發，極輕極輕的說道：“你會是一個好掌門吧……不然，怎會舍得放開我……”
     易水寒手中的劍深深刺入昔昭的心口，昔昭握住易水寒的手，將他向懸崖邊拉去。眾弟子見狀皆大喊著奔過來，而易水寒卻注視著，沒有鬆開他的手。
     “我……”昔昭說著，卻推開了易水寒，隻身墜入萬丈懸崖。
     易水寒看著他，他似乎還說了什麼，然而，卻也聽不見了。那四個字……
     一旁的天山門弟子湧上前，撿起落在地上炮竹，愣愣的開口道：“怎麼會……隻是普通紅紙而已……”
     易水寒抬起離原劍，那劍刃上的滴落下來的血尚有餘溫，是黑色的血。易水寒將劍棄在一旁，轉身離開了劍閣。
     轉台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
     山回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
    ******
    此篇終了，米有後續~番外稍微有點長，不過這幾天我寫的很勤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