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攻略瘋批進度百分之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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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中的時間一幀幀被加速,轉眼間便來到了三日之後。
此時,宴樂兒蜷縮在冰冷的地麵上,鮮血從她口中噴湧而出。
她渾身顫抖著,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爬到了齊暮雕像的正麵。爾後,她麵朝上方躺了下來,身下的裙擺像花瓣一樣鋪開。
如此,不用仰頭,她就能看見他的臉。
如同她第一次看見他的模樣。
白色的廣袖長袍,垂墜著的柔軟長發,俊朗安寧的神色……雙目半闔著,似在盯著底下的人看,溫柔地聆聽著一切訴說。
對著這座雕像,她笑了,那是最簡單幹淨的笑容。
“認識我……你後悔嗎?”
她說著吐出一口鮮血,臉上仍是笑著的:“暮,你的心願……我暫且……替你完成了。”
至少,吳州城暫且恢複了正常,以後如何,她也沒辦法知道了。
她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如同枝頭嬌豔的花朵墜入泥地,爾後被泥沙掩埋。
那尊白石像上,滾下淚水兩行。
——我的心願是……讓你活過來啊……
那時候,孤獨死去的宴樂兒不會知道,在百年之後的幻境之內,她心念著的尋兒正跪在她的身旁。
所以……母親在這裏就死了,在他去青玄之前就已經死了,那麼,記憶中那個對他又打又罵的人,又是誰?
宴尋試圖伸手去觸摸這一切,卻一抓一個空。
幻境,終究是幻境。
隻能用肉眼去看,用耳朵去聽,甚至能感覺到幻境中氣溫的冷熱,卻無法觸碰到幻境中的人,亦無法隔著百年的時空交流。
看著這一切,餘晚晚選擇不上前去打擾宴尋。
那些沉澱在身體裏的痛苦,終究需要釋放出來吧。
一陣哼著曲兒的聲音飄來,白石雕像的身後,走出了之前喂宴樂兒吃藥的那個女人。
她漫不經心地走到了宴樂兒跟前,一麵欣賞著她倒在地上的模樣,一麵悠然道:
“哼~連死了都這樣好看,不過那又如何?你還是死了呀宴樂兒,你這副皮囊很快就是我的了。”
說到此處,那女人抬手以袖輕掩口鼻,扭著身子笑得花枝亂顫。
“這樣,我的暮哥哥一定會回到我身邊的。等我將他的魂魄集齊、重塑……他就是我的了。”
“瘋子。”餘晚晚捏了捏袖中的拳頭,痛罵了一聲。
原來宴樂兒死後,這個女人趁機取了她的身子!這不是惡心人嗎!
但餘晚晚還有一點想不明白。
既然宴樂兒的身子去了這個壞女人那裏,為何奪舍妖會是宴樂兒的模樣?
如果奪舍妖就是這個女人,宴尋為何不殺了她?
思索間,身旁的畫麵開始一幕幕向前退去,躺在狐仙廟的地上吐血而死的宴樂兒、在血汗交融產下孩子的宴樂兒、十七歲端秀明麗的宴樂兒、十三歲天真無暇的宴樂兒……
如同紙頁無情翻篇。
最後,畫麵定格在了最初的那一刻。
一個圓滾滾的小腦袋探在門邊,小女孩頂著粉團般的臉,聲音甜甜的:“打擾了,神仙大人。”
……
畫麵飛速從眼前被抽走,餘晚晚感覺身子一頓,睜開眼之後,他們終於回到了現實中的那座破敗不堪的狐仙廟內。
恍如隔世。
這座廟是故事開始的地方,也是故事結束的地方。
“孩兒。”是齊暮的聲音從那尊白石像內傳來,“孩兒……為父對不起你。”
宴尋立在雕像前,並沒有去看齊暮的眼睛。
他低垂著的睫羽之下,眸子猛然一顫,神情卻依舊淡漠。
事到如今,他已經可以確定,齊暮就是他的父親。但是,那句父親卻無論如何也喊不出口。
他甚至不知應該如何與他交流。
廟堂之內,齊暮溫和清朗的聲音多了分悲傷:“在安樂鎮,為父差點就將你殺掉了。”
時隔那麼多年在安樂鎮相遇,齊暮的那一部分魂魄滿心想要複活宴樂兒,親骨肉就在眼前,他卻要取他的性命。
他是在奪了他的心後,才知曉這是他的孩子。
廟堂內安靜片刻後,宴尋聲音淡淡的,語氣卻十分偏執:“母親在何方?如今宴府內的那位老夫人,她與母親有什麼關係?”
他問的不是她的軀殼,而是真正的那個她,如今在何方。
齊暮道:“先前我魂魄極度不全,許多事都無法感知。我不曾知曉樂兒已經入了輪回,老夫人……多半是你母親的轉世。”
耄耋之年的老夫人,居然是他母親的轉世。
原來,他獨自被困於冰牢之中,撐著一口氣苟活下去的時間內,世間已過了那麼多年。
宴尋一時無言,臉上呈現出難以置信的笑來。
吳州城還是當年繁華的模樣,但是母親卻早已經走遠了,她成了另一個人,擁有了另一種人生。
老夫人是宴樂兒,但又不再是宴樂兒,不隻是宴樂兒。
一切早已經物是人非了。
宴尋的眸中,清明和混沌反複交替,忽而迷茫無措,忽而冰冷無情。
餘晚晚上前一步,拉起他的手,輕輕放在了白石雕像上。
“她其實一直沒有忘記你們啊。”
少女脆生生的嗓音在安靜的廟堂中響起:“即便是過了這麼久,她都已經成為了另一個人,在人世重新走了八十多年,她仍在在努力地記起你們呀。”
廟堂內一陣安靜,廟門外的天已放晴,一束陽光灑了進來。
餘晚晚仰頭看著齊暮的雕像:“前輩,為什麼你沒有去投胎呢?是因為魂魄不全沒辦法投胎嗎?”
齊暮平靜道:“是的,死於陣中之後,我的一部分魂魄歸於白石像中,一部分被安樂鎮的樹妖吸了過去,還有一部分……在青玄。”
餘晚晚問:“為何會去青玄?因為您想回到家鄉麼?”
齊暮又道:“當初,是白苑將我的散魂強行收了去。”
“白苑?”
餘晚晚疑惑之際,宴尋卻咬著牙率先說出了口:“白苑就是,那個害死我娘親的女人。”
他眸中肅殺的暴戾慢慢氤氳開:“她現在……還活著。”
餘晚晚心中一驚,莫非,宴尋想起了什麼?
宴尋現在明白了,在青玄國,那個擁有著母親模樣的人不是他母親,而是白苑。
他的母親,在那日的廟堂之內,就已經死了。
往後的日子裏,那女人頂著母親的臉,讓他甘心情願地聽命於她。
安靜的廟堂內,白石像平靜出聲:“我與白苑的婚約,隻是母親的意思。我從未愛過她,所有的執著不過是她一廂情願罷了。
我在樂兒身邊的時候,她不敢傷害樂兒,後來我離開了,亦有尋兒護著他母親……直到我的母親將尋兒帶走,才給了白苑機會可乘。
她以為擁有了樂兒的模樣,就能將我的其餘殘魂皆引去青玄。”
餘晚晚頭一回聽見齊暮冷笑道:“這怎麼可能呢,即便我魂魄不全,我也能辨認,那不是我的樂兒。”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輕輕的歎息:“餘姑娘,請將我原樣收回安魂骰中吧。”
“等等。”
餘晚晚回頭,身後方的汪明珠向前走了幾步,似乎鼓足了勇氣向那雕像道:“前輩,當年布陣害死您的那個道士……他是我的祖上對麼?”
“你可曾中過夭命咒?”齊暮淡然道。
“是,師尊說我中的就是夭命咒,而且是在我出生前便中了。”汪明珠心口如同塞了棉花,幾乎是在強忍著爬上背脊的寒意。
齊暮道:“那便是了。我母親下的夭命咒,命主中咒死後,咒便會寄存到命主下一代的身上,不斷地延續下去。”
“對不起。”汪明珠咬住輕顫著的嘴唇,強忍著不讓自己情緒泛濫。
白石像雙目半闔神色安寧,齊暮的聲音亦是緩慢而溫柔:“孩子,不用說對不起,這不是你的錯。”
所以,那日奪舍妖說的沒錯,確實是汪明珠的祖上害死了齊暮,李漫山讓汪明珠隻身前往極北救下宴尋,就是為了贖罪。
即便是祖上造的罪孽,這咒在她身上,她不解,便也是死路一條。
一旁的宴尋手腳發涼,幾乎立成一座塑像。
他的眸中如一片被冰雪覆蓋的原野,了無生機,隻剩下無盡的寒意與迷茫。
末了,眸中染上一層恨意。
一片死一般的寂靜中,齊暮道:“餘姑娘,將我重新收進安魂骰中吧,如今我法力失了大半,魂魄尚且不全,即便留在這裏,也不能實現人們的心願了。”
他的聲音裏更多的是遺憾。
餘晚晚忍不住問他:“難道您要一直待在安魂骰裏麵嗎?”
齊暮緩緩而道:“若是有機會,我也想和另一部分的自己相合,隻是時機未到。”
餘晚晚靜靜注視著那座雕像片刻,最終念著咒語,將齊暮的殘魂連同雕像內的那一部分,一同收進了安魂骰中。
掛在腰間的多麵體木雕骰子一閃一晃,爾後歸於平靜。
從找不到線索的迷茫,再到背後的事件一幕幕在他們眼前展開。回去的路上,四人的心情皆與來時截然不同了。
一路下山,汪明珠與宴尋繃著身子沉默不言,餘晚晚知曉宴尋現在的心情,也不好意思再裝乏力讓他背了。
新鞋子呀新鞋子,你終究是要髒了。
不過沒關係,鞋子髒了可以洗嘛,洗幹淨之後,還是那雙幹淨漂亮的鞋子。
而有些事發生後,帶來的創傷卻是難以磨滅的。
如果所有的遺憾、痛苦、憤恨,全部能洗幹淨就好了。
那樣,宴尋會不會快樂一點啊?
餘晚晚垂著腦袋,思維飄忽之際,身前的宴尋忽然頓住腳步。餘晚晚沒刹住車,悶著腦袋撞在了他身上。
條件反射,她揉著腦袋向後退了一步,雖然撞了那一下腦袋並不疼。
宴尋長長的眼睫低垂,側頭看向身後的餘晚晚:“我背你,上來。”
“不用,我現在好多啦,再說了,下山的路不比上山輕……誒!”
餘晚晚話說到一半,整個人便被宴尋向前一拉,扯到了他的麵前。
“上不上來?”宴尋瞪著她,眸中的耐心似乎快要燃燒殆盡。
餘晚晚當機立斷:“上上上!”
怎麼有這樣的人,背她還背上癮了?
待宴尋蹲下之後,餘晚晚老老實實趴上了他挺拔有力的背,用隻有他能聽到的音量嘟囔了一句:“再不上來你都要吃人了……啊疼!”
他鬼使神差地再一次掐上了她的腿,餘晚晚沒忍住嗷了出來。
沈之禮聞聲回頭:“晚晚怎麼了?”
在沈之禮看不見的角度裏,宴尋捏著她大腿肉的手要掐不掐,似無聲的威壓……
餘晚晚心虛地擦了擦額角並不存在的汗,傻笑著打哈哈:“沒……沒什麼,剛剛腳扭了一下哈哈沒事了。”
好在沈之禮好糊弄:“沒事了就好,對了晚晚,你的安魂骰是從何而來的?”
好端端一個尚京閨秀,怎麼會懂得如何收殘魂殘魄?好奇的不止送沈之禮,但此刻有心情問出口的,也隻有他了。
餘晚晚想了想,決定將大部分實際情況說出來。
“在安樂鎮的那日夜裏,我睡不著便出門走走,在小竹林裏碰到了一個頭戴竹笠的黑衣人,還蒙著麵紗呢,安魂骰便是他給我的,收殘魂殘魄的方法也是他教給我的。”
“黑衣人?”沈之禮眉頭輕蹙,顯然一頭霧水。
“是呀,就是一個一身黑衣的人,很奇怪吧,我也覺得很奇怪。”餘晚晚拉著宴尋的發帶卷在手裏玩著,看著沈之禮道:“不知道這黑衣人什麼來頭,他將事情交代完畢後,便消失不見了。”
為了避免這他們幾個對她起疑心,餘晚晚除了隱瞞了穿書係統和老板的存在,其餘的要點基本都交代了。
沈之禮若有所思:“原來如此,想必那黑衣人定不是凡俗之輩。這次,也多虧了晚晚你,如若不然,我們此行費盡心思也什麼都解不開。”
是啊……在原書中,他們確實什麼都沒解開。
老夫人帶著她的神秘夢境離開人世,而宴尋,他一直到孤獨死去,也沉溺在模糊不清的巨大痛苦中,他不肯與這世間和解,亦不肯與自己和解。
眼下,她餘晚晚也算是為他們做了點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