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百零二入夢(六)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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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乎是葉烽一天中最虛弱的時候,他的頭擱在謝餘的肩膀上,顯得有氣無力,多餘的翎羽被拔下來的時候,會從鼻腔裏發出一聲忍著疼痛的悶哼。
    止痛劑幾乎對葉烽沒有用,謝餘隻能安撫性地捏著葉烽的後脖頸----因為拔除多餘翎羽,葉烽經常血肉模糊,讓人想抱一下都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對雙方來說,都很折磨人的地方是他尾巴上的羽毛,尤其是尾巴根部的地方。
    這裏的感官比其他地方更加敏感,而且比其他地方也要大一些,粗一些,葉烽的反應也格外的大。
    具體表現包括但不僅限於抓床單,全身發抖,小聲輕哼。
    謝餘不確定有沒有聽到葉烽在哭。
    但就算這樣,對方依然很乖很乖的翹著尾巴,方便謝餘檢查。
    謝餘:“……”
    他才拔了幾片,就忍不住放下手裏的大號手術鉗,去衛生間給自己潑了點水冷靜冷靜。
    “人至少不能,不應該……”謝餘麵無表情地對著鏡子自言自語,“這麼,變態。”
    總之,一切進展還算順利。
    葉烽身上的病變度終於降到900以下,手掌恢複了人類形態,智商逐步回複到了正常少年的水平,還逐漸地,越來越聰明,學的東西很快,視力和聽力完全恢複,也會說一些簡單的詞彙,如果無法表達自己心中所想,他會設法采取畫畫的方式與謝餘溝通。
    當然,葉烽的畫很幼稚,比他姐姐的畫看起來更幼稚,就像是幼兒的簡筆畫。
    葉烽出口頻率最高的三句話分別為:“餘餘,我餓。”“餘餘,我困。”“餘餘,我痛。”
    按照係統之前的說法,破局的關鍵是讓夢的主人醒來。
    但謝餘在他的夢境裏待了這麼久,還是不知道要怎麼才能讓葉烽清醒過來。
    因為夢境裏的生活過於平靜貼合真實,謝餘甚至感覺自己融入了這個夢境裏,隻有看到一些沒有五官的人來來往往時,才會意識到,這裏並不是現實。
    研究組表明,隨著融合進一步完善,以及病變度降低,葉烽的記憶和心智完全恢複,他會完全脫離這種“弱智的狀態”。
    謝餘覺得這應該是真的,因為一個月後,葉烽開始自己拔除多餘的翎羽,不再需要他的協助。
    在被葉烽趕出臥室的時候,謝餘居然生出了一點“孩子的翅膀硬了”的老父親一般心酸感。
    研究組經過討論決定,想讓葉烽多進行一下外界接觸,盡早恢複社會性。
    於是,謝餘又多了一項新任務,他願意稱之為“遛狗”,不,“遛鳥”,鏈子一端在他手上,另一端,栓在葉烽脖子上的高壓項圈上。
    地下8樓和9樓是其他接受手術改造誌願者的宿舍,4樓到6樓是科研員平時住宿和休息的地方,1樓是避難所,2樓和3樓是實驗區。
    每天,謝餘都會帶著葉烽到地下9到5層閑逛兩個小時。這大概是很有用的,因為葉烽的學習能力很快。在第十層的時候,他一個月都沒學會怎麼用筷子,但出去了兩天,他就學會了,還會反過來給謝餘夾菜。
    謝餘至今都不知道第一科研所到底建立在哪裏。
    但這個地下空間應該是個倒金字塔結構,越往下越窄。
    最開始,大家都還有些緊張,畢竟如果葉烽突然發狂,估計在場沒有人能鉗製他,好在,這個時候的葉烽雖然看著凶,但是很聽謝餘的話。謝餘讓他幹什麼,他就幹什麼。
    有時候,葉烽還會對著前台的工作人員笑笑,他笑得很憨,他笑得很甜,很可愛的樣子,這讓謝餘多少有點吃味。
    因為葉烽長得很好看,笑容很單純,笑起來的樣子就很親切迷人。
    時間久了,大家也就不那麼緊張了。
    吳教授高度表揚了謝餘的工作完成度,他拍了拍謝餘的肩膀,讚揚道:“小謝啊,我就知道祁主任不會看錯人。你簡直是超額完成了任務啊。”
    他身邊,還有一個怯生生的小姑娘。
    讓謝餘意外的是,這個小姑娘的臉也十分清晰。
    在夢裏待了這麼久,謝餘基本明白了一件事,在葉烽夢裏還保留著五官的,估計都是非常重要的人物。
    吳教授說,這是祁主任的侄女,也是葉將軍的女兒,葉烽的姐姐,叫做葉安妮。
    謝餘回了句:“謝謝。”
    葉烽冰冷的目光看向了吳教授拍過謝餘的手。
    吳教授頓時背後一寒,把手縮了回去,悻悻地離開了。
    周默雲比葉烽離開科研所的時間還早一些。
    他的病變度下降得也比葉烽快很多,基本看不見他發瘋的樣子。
    謝餘偶爾拉著葉烽逛這個地下科研實驗基地的時候,他會撞見周默雲,他發現周默雲的個子更高了一些,比他和葉烽都要高一些,目光冷淡,態度卻溫和,看到他們時,會很有禮貌地頓足,跟他們打招呼,寒暄幾句。
    但謝餘知道,這是他的假象,他根本就沒有治愈,他的人格分裂仍然嚴重,但他很會偽裝。
    讓所有人都以為他不再病變了。
    實際上,當謝餘與他擦肩而過時,謝餘手背上的變色龍都在尖叫,那是預示著極端恐怖的危險,要他迅速逃離這個人。
    謝餘裝作不知,微笑著牽著葉烽的手,從他的身邊走過。
    他感覺到,周默雲一直在看著他。
    謝餘有很長時間沒有看到蘇鳶了。
    他沒有想到,那次與“夜皇”蘇鳶在周默雲的病房裏碰見,就是他與蘇鳶最後一次見麵。
    謝餘旁敲側擊,終於從工作人員嘴裏套出了一些信息。
    蘇鳶去執行任務去了。
    好像是關於“天國”的任務,有很多的覺醒者參與其中,還包括了周默雲的媽媽,那位女性的S級覺醒者北雁雪。
    幾個月後,他聽到了蘇鳶失蹤在“天國”的消息。
    那時候,他又聽到了自己的父親和艾丁教授在吵架,艾丁教授指責父親對他冷淡,不是真的喜歡他,隻是把他當成了某人的替身,艾丁教授公然提出了分手。
    父親祁教授頭始終低垂著,不發一言。
    但謝餘知道父親很難過。
    他是真的很愛艾丁教授。
    謝餘想去安慰他幾句話,卻感覺有人在拉他的手。
    他低垂下眼眸,看向了拉他的那隻纖細的白皙的手,是葉安妮。
    她與他四目相對,然後,葉安妮放開了拉他的手,低頭繼續在紙上塗塗抹抹起來。
    就在謝餘準備離開的時候,小姑娘踮起腳尖,遞過去了三張畫。
    祁驍似乎也注意到了小姑娘的動作,這回小姑娘是跟在祁驍身邊的,他扯了一下嘴角,溫和地微笑道:“安妮很喜歡畫畫,這是送給你們的。她很喜歡你們。”
    “謝謝安妮。”謝餘朝她溫柔地笑了笑,“畫得真好看。”
    他低頭,看向了這兩張紙,嘴角的微笑,突然就凝固在臉上。
    第一張紙上畫著一條黑龍,體型很是巨大,身上繚繞著火焰。明明是簡筆畫,畫麵卻依然有了狂躁的感覺,金色的眼眸裏用藍色蠟筆深深地塗抹了兩道橫杠,看起來像是在哭。
    另一張,則是用藍色的波浪畫出了海洋,一個人在海底,看不出性別,這個人下半身是一條長長的暗金色尾巴,像是人魚的尾巴,尾巴的部分,小姑娘用的好幾種顏色的蠟筆,把魚尾塗抹得很漂亮,而且尾巴很大很長,占據了整張紙的三分之二,明明沒有刻畫表情,用色也非常鮮亮,可畫麵給人的感覺卻很是陰沉。
    黑色的細線纏繞在人魚的長長的尾巴之上,像是要把它拖入深淵。
    第三張畫,是一隻衝上雲霄的鳳凰,五彩的,巨大的羽翼和尾巴上的翎羽在隨風而舞,周圍全是紅色蠟筆塗抹的火焰,然而,鳳凰卻像是瀕死一般,被一些細細的線拖拽著,無法掙脫。
    鳳凰在紙麵上無聲地掙紮,還有大滴大滴的鮮血落到了地麵上,與火焰融合。
    葉安妮的畫像是什麼奇怪的預言。
    但大多數時候,這個小姑娘隻是隨便在畫本上充填顏色,壓根談不上畫畫內容。
    謝餘許久不做夢,難得晚上做了個噩夢,具體內容記不得了,隻記得他在海裏不斷地下墜,眼前越來越黑,耳邊是奇怪的禱告聲,像是一條條深海鳴叫的魚。
    他的背後是一團濃墨一般的深淵,仿佛是一張等待獵物自投羅網的嘴。
    謝餘還沒等到徹底掉進去,就醒了。
    “咚”的一聲,頭和床相碰,發出了好大的聲響。
    下一秒,葉烽就出現在了門邊,直接擰壞了門把手,用蠻力破門而入。
    謝餘沒有被噩夢嚇到,反而被葉烽的態度嚇了一跳。他打開了床頭燈,看到葉烽的臉上是一種驚疑不定的感覺。
    “……怎麼了?”謝餘輕聲詢問。
    葉烽從喉嚨裏發出了幾聲含糊不清的低吼:“有……有東西。”
    他指的東西,是感染物。
    按理說,這裏應該非常安全,但葉烽在瞬間感覺到了極其強烈的感染源。
    這讓他顯得有些焦慮不安,最後幹脆擠到了謝餘身邊睡覺,死活都趕不走。
    他的翅膀還是不能收回去,五彩的鳳尾又粗又長,給本就不寬敞的員工宿舍雪上加霜,甚至壓垮了岌岌可危的床。
    床板倒塌的時候,謝餘隻能說,幸好這層樓沒有別人。
    要不然第二天早上,“那倆誰誰一起睡覺把床壓垮了”,傳出去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於是,謝餘的睡覺地點隻好換成了葉烽的臥室。
    對方的尾巴一直纏在他的腰上,讓謝餘做噩夢的次數更多了。
    主要是夢見自己夜裏被葉烽壓死。
    轉眼間,謝餘在地下實驗室的日子過去了三個月。
    他沒有再遇見周默雲,他的那個套房已經空了,幾個月都沒有新的需要他觀察和記錄數據的新的實驗體,或者說病患。
    謝餘向前台的工作人員打聽,說是周默雲又接受了新的手術,這次的手術,是新的天賦異能“龍骨”的移植手術,移植的是“夜皇”的龍骨。
    也就是說,“夜皇”的死亡已成定局。
    謝餘整個人都懵了。
    雖說他早已經知道,“夜皇”的死是必然的,但是,在知道“夜皇”是蘇鳶的時候,他的心難過低迷到了極點。
    他甚至開始痛恨起周默雲來。
    是周默雲剝奪了他的蘇鳶的天賦。
    太殘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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