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午飯是番茄丸子湯和青椒炒肉，蒜末薑片下熱油爆香，聞起來很是勾人。
    針對周默雲挑剔的口味，謝餘還做了道黑椒牛排，五分熟，切開都有血沫出來。
    他把炒好的菜裝盤，先是去了周默雲的房間，但沒想到，居然還有訪客在。
    是蘇鳶。
    周默雲坐在床上，眼神非常冷漠，蘇鳶站在門邊，俯視著自己的弟弟，麵無表情。
    這對兄弟之間氣氛很是有點劍拔弩張的。
    謝餘怔了一下，周默雲抬眸看向剛剛舉起手敲門的謝餘，嘴角勾起了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喲，我的心理輔導師來了。”
    謝餘的眼睛沒看他，隻是靜靜地盯著蘇鳶：“我做了飯，要留下來吃嗎？”
    蘇鳶還沒說話，周默雲卻是忽然一伸手，把他給拉到自己的懷裏，炫耀似的對謝餘說：“喂我。”
    謝餘一個後肘拐，把周默雲的臉撞得別過去，半邊的臉頰隱隱有些紅腫。
    蘇鳶掃了謝餘一眼，目光淡淡的：“你們吃吧，我走了。”他走到門口，又看了他們一眼，帶了點警告地對周默雲說：“別發瘋。”
    周默雲隻是嗤笑。
    謝餘動作粗魯地喂周默雲吃飯，勺子幾次都戳進周默雲的口腔，差點把周默雲的嘴角給戳破了。
    周默雲也不在意。
    謝餘喂完了飯，收拾碗筷就走。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周默雲這回是徹底發瘋了。
    他剛走到走廊上，燈光忽明忽暗，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兒從兩邊的牆壁彌漫開來，原本瑩白的節能燈光轉瞬變得猩紅。
    黑暗裏，有什麼詭異的叫聲時遠時近。
    謝餘的臉色有些發白。
    因為他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走不到葉烽的房間。
    反而，走廊上，擺滿了無數的泰迪熊布偶，無數肮髒的泰迪熊，無數掉了一隻眼球的泰迪熊。
    “噠!噠!噠!”
    平靜沉穩的腳步聲逼近。
    一個臉上沒有五官的男人朝他逐漸逼近。
    謝餘屏住呼吸，掌心滲出了細汗。
    “周默雲，你究竟想要做什麼？別玩兒了!”
    謝餘沉聲說，臉上維持著平靜與從容。
    忽然，一隻手拉住了他，他側過頭看去，竟然是少年模樣的蘇鳶，他另一隻手裏握著一隻手電。
    他一愣，又覺得這樣的蘇鳶有些不對勁兒，可一時又想不起來到底是哪裏不對。
    “跟我來。”
    謝餘被他拉扯著往前跑。
    後麵的腳步聲在加快，在奔跑，粗重的喘息聲如同在攆著他們跑的野狗。
    “這邊。”
    少年蘇鳶拉著他跑回了周默雲待的那個套房，很快，他被少年蘇鳶拉著藏到了床底下。
    床底狹窄的視野裏，能夠看到一雙腳正在向床邊靠近。
    對方似乎正在低低的哼著什麼，不成曲調的童謠斷斷續續，令人毛骨悚然。
    一步一步地靠近。
    很快，腳步聲停止了。
    對方似乎看到了什麼，不成曲調的童謠消失了，隻剩下了一片令人惶恐的寂靜。
    沙沙，沙沙。
    “……”謝餘的眼珠一動，視線落在距離那雙腳不遠的一隻手電筒上，瞳孔不由自主地微微緊縮。
    緊接著，他看到一隻蒼白的男人的手緩緩將手電筒撿起。
    “嗨……你在這裏嗎？”男人的聲音帶著詭異的興奮，“親愛的，出來吧。我看到你了……”
    謝餘聽出了男人的聲音，竟然是蘇澤。
    謝餘覺得很是不可思議。
    蘇澤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他不是成了A級感染物了嗎？
    “噠，噠，噠……”
    腳步聲向著床鋪靠近。
    每靠近一步，謝餘的身體就緊繃一寸。
    少年蘇鳶的身體在發抖，朝著謝餘靠了過來。
    楚楚可憐的樣子。
    這讓謝餘想起了被蘇澤折磨的蘇鳶。
    沙沙。
    布料的摩擦聲響起。
    床鋪外沿的布料被掀起，對方俯身湊近。
    謝餘驚訝地發現，在血紅色燈光照耀下，出現的是另一張少年的麵孔-----
    身材高挑，黑發黑眼，唇角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腥味十足的笑，麵容清俊，可身上卻有種令人恐慌的瘋狂與神經質。
    他一手拖著一隻漆黑的兔子，滴滴答答的鮮血從兔子身上滴落下來。
    “!!!”
    在那殘忍的視線投來的瞬間，謝餘幾乎忘記了如何呼吸。
    對方的視線細細地從床底掃過，卻好像是直接從他的身上穿透了一樣，沒有落在任何實處，他揚起臉，對屋子的男人說：“爸爸，他沒在那裏。”
    黑發少年鬆開手，床沿的布料落下了，擋住了外麵的燈光。
    伴隨著腳步聲的遠離，謝餘的身體一點一點地鬆弛了下來。
    “哢噠。”
    房門關上了。
    血紅色的燈光消失了，隻剩下了一片漆黑。
    謝餘不著痕跡的籲了一口氣。
    少年蘇鳶的纖細溫熱的身體靠了過來，伸手環住了他的腰，輕輕地貼著他的耳際說：“還好，他們走了。”
    “你……”
    謝餘剛想安慰蘇鳶幾句，卻發現不對。
    蘇鳶的手在他的身上摩挲，而且，越來越往下滑。
    這種不規矩的舉動，怎麼可能是蘇鳶能做得出來的？
    “嗬，被你發現了。”少年輕笑，朝他眨了眨眼，他的另一隻手仍是拖著一隻泰迪熊，不過這隻玩偶熊是白色的，配合著發絲雪白的少年，銀藍色的眼珠子輕輕地轉動，嘴唇靦腆地抿著，看起來仿佛是由冰雪雕成一般，潔淨而透明。
    但眼底的惡意卻沒法掩飾。
    緊接著，門又被打開了，那個黑發黑眼的少年拖著另一隻漆黑的玩偶熊走了進來，嘴角不懷好意的笑的弧度咧得更大了。
    “這是你的精神世界，周默雲？”謝餘冷靜地問，“是你把我拖進了你的精神世界？”
    “嘻嘻。”白發的少年伸出舌頭死死地環住謝餘，在謝餘的脖頸上嗅聞著，“我說過，我們來捉迷藏。”
    謝餘的眼神冰冷，迅速轉身，一拳朝他臉上揍去，白發少年放開了他，後退了幾步，黑發少年則帶著狩獵般的，興奮異常的眸光，一步一步地逼近他。
    謝餘二話不說，直接拿出了那把他從特別行動部借來的弓，抽箭彎弓，朝著黑發少年的眉心射去。
    箭矢帶著淩厲的勁風穿透了眼前的少年。
    但還是射空了。
    黑發少年化作了泡影，在他的眼前消失了，與此同時，白發少年也從他的眼簾裏化作了虛影。
    謝餘眼神一晃，四周恢複了原樣。
    他從周默雲的精神世界裏出來了。
    他兩手撐著膝蓋，彎著腰，感覺體力都在透支。
    周默雲實在是太強了。
    逃出他的精神世界，實在是需要極大的勇氣。
    還好，周默雲沒有繼續糾纏他。
    他提著裝好菜的籃子，走到葉烽的那個套房，把籃子放到了屋子裏的餐桌上，餘光瞥見有人扒拉著門縫裏看他，轉過頭的時候，門口卻空空蕩蕩的。
    這個套房裏，除了他和葉烽，好像也沒有別人。
    他想了想，去敲了敲臥室門：“醒了麼？要不要出來吃飯？”
    沒有人回應。
    謝餘感覺到疲憊，是掙紮著逃出周默雲精神世界裏的疲憊。
    他徑直去了葉烽臥室旁邊的客臥睡了個午覺，準備起來把碗丟進洗碗機的時候，卻發現餐桌旁的盤子空了。
    做一個人的飯，和做兩個，三個人的飯，好像也沒有區別。
    謝餘習慣了分盤裝菜，也習慣了睡一覺再起來洗碗。
    比起神經兮兮，危險無比的周默雲，葉烽這位“看不見的病人”還是相對的安全一些。
    到得第五天，他這位看不見的室友終於從臥室裏走了出來，沉默地坐在了餐桌前。
    葉烽的體型變化不大，隻是他的彩色雙翼沒辦法收回去，很占地方，但看起來很是漂亮。
    謝餘給他準備了筷子，但他明顯畸變的手已經握不住這個東西。
    夾起來的菜不出三秒就會重新落在桌子上。
    但是，葉烽的性格又比較倔，大概是真的很想在謝餘的麵前表現出“人”的那一麵，哪怕是屢戰屢敗，也堅持使用筷子吃飯，急得眼睛都紅了。
    紅色的血絲遍布在白色的眼球上，看起來恐怖又猙獰。
    可謝餘還是覺得這樣的葉烽比神經質的周默雲可愛。
    謝餘放下了筷子，沉默了一下：“我來吧。”
    於是，葉烽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不動了。
    葉烽的牙齒有點尖，讓謝餘有種自己隨時會被咬一口的錯覺。
    但自始至終，他的表現都很溫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謝餘，就好像是一個懵懂的孩子依賴著他的媽媽一樣。
    自從上次周默雲發瘋，謝餘對周默雲提出了警告：若是他再發瘋，他會親自給他注射安樂死的藥。
    於是，周默雲老實了許多。
    隻是，他的眼神依然陰翳。
    與兩位病患，也是科研所裏所謂的兩個實驗體同居的第十天。
    謝餘放下了手邊厚重的“改造手術”記錄報告，關上燈，準備睡覺。
    他問吳教授要來了許多研究資料。
    在現實生活裏，這些都是絕對的機密，不在夢裏多看點，真的很虧。
    事情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周默雲定時定點地服藥，葉烽的記憶和心智在緩慢的恢複。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的病變度也逐漸地下降，周默雲的精神開始趨於穩定，不再發瘋，安靜到乖巧的地步，葉烽背上的五彩羽翼不再流血，隻是每天都會脫毛。
    每天早上，謝餘都會去做數據記錄，周默雲有時候會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有時則是安靜地看書。
    謝餘看到他看的書，有些愣神，因為，周默雲看的，居然是他和少年時的蘇鳶看的那本黑色童話書，其中一篇還是“瘦長的鬼影”。
    一時間，謝餘真的有點分不清他究竟是蘇鳶還是周默雲了。
    謝餘從周默雲的房間出來，再去葉烽的住處，總是會在他的床上看到一床的血和五彩的翎羽。
    新生的翎羽會比舊的翎羽顏色更加鮮豔，但是，如果舊的翎羽不掉幹淨會擠在一起，因為供能不足，會出現病變的彩色翎羽，對葉烽的狀態恢複不好。
    所以，謝餘每天還有一個任務，就是幫葉烽檢查舊的翎羽有沒有清理幹淨，如果沒有，會幫他用工具拔掉。
    謝餘知道那樣會很疼，但他確實沒有辦法。
    
    

    作者閑話：

    瘋癲的小周默雲和乖乖的小葉烽，誰會比較可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