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昨夜的雨下了一夜,知道今天早上還在繼續.
霏霏細雨,像落葉一樣輕,像針尖一樣細,像絲線一樣長,像篩子篩過一樣密密的向大地飛灑著.細密的雨絲在花園泥土的小坑窪裏聚集成清亮亮的一片.新的雨滴滴下,水麵上泛起層層漣漪,就像愁人的思緒,一圈圈蕩漾開去.
昨晚惜月一晚沒睡好,在床上一直仰躺著,看著床頂發呆.酒的後勁讓他渾身無力,連翻個身也很勉強.整夜的保持同一個姿勢使的他渾身關節酸痛.
而白衣公子--也就是那位麒過的王子,則在外室靠窗的位置上吹了一晚上的涼風,看了一晚上的下雨.今天一大早天剛亮,就領了自己的隨從離開了.
兩個人的舉動多麼怪異.
惜月想掙紮著起來.用手支撐著身體,一使力,關節立刻傳來一陣酸麻.
門突然被打開,發出"吱呀"的聲音.床前閃進一個人影.
"惜月,你以後可以不用接客了.昨晚那位公子出手真是闊綽,他把你給包了.以後除了他,你不用再接其他客人了.看來你運氣真是好啊!"
吃力的從床上爬起來,惜月看了看老鴇,道:"帶我去看看趙毅吧."
"他有什麼好看的."
"他身上還有傷,我怕他的傷口感染."
老鴇本想出口拒絕,但轉念一想,趙毅身上還有傷,上次自己倒了碗鹽水在他身上,也不知道會不會發炎.萬一要真是發炎的,弄不好可是會死人的啊."那好吧,看你也沒力氣更衣了,我叫個人進來給你更衣."說著,老鴇走到外麵,對誰吩咐了什麼.
待惜月更衣後,老鴇遣了人,領惜月去看看趙毅.
天上還下著雨,惜月一身白衣撐著把油傘.周圍蒙了細細的雨絲,看上去就像幅畫.
沿著小徑走了一會,細細的雨霧中赫然出現一座簡陋的小房子.走進了才看輕,這是柴房.他們居然把趙毅關在柴房?!
趙毅並不知道惜月會來看他.他被關在這裏一天了,沒吃東西也沒有喝水.渾身無力的倚著牆角的柴堆.柴枝隔著被淋濕的衣料頂著背,那種感覺讓人覺得不舒服.柴房裏沒有窗,空氣裏充滿了黴喂,濃烈的簡直讓人無法呼吸.看上去似乎能夠遮風擋雨的房頂居然會漏水.雨滴在瓦片間彙集,然後向地麵落下來.經過一個晚上,地麵已經濕了很大的一片.偶爾有老鼠蟑螂在身邊穿梭來回.每次趙毅都很想趕走它們,哪怕隻是揮揮手.可是他不能,他根本連一絲力氣也沒有.
門外響起了開鎖的聲音,趙毅抬起有些渾濁的眼睛.長滿黴菌的門被打開後,走進一個幹淨修長的身影.
"趙毅,趙毅!!"
趙毅認得著聲音.這是惜月.趙毅微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
惜月想檢查看看趙毅的傷口,才一觸到他的身體,那種微微發燙的體溫立刻傳遞到了指尖.
"趙毅,趙毅.怎麼這麼燙?!"惜月伸出手撫在趙毅的額頭試體溫.這種熱辣辣的感覺讓人覺得很不安.難道是傷口發炎了?!又或者是淋了雨發燒?!再或者是兩者都有?!
惜月越想月害怕,越想越緊張.千萬不要有事啊,趙毅.千萬不要有事.
"來人啊!"
門外的雜役聽見惜月叫喚,忙走進來."怎麼了?!"
"趙毅身體燙的厲害,得給他找大夫.你先把他扶到我房間好了."
"這...."雜役看起來有些為難."媽媽說了,不讓人帶趙毅出柴房."
惜月其實也知道,這是老鴇說的,這個做雜役的怎麼能不聽?!可是當他聽到這句話時,還是惱火的緊."趙毅現在身體很燙.說不定是傷口發炎了.如果真的是發炎,弄不好可是會死人的.如果這兒死了個人,你認為媽媽會放過你麼?!即使媽媽不追究,萬一官府知道.人可是死在你麵前的,你認為官府會輕易的就放過你嗎!!!"
這雜役聽的心裏直發毛.是啊,萬一這人要是死了自己可是會被牽連的啊.搖搖頭,不敢再往下想,趕緊走過去背起了趙毅往門外走.
從柴房到惜月的房間路程其實並不遠,隻是要照顧到趙毅,所以走的很慢.路上趙毅的體溫一直很燙,臉也都燒紅了.
好容易到了惜月房間.雜役把趙毅放到了惜月床上.
"快去叫大夫!"
"等等."雜役被惜月喊了一聲,剛想去找大夫,老鴇突然進了房間.看來她是聽到響動了."怎麼回事啊?!"
"媽媽."惜月站起來."媽媽,趙毅好象是傷口發炎了.現在燒的厲害呢!得趕緊叫大夫."
"傷口發炎?!"老鴇心裏一驚.昨天自己給趙毅倒了碗鹽水,又把他關進了柴房.這會兒傷口發炎,萬一死了...."快!快去叫大夫."
雜役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
"呃...惜月啊,趙毅應該還有氣兒吧?!"
"恩."
"呼,那我就放心了."
才說著,剛才那個去叫大夫的雜役又跑了進來.
"不是叫你去找大夫嗎!"
"這個...宮..宮裏的人..人找..找惜月公子."
"宮裏的人?!"老鴇和惜月異口同聲道.宮裏的人?什麼事情會驚動到宮裏.惜月眉頭突然皺了起來.難道....
"惜月公子快下去吧.那個公公正等著呢!"
看來是躲不過了.惜月回頭看了看趙毅,臉上分明是暖暖的笑,眼裏卻微微有些泛潮.回過頭,跟老鴇下了樓去.
樓下,一個穿著一身深藍色宮服的太監坐在廳中的椅子上.見了惜月和老鴇,長相刻薄的臉上堆滿了笑容,恭敬的走過去對惜月欠了欠身,道:"想必這就是惜月公子了.奴家是宮裏的福公公,是來接惜月公子進宮的."
惜月聽了,恭敬的回了一禮."見過福公公.不知是哪位貴人招草民進宮?!"
"是王子殿下."
"王子殿下?!"惜月想來想去,似乎自己和麒國的王子並不相識,也沒有什麼過節,這會兒招自己進宮到底所為何事."請問公公,王子殿下招草民進宮可有說所為何事?"
"這奴家就不得知了."這福公公顯然有些不耐煩,如果不是王子殿下招的人,恐怕惜月早就被罵的狗血淋頭了."隻是聽說快到中秋了,宮裏會設下宴席."
"這麼說,王子殿下是要招草民進宮表演了?"惜月還是不太放心.宮裏的樂師何其多,又怎麼會要到這種煙花之地找自己進宮表演?!
"公子就別問了,奴家隻是來接公子的,哪裏得知這麼多事!公子隨我走一躺就好了."
看來這福公公還真沒有耐心.惜月低頭想了想,傳頭對老鴇道:"媽媽,我隨公公進宮一趟.媽媽請先找個大夫給趙毅看病吧.如果銀子不夠,我回來再給您補上."其實後麵那句全是廢話.老鴇在惜月身上吃了多少錢惜月自己也不是不知道的.隻是怕老鴇吝於請好點兒的大夫,所以才這麼說.
交代了老鴇要找大夫後,惜月隨著福公公出了尋芳苑.
出了苑門,兩頂宮轎停在麵前.每頂轎子都用錦緞裝飾的很漂亮,轎的前麵和後麵都有四個轎夫."公子請入轎吧."
惜月低頭坐進了轎子,在眾人羨慕和嫉妒的目光中緩緩離去.
"來人啊!"老鴇看惜月走了,叫來了幾個雜役."去惜月房裏,把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人給我抬出去.走後門出去啊,別走前門.免得別人看見影響生意."
幾個雜役相互看了看,紛紛走上了惜月的房間.
兩頂宮轎在細雨中前進著.
穿過了一道紅色的宮牆,身邊的世界立刻變了模樣.
黃瓦紅牆的房子,大理石鋪道上還雕刻著精致得栩栩如生的圖案.
皇宮.
到底是一個應該說悲哀還是幸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