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卿本佳人（2）
    “每個人都隻有一條命，我能夠一次又一次從死神手中活下來，絕非僥幸，能力與智慧都不可或缺，每一個細枝末節都至關重要，稍有疏忽和遺漏，都是足以致命的。”葉楓緩緩抬高了頭，望著夜空中飄飛的雨絲，臉上神色漸漸恢複了淡定從容，“隻有死過很多次的人，才懂得生命有多麼可貴，活著是多麼美好……”
    “你既然已經死過，又何妨再死一次？”那女子輕輕地笑著，秀氣的黛眉仿佛也一起笑了起來，“隻是……這一次已經是最後一次，你再也活不過來了！”
    “死過的人，並不畏懼死亡，死神反而害怕和我打交道。”葉楓臉上露出一絲不屑的微笑，目光落在那根木杖上，“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就是五行殺手中的隱木夫人，這根手杖，必然是你平時使用的武器。”
    那女子嫣然一笑，既不否認，也沒有承認。
    “五行殺手本是一體，缺一不可。你才是五行殺手陣的主腦，為什麼一直沒有出手？”
    “因為我沒有把握，還需要等，等待最好最合適的機會。先讓別人衝鋒陷陣，消耗你的體力，我再坐享其成，豈不完美？”
    “你錯了，大錯特錯。”
    “錯在哪裏？”
    “你錯在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完整的五行殺手陣一旦啟動，必然大殺四方，不可抵擋。正是因為你的一己私欲，以逸待勞，所以才讓我有機可乘，僥幸攻破殘陣，逃出生天。”
    隱木夫人目光中似乎掠過一絲悔意，苦笑道：“是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你。”
    “還有一件事，我想不通。殺手樓五行一體，本該同仇敵愾，你居然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同伴一個個地死去？”
    “那又如何？他們的死和我有什麼關係？殺手樓天天有人在殺人，天天有人被反殺，難道我都要去管去救？”
    葉楓愣了一愣，作聲不得。
    隱木夫人望了一眼葉楓手中的油紙傘，緩緩道：“聽說你的劍，叫做”秋水流韻”，是一把冠絕天下的神兵利器。”
    葉楓淡然笑道：“莫非你也在打這把劍的主意？”
    “把你的劍留下。你的命……也留下！殺手樓下，絕無活口。”
    “我命由我不由人。你留不住！”
    隱木夫人抬頭望著夜空，緩緩道：“雨該停了，可惜你等不到雨停的那一刻。”
    葉楓冷笑道：“失敗者，往往死於廢話太多。”
    話音未落，勁風忽起。
    隱木夫人雙足頓地，躍起數尺，手中木杖直直刺出。
    木杖本是直而堅硬的，但此刻卻變得軟綿如靈蛇，扭曲著不停地顫動，瞬間幻化出十七八個影子，形成一張巨大的光幕，竟無法分辨虛實。
    這一出手，便不同凡響，絕非金水火土四大殺手可比，隱木夫人果然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錚”地一聲，劍如龍吟，餘韻久久不絕。
    一劍在手，葉楓手腕抖動，接連揮出，隻見十七八道劍影幾乎是在同時出現，一起擊向木杖。
    “叮叮當當”金鐵之聲連響不絕，劍杖相擊，無一落空，火花四濺中，堅硬的木杖隱隱留下一道道白色的劍痕。
    木杖雖然宛如毒蛇般凶狠靈活，但“秋水流韻”更加靈動，也更敏捷，恰好克製住了它的每一次攻擊。
    “果然是把好劍！”隱木夫人由衷的發出一聲讚歎，“尋常兵器與我手中這根碧玉杖以硬碰硬，往往不堪一擊。絕世好劍配以絕世劍法，怪不得秋公子能夠被冠以”天下第一劍客”之名。”
    她口中喋喋不休地說著話，腳步也未停歇，身形如靈蛇般圍著葉楓不停遊走，雙手持杖，或點或刺，或掃或劈，頃刻間，又已攻出三四十杖，每一杖都快捷如風、狠毒如蛇。
    葉楓仿佛置身於蛇窟之中，毒蛇群起而攻，稍一不慎，必遭蛇吻。
    ——如果說隱木夫人也是一條毒蛇，那麼葉楓天生就是捕蛇者。
    “秋水流韻”劍光飛舞，起起伏伏，優美而絢麗，所經之處，噝噝吞吐的蛇信子便即消失。
    “秋公子果然名不虛傳。”隱木夫人嫣然一笑，忽然張開櫻桃小嘴，對著葉楓遠遠吐出一口長氣，一串串濃煙綿綿不絕地從她口中噴湧而出，在風雨中迅速擴散。
    迷蒙的夜色中煙霧繚繞，仿佛隱藏著千萬條蠢蠢欲動的毒蛇，顯得極其恐怖和詭異。更加詭異的是……隱木夫人竟已突然消失不見，連呼吸和氣息也一起消失得了無痕跡。
    葉楓心中一凜，全身神經驟然都像弓弦一般繃緊。
    ——無論是幻術還是武功，隱木夫人都屬五行殺手的最中之最，是今晚所遇見的最可怕的對手。
    煙霧迷蒙中，一道冰冷的光芒倏忽一閃，像閃電般撕碎了夜空，夾雜著風雷滾滾之聲，蘊藏力道千鈞之勢，當頭劈落。
    這一擊，如神龍擺尾，掃蕩人間。
    “咄……”葉楓吐氣開聲，猛然發出一聲暴喝，舉劍向上撩去。
    “叮……”金鐵交擊之聲再次響起，仿佛野獸瀕臨死亡時發出絕望的最後一聲哀鳴，久久不能斷絕，一串串地傳送出去，綿延十裏。
    葉楓隻覺一股無比強大的力量從上空直壓下來，竟似無窮無盡綿綿不絕，如波浪般一陣緊接一陣噴湧而來，不可抵擋。
    “噼叭”聲起，他腳下那塊青石板突然裂開無數條縫隙，雙膝一彎，腳掌已然陷入地麵一寸兩分深淺。
    “風兒，小雨……”頭頂上空傳來隱木夫人粗重的喘息聲，“該你們出手了……”
    話音未落，火光驟然亮起，那盞老而舊的紅燈籠穿越出重重迷霧，刮起一陣颯颯寒風，撞向葉楓的胸膛。
    “噝噝噝……”一串串破空之聲連響不絕，三十六條傘骨就像是毒蛇的信子，緊隨紅燈籠之後，一起射向葉楓的身體。
    葉楓揚劍對抗巨力，雙足陷地，全身空門大開，暴露在所有攻擊點之內，非但毫無抵擋之力，連閃避都已然絕不可能。
    ——幸好他還有一隻手！
    ——這是一隻救命的手，是一隻足以力挽狂瀾的手！
    他左手一掄，在身前連圈數轉，倏然一掌向前擊出。
    “呼，呼呼……”平地驟然刮起一陣龍卷風，如陀螺般飛快地翻滾旋轉著，將舊燈籠和傘骨隔斷在彼端。
    “卟卟卟……”之聲連綿不斷，舊燈籠和傘骨竟似無法穿透龍卷風，仿佛撞在一堵銅牆鐵壁上，紛紛墜落在地。
    “夫人，這主不好惹……”迷霧中傳來那童子嘶啞的聲音。
    “風兒，小雨……”隱木夫人的聲音再次響起，“此時不撤，更待何時？”
    風聲再起，迷蒙的煙霧倏地變得散亂無章，飄飄蕩蕩，夜雨如絲，隱隱可見。
    葉楓隻覺手上陡然一輕，“秋水流韻”所承受的那股力量驟然減去大半，顯然是隱木夫人無心戀戰，欲待卸力遁逃。
    “想走？不留下點東西再走嗎？”葉楓冷笑一聲，厲聲喝道。
    “我命由我不由你……”隱木夫人在夜空中嬌聲笑道，“你想要我留下點什麼，盡管使出你的本事來拿吧！”
    葉楓沉聲道：“好，我不要你的命，隻要你的一滴血……”
    他的身子如電光般驟然飛射而起，像一支離弦之箭射向聲音來處，茫茫夜空仿佛被撕裂開一條縫隙，瞬間又彌合回去。
    “我的血……”
    聲音驟然停頓，隨之而來的卻是一聲痛苦的驚呼：“啊……”
    夜空中，一片血紅色的雨絲隨風灑落。
    風聲獵獵，葉楓也像一片紅色的雲般飄然落地。
    “送你一滴血而已，那有何妨？”隱木夫人的聲音遙遙傳來，“無論是誰，隻要收到過必殺令，殺手樓就是他一生的惡夢。夢裏夢外，就像鬼魂纏繞，至死方休。”
    葉楓凝神傾聽，這一次，卻再也無法確認她的方向。
    餘音嫋嫋，人已遠杳。
    葉楓抬頭望向虛空，怔怔出神。
    夜色漸深，漫天雨水灑落下來，如同潑墨。黑色的陰暗裏，究竟隱藏著多少詭譎的秘密和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