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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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振山！給發發道歉！”黎晨手指著發發的小墳包，冷聲衝父親黎振山說道。
    黎振山穿著件舊的灰色大衣，有些皺了，神情蕭瑟，顯得有些狼狽。這與他一向注重整潔，傲氣自信的神態，截然不同。
    鄧玉梅站在黎振山身側靠後，麵無表情，一言不發。
    天氣陰冷，刮著北風。
    “做為父親，做為一家之主，這些年，你都做了些什麼？心裏真地一點都不會慚愧，不會感到自責嗎？”
    “黎正病重住院的時候，你擔心過嗎，你在哪兒呢？”
    黎晨隻覺得心裏有一股強烈的力量將這些話一股腦兒地衝了出來，甚至還不及經過大腦。
    “這些年，我賺錢給家裏用，你以為很輕鬆，以為女兒是搖錢樹嗎？我是不是辛苦，我過地好不好，你關心過嗎？”
    黎振山咬牙切齒，卻仍是垂眸一語不發。
    鄧玉梅忍不住用衣袖擦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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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晨穿著簡樸的學生裝，紮著馬尾，十六、七歲的樣子，然而此刻她臉上的神情卻像是經曆了滄桑的成年人。
    “黎振山，你給了我生命，我本該感恩，但我寧願沒有你這個父親！”黎晨從嗓子眼裏吼出了這一句，終於淚如泉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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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晨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滿眼淚水，剛才夢裏的情景依然清晰，夢裏的感覺那麼真實。她從未如夢中那般大聲、言辭犀利，且直白地對父親說過那些怨恨指責的話，甚至連敬語“您”都不用了。
    那是多年積壓在心裏的怨氣和壓力的一種宣泄吧。
    而有些往事，黎晨真希望能從記憶中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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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晨讀小學四年級時，第一次見到父母吵地很厲害還打了一架。
    那天是元宵節，父親沒有回家吃晚飯，很晚才回到家。黎晨和黎正姐弟倆睡夢中被吵鬧聲驚醒。
    自那之後，直到她出國讀書，十多年間，父親黎振山先後兩次桃花運，每次長達數年，讓這個家幾乎是支離破碎，靠母親鄧玉梅好強忍耐支撐，勉強維持著表麵的完整。
    家庭的變故在姐弟倆年幼的心裏留下了陰影和傷痕。
    黎晨記得，那年冬天的一日，天還沒亮，大部分人們都還在睡夢中，母親不知為何喊她和弟弟起床穿好衣服，急匆匆帶上姐弟倆出門。
    發發聽到動靜，也跟了出來。
    那時黎晨已經上小學五年級了，弟弟黎正讀二年級。星期天不上學，本來想多睡會兒的。
    母親一言不發，腳步匆匆。姐弟倆睡眼惺忪地被母親一手拉一個往前奔著，也不知道到底要去哪兒。
    穿過幾條街巷，走了約莫不到一堂課時間後，他們終於來到一戶人家的獨立小院門前。
    青磚的門樓，黑漆的木門，顯示這家人家境殷實。
    母親右手握拳用力地打著木門。
    黎晨和黎正姐弟倆不明所以，但看得出母親是帶著怒氣在砸門的。
    不一會兒，院子裏終於有了響動。接著，有人從裏麵打開了門閂。
    母親一把推開門，跨過門檻邁步進了院子。
    天色蒙蒙，黎晨驚愕地看到父親披著件大衣，他的身邊站著另一個陌生的女人。
    雖然年幼，黎晨立馬明白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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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黎振山在千王鎮有了相好的這一傳聞，在黎家村裏已經幾乎人盡皆知，傳言還說那“小三”更年輕漂亮，先看上了黎振山。
    有一度黎晨和黎正姐弟倆甚至成為同學嘲笑的對象，為此一向溫和的黎晨曾和一位男同學幹過一架。黎晨被打地流了鼻血，不過對方也沒占著便宜，被她用裝著金屬文具盒的書包砸破了頭。後來打架的雙方都受到了批評，但之後再沒人敢當麵取笑他們姐弟。
    為了父親的麵子，更不願父母吵架，因此黎晨在家裏從來不提那些事，也叮囑弟弟不要把學校裏同學罵人說的話回家跟爸媽提，姐弟倆隻希望家裏能早點恢複往昔的安寧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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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情形，讓黎晨一下子感覺熱血湧上臉頰，心裏感到震驚、羞恥、憤怒。
    黎家村和千王鎮距離不遠，成年人步行大約半小時就能到。父親那段時間經常不回家，原來如此啊！
    鄧玉梅二話不說，衝上去與黎振山身邊的女人廝打起來。
    黎正嚇地拉著姐姐的手，渾身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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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人比鄧玉梅高大，力氣也更大，一把揪住了鄧玉梅的頭發，用力拉扯。
    眼見母親吃虧，黎晨不容分說衝上去揮起小拳頭要打那“小三”，卻被那“小三”一甩胳膊打得臉上生疼，黎晨忍著痛繼續舉起小拳頭衝那“小三”身上招呼，被其一把推地倒退幾步跌坐在地上。
    發發見小主人被欺負，飛撲上去一口咬住那“小三”的左小腿。
    發發平時很溫順從不咬人，這回定是急了。
    那“小三”冷不丁摔倒在地，被鄧玉梅趁機上前抽了一個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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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場被妻子和孩子撞見這情形，黎振山感覺很窩火，很沒麵子。
    原本他想著大不了鄧玉梅鬧一鬧出出氣，也就算了。
    黎振山是個有能力而且好麵子的人。做村幹部能力強業績好，因此被提拔到鎮上做了鎮辦企業的廠長。
    他沒料想到鎮上楊家的閨女楊萍萍會對他主動示好。楊家是鎮上的富裕戶，楊萍萍是楊家最小的閨女，有兩個哥哥都在外地工作。楊萍萍就在鎮辦企業裏當會計。
    楊萍萍年輕有活力，懂得討好撒嬌。鄧玉梅這些年操持家務幹農活，自然不再似當年青春，而且她脾氣大、刀子嘴，凡事得理不饒人。
    已過了婚姻的七年之癢，黎振山卻沒能過十年之癢，悄悄地和楊萍萍好上了。
    鄧玉梅聽到風聲的時候，村裏不少人都已經在傳言黎振山和楊萍萍之間的事。
    鄧玉梅起先還不相信，暗自跟蹤了丈夫幾回，也沒發現什麼。但黎振山借口廠裏有事不歸家的次數增多了，鄧玉梅覺得不對頭，便怒氣衝衝地去鎮上廠裏找楊萍萍當麵質問。
    經過那次大鬧，黎振山收斂了一些，但和鄧玉梅之間的感情卻更淡了，兩人開始了長期冷戰，隔三岔五地爭吵。
    而另一邊，黎振山卻和楊萍萍藕斷絲連，不久後又糾纏在一起了。
    這才有了鄧玉梅帶著一雙兒女直接找到楊家門的這出戲。
    黎振山並不希望兒女知道這事，雖然多少有些自欺欺人，但他還是希望維持家長的威嚴。
    今早這場麵，出乎他意料，他心裏非常惱怒鄧玉梅一大早來鬧事，當著孩子們的麵讓他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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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小三”被發發咬了一口跌坐地上，委屈地嚷嚷”疼疼疼。。。“
    黎振山此刻是惱羞成怒，強忍著沒有出手打鄧玉梅，畢竟這次他理虧在先，他不希望把事情鬧地太大，也不想讓兒女過於怨恨他。
    可憐的發發，成了出氣筒，被黎振山踢了一腳，哀嚎著滾到了一旁。
    黎正見發發倒地，忙搶過去，摩挲著它的背部，心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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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冬至那天發發被殺之後，黎晨尋思，是不是之前父親就記恨發發了，也可能是那“小三”記恨發發，給父親說想吃狗肉餃子，而且就要咬她的那隻狗的肉，然後父親就把發發給宰了。
    不管怎樣，那兩件事，幾乎摧毀了黎振山在黎晨心中父親的形象。
    再後來，鄧玉梅找到村長，甚至鎮上的幹部，去和楊萍萍的父母溝通，同時給黎振山做工作。
    黎振山畢竟是要麵子的人，鎮政府領導對他的工作能力是認可的，希望他能懂得輕重。
    而楊家人也實在覺得丟人現眼，想法設法托人給楊萍萍在外地縣城找了份工作，安排她嫁了人。
    那件事總算是過去了，卻前後竟是折騰了兩年多。
    但是，這個家卻再也無法恢複到從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