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往昔·蝶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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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裏和鄉下就是不一樣,夜裏鄉下都早早閉戶,在城裏這個時候還有熱鬧的夜市,賣香囊的、賣糖人的、賣花燈的,還有穿著各色服飾的行人,張燈結彩。
熱鬧的角落是昏暗無光的貧民區,街道破舊不堪,兩側是擁擠的房屋,房屋裏不時傳來幾聲咳嗽,疾病、饑餓、寒冷,死亡的恐懼長久地籠罩在這裏。戰延晚穿行在狹窄的街道,早已對這一切習以為常。
避過地麵長久未清理的排泄物,拐過一棵枯幹的李子樹,繞過一戶得了瘟病的人家,戰延晚方邁進一個巷子,便有一群孩子蜂群似的湧上來,將他圍在中間。大多才一米二,最高的隻到戰延晚肩頭,最矮的才到戰延晚的腰。
“戰哥哥又帶了什麼?”
“我看看,我也要。”
“別擠我呀。”
“每次就你拿得多!”
他們嚷著,爭搶著戰延晚帶來的食物和銀兩。戰延晚被圍在中間頗難為情,好不容易擠了出來,看著他們無奈地伸出手:“別搶……”
這群孩子自小生活在貧民區,多是孤兒和沒人要的孩子,沒誰教他們禮節,隻有戰延晚的話他們都聽得進去。果真不搶了,齊齊默下來,數十雙烏亮的眼珠子盯著戰延晚。
這情景讓戰延晚更無所適從,他沒什麼想說的,隻得擺擺手:“算了,你們玩去吧。”
孩子們得令,各如視珍寶捧著自己搶到的東西,四散開來一會就沒了影子,隻有一個孩子來扯戰延晚的衣角。
“戰哥哥這幾個月去哪了?都好幾月沒來了。”小女孩拽著戰延晚的衣服,真誠地問到。
“去了遠的地方,以後每個月都會來的。”戰延晚蹲下身,和小女孩平視。
“哥哥現在是不是要走了?”小女孩歪了歪腦袋。
“嗯,去找你玩伴吧。”戰延晚抬手刮了刮小女孩鼻尖,將身上最後一顆糖塞到小女孩手裏——本來留給自己的。
“好!”小女孩得了糖,喜滋滋地也飛進巷子,不見了影。
不知疾苦也好,無憂無慮。戰延晚起身,看著女孩消失,才轉身離開這破瓦寒窯。
女孩揣著糖蹦蹦跳跳,還沒走出多遠,眼前忽出現一個人影,順著向上看去,是一個衣著幹淨的男子,他彎腰衝小女孩一笑,像是生怕她誤會:“別怕,我不是壞人。”
然而壞人也是這麼說的,小女孩的唇角向下癟了癟,轉身就想逃跑,邊喊“人販子!人…”,被那人揪著領子又拽回來。
“別喊,我真不是壞人,就問你幾個問題。”卓七封無奈將手指放在唇前,比了個噤聲手勢,又往小女孩懷裏塞了一碎銀。他是真不擅長和孩子相處。
小女孩癟著嘴角看看手裏的銀子,又抬頭看向卓七封,警惕地點點頭。
明麵上乖順聽話,背地裏戒備一套一套,到真有點像那魔頭。卓七封不禁想少年小時候,大概也是這樣子。
“你戰哥哥是誰?”
“戰哥哥……就是戰哥哥。”小女孩脆生生答。
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小女孩都是含糊其辭,關於戰延晚的事一個字也不吐。
“罷了,你玩去吧,”卓七封再一次無奈道,又往小女孩手裏塞了一把銀子,“這些和你夥伴分了。”
眼前的人有點奇怪,銀子像瓜子一樣撒,不過小女孩很高興,這樣這三個月他們都不用出去乞討了。揣著銀子,拔腿就跑,又被卓七封揪著領子拉回來。
小女孩委委屈屈地看著卓七封,一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
“等等……我拿這個和你換糖,行不行?”卓七封舉著一小顆夜明珠,小女孩看不懂這是什麼,但珠子在月光下閃閃發光,好亮好亮,看著甚是有趣。
“隻要糖嗎?”小女孩攤開手心的糖果,小心翼翼問。
“嗯,就這個。”卓七封笑道,接過糖又將夜明珠遞過去,小女孩這回也是飛也似地跑走了。
另一邊戰延晚出了貧民區,才想起自己身上的銀兩都給光了,沒得客棧住,不過他也不挑剔,選個順眼的樹杈也能睡個好覺。
閑來無事,逛逛夜市,看著人群熙攘,竟也生出幾分落寞來。
一邊賣糖葫蘆的販子瞧他在一邊站了許久,也舉一根糖葫蘆,堆著笑問:“小公子,要不要一根?”
回過神來,戰延晚方要擺手說沒錢,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卻替他接過了,付了錢,夾帶著溫和有禮的一聲:“謝了。”
扭頭看去,戰延晚毫不意外看見了卓七封那張臉。也是,尾隨他到這裏,怎麼可能一直不出現。
沒有自作多情,戰延晚邁步就走,卓七封舉著糖葫蘆追上來:“喂,你要不要?”
“不要,你煩不煩。”戰延晚加緊了腳步,卓七封窮追不舍,疾走的兩人引來路人的側目。
“哦,好吧,其實我是買給自己的。”卓七封沒臉沒皮道,亦步亦趨跟著戰延晚。
“你殺的人我都去查了,你說的沒錯……你和他們都有仇哇?”卓七封好奇道。
“嗯。”戰延晚沒有否認,這並非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
“積這麼多仇,你也不累。”卓七封忍不住吐槽,就好像看見一個不聽往自己嘴裏塞食物的孩子,讓人不禁疑惑:你一個人,真的吃得下這麼多嗎?
“幹你屁事。”戰延晚冷漠地拒絕了卓七封的套話,許是走累了,步子慢了下來,最終站定在路邊。
卓七封也適時停下來,順著戰延晚的目光一看,是一個糖人攤子:“你想要?”
“我想要你給我買?”
卓七封思慮了一瞬:“可以啊,但你要答我問題。”
“成交。”戰延晚爽快地應答。
心裏升騰起不好的預感,緊接著卓七封看見戰延晚烏溜溜的眼珠一轉,帶著狡黠:
“這個糖人我要。”
“還有那個薑鼓。”
“我喜歡那家餛飩……”
戰延晚的手在空中指了一圈,最終落在卓七封身上,卓七封一驚:“不是吧,我你也要?”
“這個糖葫蘆我也要。”戰延晚的手指又偏了偏。
“你剛才還說不要?”卓七封氣笑了,這廝要掏空他的腰包。
“你給不給?”
“給你,都給你。”卓七封撒氣似的,簽子像飛鏢一樣扔過來,戰延晚眼疾手快接住了,咬一口滿口甜香,又不失酸味。
看他吃得開心,卓七封也就開始問:“你四天前又殺人了,是?”
“哦,怎麼了?”
“一定是要殺了人家嗎?總不給個活口呢?”卓七封納悶,是什麼天大的仇恨,不光殺了人家,還把錢財都擄去了。
戰延晚沒急著答,先把手上糖葫蘆吃完了,籽兒一個個吐在手心:“那窩山賊專剝人皮,不該死嗎?”
當初他哥可就那麼死的呢……戰延晚印象很深,他是親眼看著哥哥變得血肉模糊,最後在血泊中失去生機。
“也不是一定要殺了,”這話不假,下回卓七封看見戰延晚的時候,戰延晚正往別人家雞圈放黃鼠狼,“我要那個糖人。”
“我又沒說一個問題換一個,你再答我,你平時除了殺人就是找那群小孩麼?”
“嗯。”
“但是他們好像和你不是很熟?”
“熟的都不在了,後來的都不熟。好了,我要糖人。”
賣糖人的在邊上聽了半天,總覺得脊背發涼,這倆看著是危險人物,嘴裏聊什麼殺人死人的,其中一個突然向他開口要買糖人,他也就硬著頭皮遞過去。遞過簽子時不巧碰到了戰延晚的手,惶恐地看了眼戰延晚的臉色,看他沒惱,暗自鬆氣。
得了糖人戰延晚的心情好上不少,主動和卓七封搭話,雖然不是什麼好話:“你這樣的最容易被騙得傾家蕩產。”
“那幸好你這樣的不多。”卓七封接了話茬,又道:“再答一個問題,你如何入的魔道?”
方才巷子裏的那個少年,怎麼也不像個殺人如麻,主動墮魔的惡人。作為神與魔之間的人,難道不都是渴望飛升成仙麼?大多數人縱使沒有修仙的天賦,也在苦苦追尋其道。
“誤打誤撞進了一個地方……剩下的不和你說。”戰延晚思索了一下,眼看要道出真相,忽又止住了,實在吊人胃口,卓七封不甘追問:
“你答應我要答我問題。”
“答了啊,又沒說一點要答真話。”戰延晚一笑樂道。
現學現賣。卓七封拿他沒轍,隻能自個揣摩。誤打誤撞進的地方,莫非是某處秘境?想是他在裏麵得了機緣,練成這一身功夫。卓七封愈想愈覺得有理,少年修魔也情有可原,隻是殺人報仇又劫人錢財實在不是什麼好習慣。
殺之似乎有愧良心,但比阻之要輕鬆得多。
“我就再問一個,你得答我。”
“什麼?”
“怎麼稱呼?”
對方知道他的名他的號,佩劍的名都知道叫什麼,他卻連對方叫什麼也不清楚,未免太不公平。到現在卓七封要麼不叫他,要麼就是喂喂喂。
“不知道。”戰延晚卻無意認識一下,扯了個荒誕的謊。他好像篤定萬分,自己不會再與卓七封有什麼瓜葛。
“你不告訴我,難道要我也叫你戰哥哥麼?”
聽得戰延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鄙夷地乜一眼卓七封,往邊上站了站,罵他:“修仙的,不要臉。”
“你就告訴我,我真心想知道。”卓七封隻笑,賭他吃軟不吃硬,先軟下態度,果真見他神色鬆動。
“就告訴我麼。”
那晚夜市當真熱鬧,回憶是嗅見糖人甜膩的香,和月光織成龍須糖似的網,燈火襯夜色,風裏少年眸子一轉:
“戰延晚,你還是喚字吧,玉茗。”
作者閑話:
不想。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