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靜如死水，月光透過層層的烏雲落在庭院的地板上，唯有幾聲蟬鳴能印證時間的流逝，人們陷入了夢鄉之中忘乎所以，整個溫府籠罩在一片凝重的氣氛之中。
    戰旭被卓七封叫去給溫璐守夜，戰延晚躡手躡腳便出了西廂房，動作迅捷如同離弦的箭，未發出任何聲響，確保自己沒有驚動任何人。
    在黑夜中潛行總讓人感到心神不寧，戰延晚時刻保持著警覺，觀察著四周一切風吹草動，小心翼翼移動著。
    忽而戰延晚動了動耳朵，看向不遠處正偷偷摸摸迎麵朝這邊挪過來的一個身影。黑暗中戰延晚已經可以看清，是個衣著華貴的少女，便知道這是城主的女兒。
    麻煩。
    戰延晚輕嘖一聲，並沒有和對方打個照麵的想法，正想趁著對方還沒注意到自己趕快先躲起來，卻聽得對方一聲慘叫，打眼望去，少女正臉朝地和地麵來了個親切的問候。
    “嘶……”溫馨揉著發疼的腦殼，撐著胳膊坐起來，覺得哪裏都疼。
    今天運氣也太差了，居然平地摔。溫馨再委屈也隻能怨自己不小心，半夜出來吃個夜宵這麼難麼……
    下一秒她便看到一隻伸出來的手停在半空，再順著那手往上一看，是一個冷著臉的少年。
    “啊，謝謝，不用了。”溫馨下意識表達了感謝，扶著牆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眼前這個少年沒見過，聽說家裏來了幾個仙師，可這少年看著過於年輕，又蹊蹺地出現在這裏，實在奇怪。
    “哦。”戰延晚麵不改色收回了手，在心裏罵了自己一句多管閑事。
    依稀記得那是戰延晚剛拜卓七封為師的時候，卓七封一手搖著撥浪鼓，一邊教他背《三字經》，還要哄小孩似的問他“晚晚記住了麼？”。
    現在想來戰延晚真想回去掐死當時的自己。誰家師尊不教弟子修行，反倒教一些《道德經》之類的東西？
    關鍵卓七封的教學還真起了些作用，讓戰延晚的心空出了一塊悲憫人的地方。
    也有可能隻是一小塊。
    戰延晚想到這又煩躁起來，抬腳便要離開，溫馨卻眼疾手快張開雙臂攔在了他前麵。
    溫馨明顯緊張，眼前這位的眼神怎麼跟要殺人一樣，但剛才都要扶她了，應當不是壞人吧？她吞了吞唾沫，開口問：
    “你是誰？為何深更半夜出沒此地？”
    戰延晚盯著她，按戰鬥力說自己不用怕她，但她畢竟是大小姐，愛答不理似乎也不好。
    半晌沒見對方回話，溫馨的心也打鼓一樣地響，難不成是因為她沒有自我介紹？而且對方一看就是厲害人物，童顏仙師什麼的也很正常的，自己怎麼會問他是誰這種問題啊。
    “……我叫溫馨，是溫府大小姐，你是仙師麼？”溫馨詢問。
    “算是。”這感覺很新奇，身為一個魔修居然被稱為仙師。
    “那仙師，為何半夜……”
    “解手。”戰延晚打斷她，臉不紅心不跳道，旋即準備經過她離開。
    自離開絕境後，戰延晚發現在大多情形下，這個借口可以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溫馨吃了一驚，臉上慢慢浮起紅暈，但很快她回過頭衝戰延晚喊了一句：“仙師走錯了，在那邊，在廚房旁邊。”
    戰延晚本想要去的是東廂房，方向正與廚房相反，剛才還不如不要多管閑事，現在又徒增煩惱。
    “仙師還不識路嗎？我帶仙師去吧，正好我要去廚房。”溫馨又補了一句。
    聽到廚房二字，戰延晚明了溫馨是半夜來偷吃的，這時候自己也有些餓，在心裏權衡了一下：今晚戰旭守夜，定是沒那麼好下手，不如飽餐一頓來得實在。
    “這麼說，我也有點餓了，不知能否麻煩小姐帶路？”戰延晚轉過身，臉上揚起一個溫和無害的笑容，看得溫馨耳根子火辣，連連點頭應下，仙人果然都是好看的。
    與世隔絕的一百年裏，戰延晚能吃到的除了他統稱為草的東西，隻有沒有調味的烤肉，然他技術不好，烤肉不是焦了就是帶一股子腥味，這嚴重導致他回到人間之後對著饅頭都垂涎欲滴，活脫脫一個饞鬼模樣。
    若是聞斯在這，定要罵罵咧咧說他沒出息。
    沒出息就沒出息吧，能放放的事放放怎麼了，唯獨肚子的事一刻都不能容緩，萬一一會就不想吃了怎麼辦？
    溫馨像做賊一樣帶著戰延晚溜進了廚房，連開鎖的動作都是行雲流水，明顯身經百戰。
    “這有個肉包，給你。”溫馨熟練地找到一個肉包遞給戰延晚，旋即自己拿了個餅啃。
    “謝謝。”
    戰延晚咬著肉包，想起來卓七封從前親手擀麵給他做過一次包子。
    包子的味道已在經年累月中逐漸忘卻了，唯一清晰的，是卓七封當時為了討個吉利，往每個包子裏都塞了粒紅豆大的碎銀子，本意是想要給戰延晚一個驚喜，結果給了戰延晚一個大大的驚嚇。
    當年幼的戰延晚連吃了五個包子還沒有吐出一塊碎銀的時候卓七封才發覺事情不太對勁。然後戰延晚又是被倒過來甩又是扣嗓子眼，搗鼓了半個多時辰才把碎銀吐出來。
    ……謀殺啊，顯然蓄意而為。
    戰延晚滿臉黑線，張嘴狠狠咬了大半個肉包，麵露凶狠，將邊上啃餅的溫馨嚇了一跳。
    “還有嗎？”戰延晚吃完一個仍不滿足，扭頭向溫馨討。
    “哦……有的有的。”溫馨又拿了一個給他，心裏直犯嘀咕，納悶仙宗是不是夥食不好，一個肉包能給人饞成這樣。
    戰延晚當然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顧自己吃著，又隨口問了一嘴：
    “城主不是很寵你，為什麼吃個東西還要鬼鬼祟祟的？”
    “因為我的侍女啊，阿香她不喜歡我晚上吃得太多，但我每次偷偷翻窗溜出來，她發現不了。”
    戰延晚了然，就像他現在也是偷偷溜出來，卓七封也發現不了……
    戰延晚環顧四周，確保沒有任何異樣。
    總不能在梁上？
    戰延晚仰頭瞧瞧，幸好哪裏沒人。
    “你不喜歡阿香？”
    “嗯……也沒有啦，隻是她管得嚴。”
    “那你還喜歡她？”
    “我知道阿香是為我好。”
    戰延晚被繞糊塗了，怎麼能又喜歡又不喜歡的呢？這真是怪極了。
    對於過去與世隔絕生活的戰延晚，太多的世俗他不懂，他隻知道人有恨和不恨的，有該報仇和不報仇的。
    兩人又沒話說了，奮力吃著努力填飽肚子，這時又聽見一聲淒厲無比的慘叫聲，像是宰豬時豬的嘶吼，可又像人痛苦至極發出的尖叫，這一下也驚擾了整個府邸的人，人們驚慌地從睡夢中醒來，最終都趕往聲源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