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要不要跟我回清湫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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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它會磨平人的棱角,改變人的心性,賀清野從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江棠覺得,這樣的賀清野很陌生,時至如今他才隱約明白,歲月沒有帶走傷痛,反而令它紮根更深,他的小徒弟將自己從一個陽光開朗的少年,折磨成了沉默頹廢的青年。
原來比死亡更痛苦的,是消磨意氣,從意氣風發,到英雄遲暮,最是紅塵不堪。
江棠此刻實在是難過,他隻能幹巴巴勸說一句不痛不癢的話來。
“不要再喝這種酒了,沉迷幻境之中,不僅消磨神智,對身體的損耗也是很大的。”
賀清野笑著看他。
江棠繼續道:“我不知那個人對你有多重要,竟讓你…”
“是想說竟讓我墮落至此嗎?”賀清野猜到欲言又止的江棠想說什麼,他也不想將師尊和自己過去種種講述出來,那始終是獨屬於他的回憶,怎可與人共享呢?
“等救了你的父親,要不要和我回清湫府?”
江棠猶豫了,江湫亭畢竟已經成為過去,是賀清野的過去,是江棠的過去,亦是整個修仙界的過去,他本就不應該再次遇見賀清野的。
於是他搖搖頭,“我既和仙君那位故人如此相像,仙君又癡迷那人至如此地步…我實在不願攪入糾葛中,我勸仙君早日走出來,您前途無量呢。”
賀清野一言不發,笑意褪去,前途無量嗎…一副空架子,哪裏還有什麼前途。
“看,樓下的客人要去赴會了,哎那是不是…”
“五散仙。”
賀清野一眼就認出幾人,昨日進府之後,為免意外,他二人幾乎形影不離,加之昨夜江棠又那個樣子,賀清野就是想去探查也有心無力,先前進入府邸後就消失的五散仙,原來是住在了樓下,甚至還有不少叫不上名字,但十分眼熟的修士,全部在此刻離開小樓,往府門去。
二人對視一眼,立馬跟上,不同於張正元與楚秀,這些人一個個神情呆滯,像一具具行屍,更像是被召喚,不約而同往菜市口那一個方向走。
江棠有些茫然地混在人群中,賀清野一連叫了五散仙許多次,依舊不見回應。
“他們好像丟了魂魄。”
賀清野拿出一張符來,隨意往一位修士身上一貼,毫無反應,江棠認得那是一張白解符,既如此,那就說明這些修士並沒有被下什麼咒,沒有人控製他們。
“我再試試。”
賀清野直接一手一掌,將修士打翻在地,那人竟也不怕疼,毫無感覺似的,有條不紊地爬起來,繼續往前走。
賀清野低頭愣愣地看著自己掌心。
“怎麼了?”
“他們…似乎沒有靈力,你還記不記得,一踏入百妖鎮界碑時發生了什麼?”
江棠當然記得,“結界在吸收我的靈力,莫非這些人也被吸幹了嗎?”
“這些人雖不及我,但是要吸幹恐怕也有難度吧…”
“是…這裏的食物!”二人異口同聲。
“原來謝安先前欲言又止,是說這個。”江棠恍然大悟。
謝安身上的謎團越來越多,江棠對幽冥鬼域的鬼差不甚了解,隻能望向賀清野,賀清野意會,一邊往前走一邊道,“人死後會入鬼域,修士死後也會,隻要有魂魄不消亡,都會進入鬼域,你觸碰過謝安嗎?”
江棠搖頭。
“隻有人吃下喝下這裏的東西,才會變成這樣。”
江棠明白他的意思了,“如果是魂魄吃了,就會失去一些記憶,謝安說他沒什麼好忘記的…等一下,那這裏,不就是一座鬼城?!”
他後知後覺地又掃視一圈熱鬧的長街,從商販到行人,無一不露著燦爛到有些詭異的笑容,頓時一陣惡寒,“這些修士還有救,救人。”
賀清野則不為所動,“有仇,不救,我還沒有良善到以德報怨。”
江棠正要反駁,人群忽然停了下來,原來是已經到了菜市口,這裏也搭好了高台,一襲白衣的謝安正懶洋洋坐在台上一側,端著茶盞喝茶,他身旁坐著楊家二郎,而素衣道長和楊家老爺,則坐在正中主位。
謝安看到了他二人,於是勾勾手,示意他們上前來。
素衣道長則起身,一甩拂塵,人群散開,將高台圍住,隻留出上下的樓梯來。
原來這些修士聽命於素衣道長。
賀清野與江棠立侍謝安左右,此刻忽然又起微風,晨間的濃霧也隨之而來,很快眼前白茫茫一片。
有上次的經驗,江棠幾乎是立刻拉住了賀清野,然而掌心的觸感稍縱即逝,他又一次在霧中迷失。
這次隻有呼嘯的風聲圍繞在四周,身體仿佛從萬丈懸崖墜落,下墜的失重感使得後背緊繃頭皮發麻,冷汗幾乎要濕透衣裳。
他不知這種感受持續了多久,直到“碰——”的一聲落地,腦子跟炸開似的,他才酸軟著身體清醒過來,大口大口喘息,半個身體都靠在賀清野懷裏。
“你總算醒了。”賀清野鬆了口氣。
“剛剛…”江棠發覺自己聲音是顫抖的,一絲力氣都使不上。
“剛剛起風了。”謝安隻抬了抬眼皮,“我就說你很有趣。”
賀清野瞪了他一眼。用衣袖擦拭著江棠額角的冷汗。
高台上的比試已經開始了,這一局比詩詞,兩位姑娘應是抽到了“霧”字,正你一句我一句地行令。
素衣道長恰好看過來,她倒上一杯清茶,笑意吟吟款步而來,將茶盞捧到了江棠麵前。
“這是怎麼了?要喝杯茶壓壓驚嗎?”
她的笑很美,幹淨清爽,不染塵埃,隻是有了先前的一切,江棠根本不敢與她接觸。
賀清野皺著眉,冷冷道了句“多謝”,就將茶盞遞給了謝安。
謝安順勢喝了口,還對素衣道長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謝公子,你和你的仆從,對我還是如此防備。”
“素衣道長,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好…好好。”
江棠這才知曉方才發生了什麼。
忽起大風,塵土飛揚天昏地暗,前來圍觀的百妖鎮民人心惶惶,而素衣道長不疾不徐,拂塵一揮,頓時風停樹靜,霧散雲收,她立於台中,對不遠處的百靈山一躬到底,隻言山神催促。
賀清野道:“她似乎跟這裏的山神關係匪淺,這裏的人也十分敬重她。”
江棠看了看麵容清冷的謝安,“除了他。”
賀清野上前半步,拍了拍謝安的肩膀,不經意間蹭過他的麵頰,指尖溫度溫潤,難不成謝安是活的嗎?還是說他並非鬼差?
謝安十分嫌棄地將他的手打開,“這裏有我,你先帶他回去休息。”
謝安是個聰明人。
此刻的楊宅無人留守,要做些什麼很是容易,不論是謝安還是素衣道長,都不能輕易放過。
他二人是謝安身邊的仆從,楊家下人並不多過問,進謝安的房間輕而易舉,可結果令人大失所望。
謝安的房間幹淨整潔,他甚至還開著窗給房間透氣,一番搜尋下來,並未找到線索。
“他就孤身一人,什麼都沒帶,進的百妖鎮?”賀清野顯然不信。
“謝安看起來孑然一身。”江棠聳聳肩,“他也不願意同我們多說些什麼,不然今晚我再和他說說?”
賀清野滿臉寫著不願,“素衣的房間就在隔壁,要去看看嗎?”
“當然。”
房間無人看守,門上卻有著一層淡紫色的禁製,賀清野不認識,但是覺得十分眼熟,江棠也看見了,禁製上的紋樣是一種花。
是青棠花,這種花隻生長在部州魔域,書中曾有記載,部州魔域地界荒蕪,不見天日,能生長在那裏的花草少之又少,而青棠花卻在那裏生長肆意,許多地方甚至有大量的青棠花海。
魔域中人更是鍾愛此花。
江棠神情凝重,沒想到都三百年了…他還能在這種偏僻的地方發現魔域之人的痕跡。
“想起來了。”賀清野去拿酒葫蘆。江棠收斂心緒去看他動作,隻見賀清野將葫蘆翻轉,底座朝上,赫然露出了一模一樣的花紋來,“素衣和魔域有關係。”
江棠一臉不可置信,“那你這酒葫蘆又是哪兒來的?!”
賀清野一點都不在意江棠質問的語氣,他也並沒有解釋,隻是又拿出一張符來,打算強行破開禁製。
“被素衣發覺了如何是好?”
賀清野道:“有謝安,你操心什麼。”
…也是。
素衣境界不深,禁製也十分輕鬆的被賀清野破開,她的房間也是幹淨整潔,掃視一圈並未發現異樣。
除了牆上掛了一張男人的在落花流水旁煮書的畫。
畫中男子容貌清秀,十分儒雅,穿著則是最普通的粗布,可見貧瘠,落款是三年前,韓素衣所繪。
“夫郎…這男子是素衣的夫君?”賀清野將畫摘下,認真端詳起來,“看來她也曾春心萌動。”
“素衣道長隻是在此處暫居,不會有太多東西放在這裏的,既然鎮民都無比信賴她,想必她的道場就在此處。”
賀清野將畫重新掛好,頗為讚同,“走,我們出去打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