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葉清背後並沒有人追趕上來，卻傳來爭執搏鬥的聲音——
    “住手！他救了我家小崽子！你們誰敢動手！”
    “TMD，難道就這麼讓大魚跑了？！”是那個剃刀手尖利的聲音。
    巨人又一聲大吼，這回是衝著葉清來的，“這次放你一馬，下次遇見別怪老子不客氣了。”粗重的喊聲震得瓦礫嗡聲亂顫。
    葉清頭也不回的拐入了迷宮般的細巷，他不熟悉路，隻得一路跌跌撞撞地摸索，莫名來到一道開闊的護欄邊，這才停下來稍事休息。
    他的麵前出現了一條冰凍的河流，在兩岸墨色的建築廢墟的襯托下，隱現出一道白色寬帶。厚實的冰麵下，隱約能聽到水聲錚淙。
    但開揚的河邊更容易暴露，葉清看過周邊的形勢，就急忙躲回了廢墟建築的陰影下，尋得沿河一處堆滿瓦礫的廢倉庫。
    剛一坐下，他兩手搓著額頭，明顯感到一個麵包提供的力氣已經消耗殆盡。
    現在他滿腦子都是莫名其妙的“嘀嘀嘀”的怪叫聲。自他從廢屋中醒來後，突如其來的事情就接連發生，攪得葉清頭暈腦脹，饑餓和疲累也接踵而來。他實在需要一點喘息的時間。
    “汪！汪！”遠遠傳來幾聲鏗鏘的犬吠聲。
    “在附近好好搜一下，”人聲還離得很遠，卻見一條矯健的黑影已竄進屋內。
    “汪仔跑哪去了？”
    “這邊！快過來！”又幾個人接踵而至，影影綽綽的出現在門口。“多虧咱們有汪仔帶路，沒想到跑出這麼遠來！”
    葉清發現又是追兵，心裏罵道，“MD，說好的放我一馬呢？”他在漆黑的陰影裏緩緩起身，向破爛的窗邊移動。
    幾個人進了屋，“用探測鏡看看，在不在這。”
    “不行，瓦礫裏金屬含量太高，幹擾太嚴重了。”
    “汪仔！”有人喊道，手裏揮著一塊破爛的鬥篷布角。
    “汪！汪！”這隻機械犬動作矯健，它已經快嗅到葉清腳下了。
    “豁出去了！”葉清打定主意，一個箭步，衝到窗口，飛身躍出。
    “他在這！”“汪！汪！汪！”“別讓他跑了！”屋裏的人和狗嚷著叫著，緊跟著衝了出來。
    葉清翻出窗外，正想借機找個空子溜走，卻見到自己身上瞬時已被多束紅光錨定，巷子前前後後都是托著槍的人。
    他故作輕鬆的慢慢直起身，招呼道，“嘿，放鬆，朋友們。”然後緩緩舉起手來，一步步退至護欄邊，“我隻是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你們一定是找錯人了。”
    “嗬嗬，”領頭的人發出幾聲壞笑，上前一步，手拿探測器上下端詳著葉清，“沒錯，剃刀哥說的就是他。”
    葉清試圖解釋道，“我猜你們搞錯了，我不是機器人！”葉清伸出一隻手晃了晃，“你看，我和你們是一樣的。”
    有那麼一瞬間的寂靜，已經讓葉清升起一絲希望了，突然人群爆發出一陣哄笑。
    “他說他和我們一樣？”
    “機器人竟然也會開玩笑了，哈哈哈。”
    “他是沒在探測器裏見過自己。”
    “你裝的再像樣都沒用的，這不能看外表。”領頭的人在他麵前踱步，慢條斯理地說。
    “我們人類是有血有肉有心的。”他捶了捶自己的胸脯。
    “你再看看你，”說著他把探測器的感應屏遞到葉清麵前，“全身都是金屬反應，包括一個金屬核。”說著給了葉清心口重重一拳，“隻要我打爛你的金屬核，你就玩完了。”
    葉清被打的胸口一緊，俯下身去大口呼吸，心想，難怪那個破儀器總對著他“嘀嘀”。
    他瞥見感應屏上人形的藍色熒光，心口閃著火焰一樣的白光。他無言以對，總不能再狡辯說自己還會吃麵包吧。
    “咱們怎麼處理他呀？”有人問道。
    “剃刀哥好像說給他帶回去吧？”
    “對，他還說別讓老大看見。”
    領頭的說，“你們傻啊，帶回去還有咱們的份兒麼？現在咱就把他卸了，咱們各自分了，帶回去點零頭，就說抓他時候打爛了。”
    他舉起了槍，槍口都對準了葉清心窩的位置。眾人也紛紛抬槍瞄準，怕少了自己的一槍，就分不到戰利品了。
    “這說來就來啊？”葉清心感焦急，為了拖延時間衝著眾人大聲嚷道：“哎，我和你們老大可是有交情的，”說著，他一手抓住臨河護欄，急速盤算著怎麼樣才能在被打成篩子的情況下，還能跑得過這群人和狗。但他瞥眼瞧見結實的冰麵，希望渺茫啊。
    還沒等眾人開槍，“轟——”一團火焰從天而降，緊擦過葉清的身側，直擊陡坡下的冰麵，一聲巨響，冰麵被炸開一個大口，幾塊浮冰被湧出的水流衝得哢嚓作響。
    眾人耳內嗡嗡作響，隱約聽到頭頂傳來蒼老沙啞的說話聲，“呸，手生了，沒打中。”
    “誰！敢搶我們獵屍大隊的生意！”，領頭人從驚愕中回過神來，氣憤地抬頭衝著漆黑的屋頂廢墟大喊。
    廢墟上的人探出一步，穩了穩身形。人們先看到了一雙機械腿，然後是一張葉清熟悉的臉，早晨這張臉還蒙著半邊黑布條，而現在，之前被蒙住的那個眼窩裏，正滴溜溜地滾動著一束紅光，正從人們的頭上挨個掃過。
    “哼，是獨眼大叔啊，”領頭人語帶譏諷道，“您不安享晚年，怎麼還惦記著出山啊？”
    “小子，這個獵物是我的，我盯了很久了。”獨眼沉聲說道，抬起他懷中的火炮口，對準了葉清。
    “嘿，大叔，這好解決，那我們一起分不就完了麼。你這火急火燎的……。”
    還沒等領頭的說完，獨眼已經扣動了扳機，一枚火焰彈實打實地向葉清腹部射去。
    熱浪撲來，近距離炮彈的衝力把他連同身後柵欄一起掀翻，燃燒著墜向冰麵。
    “結束了！”葉清心想，他聞到了身上焦糊的味道，聽到了體內炮彈震顫的餘波之下筋骨斷裂的聲音。
    在意識消失之前，葉清竟感到有些釋懷，盡管這隻是他記憶中僅存的一天，但他的身體卻已感到無盡地厭倦了。無論他是誰，他都不在乎，隻想要解脫，哪怕是逃到死亡之中。
    “撲通——”一團火焰包裹著葉清，直衝進剛剛被炸開的冰窟中。
    就像時鍾瞬間停擺了，驚呆的人群幾秒後才反應過來，有的撲向廢墟上的獨眼，有的越過圍欄急奔到冰麵上。
    兩枚炮彈打出的冰裂口足有一丈見方，冰麵仍在嗡嗡作響，遠處冰麵被餘震波及，仍不時發出細微的斷裂聲。被壓抑的河水一汩汩衝上冰麵，向下遊吞食。
    幾人向裂口小心地圍攏過來，卻不敢近前，就像麵對一頭暴怒的猛獸。掃過幾眼，便都心有餘悸地回到岸上。冰上還哪有人影，恐怕獵物早被冰下的河水衝得無影無蹤了。
    獨眼站在二層樓高的廢墟頂上，不知何時嘴裏已叼了一根煙，猛地吸了一口。他一腳向前踏著房簷裸露的鋼筋，架在腿上的炮管還冒著白煙。
    他從懷裏扯出一條毛巾，從容地擦著炮筒，叼煙喃喃自語道，“唉，火候有點過了，兄弟，看來咱們都是不中用的老家夥了。”
    準備左右合圍他的幾個人也放鬆下來，邊攀上來邊喊，“喂，老頭，你剛毀了我們一樁大買賣，得跟我們回去交差了。”
    另一個抱怨，“折騰了大半夜，抓了個老頭回去算是什麼事啊。”
    “聽說剃刀哥透口風給咱們的時候正在氣頭上呢，還是少招惹他，得抓一個堵槍眼的。”
    “哈哈哈，”收起火炮的獨眼大笑起來，“就憑你們幾個乳臭未幹的毛小子？”，話音未落，他已一個箭步躍上了房脊，像一隻靈猴似的在廢墟陡峭的鋼筋水泥間跳竄，眨眼工夫已在幾個巷子開外的樓頂上了。
    獨眼的機械腿就是為在廢墟上狙擊狩獵而設計的，盡管這會讓他走平地時稍顯吃力。
    幾個人吃驚的看著獨眼矯健的身形，還哪裏像是一個老頭？他們隻得徒勞的向獨眼背影消失的方向開了幾槍，眼睜睜看著他消失在夜幕下，大魚沒抓到，現在連蝦米也溜了。
    不過去追葉清的幾個人還不至於這麼灰心喪氣。盡管河流麵積挺大，找到葉清也無異於甕中捉鱉。憑這夥人對這一帶的熟悉，河水的深淺緩急，冰層的寬窄薄厚，閉著眼睛都背得出來。
    隻怕打撈出來的機器，被火燒炮轟水浸之後，能用的零件所剩不多，價錢就沒那麼漂亮了。眾人很快達成共識，向著最有可能撈到葉清的河灘蜂擁而去，身後徒留未散盡的硝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