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走後，我一個人在悅來酒家枯坐良久。桌上，杯盤狼藉，盡是空掉的酒瓶。可越是想醉，心裏就越發清明。
     “夠了，你到底想消沉到什麼時候？！”
     再也看不下去我頹廢的樣子，林鬱走上前來劈手奪下了我的酒杯。我抬頭看著他們。到最後，我才恍然驚覺，真正能不離不棄地陪伴在我身邊的，竟然隻有他們二人。
     “王爺，你醉了。”隻看了我一眼，莫子期便果斷地嚇了決定，轉身對樓下的侍衛下令道：“來人啊！快護送王爺回府。”
     “不用了。”開口拒絕了莫子期的好意。我靜靜地站起身，腳步踉蹌著往外走去。見狀，莫子期趕忙走上前來扶住我，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擔憂與不安。
     “放心吧。”我淡然道。揮手拂開了他，強撐著徑直往酒樓外走去。不是沒有過失望。隻是，哀莫大於心死。
     耳邊，是莫子期平靜無波的話語，字字皆出自肺腑。我知道，那是他給我最後的警示。“王爺，事已至此，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我腳步不停，一邊下樓，一邊悵然道：“再給我一點兒時間。”
     這一拖，就是一季。該來的終是躲不掉。重陽佳節，菊花展。清風派人送來了請帖，邀我今晚去禮部尚書府一聚。
     拿到請帖的那一刻，我笑了。
     “王爺，城外兵馬已經布置妥當。”莫子期走上前來，向我做最後的軍令報告。“就等王爺一聲令下，三軍便可殺入京城，攻占皇宮。”
     我聽後，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心裏，卻不是那麼得期待。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清楚自己心裏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坐擁萬裏山河的蒼涼壯闊，終不及他在身邊盈盈一笑的美好。
     “靜候指示。沒有我的命令，切不可輕舉妄動。”最後吩咐一句，我便整裝出發，孤身一人前往禮部尚書府赴宴。
     對於那個人，我總歸得有個交代。
     臨出門前，我也不忘再交代莫子期一句。“切記，若我今晚不能安然歸來，撤銷一切原定計劃！你帶著林鬱，有多遠就走多遠。”
     莫子期靜靜地站在原地，沒有回答。但我知道，他一定聽進去了。
     禮部尚書府。
     在丫鬟的帶領下，我穿過了長長的回廊，來到了後花園中。真不愧是重陽佳節，院子裏的菊花都開得異常燦爛，耀人心神。
     “王爺，這邊請。”
     清風起身相迎，我也不跟他客氣，直接坐到了他的對麵。不得不佩服清風考慮周到，桌子上琳琅滿目，瓜果、糕點、美酒、應有盡有。
     “王爺……”
     我抬手打斷清風的話，語帶悲戚地開口說道：“清風，隻此一晚，你我二人可否不在意官職高低，平等相處？”
     清風沉吟半晌，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搶過清風手中的酒壺，我忍不住笑了。好一個花好月圓夜。低頭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我仰頭一飲而盡。
     酒入愁腸。離人歸，已是舊時殤。
     清風的眼淚一滴滴砸了下來。我站起身，第一次擁他入懷，像往常那般一遍遍撫摸他頭頂柔軟的發，親吻他的額頭。清風一直安靜地伏在我的懷裏哭，猶如一隻受傷的小獸，不停地重複低語道。
     “林啟，對不起……對不起……”
     毒酒的藥效已經發作，我能清楚地感到胃裏傳來的陣陣絞痛。微一運氣，便有一股腥甜的血液湧喉頭。強壓下體內浮亂的氣息，我艱難地開口問道：“清風，告訴我，你最想要的是什麼？”
     此時，清風已經哭紅了雙眼。但聽到我的問話，他還是抬起頭堅定地看向我，用略帶哭腔的聲音認真答道：“我想要一個清靜的太平天下。”
     我笑了。
     感謝老天厚愛。兜兜轉轉這麼久，我終於能夠在臨死之前明白過來，清風所求的，不過是這樣一個渺小的心願。
     那，為了成全他而死，也值了吧！
     念及此，我含笑閉上了雙眼。今生，我以我的生命為代價，還你一個清靜的太平天下。所有的一切，即將宣告終結，而終結之後，必將容歸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