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老莫走到門檻那兒，晏璃先一步作揖。
    “叨擾了。”
    老莫瞬間定在原地。
    ？？？
    這氛圍非常不對啊！！！
    阿蠻覺得老莫現在可能更需要和這個叫晏璃的少年單獨相處一會兒，拉上了沈蒼肆就往後院走。
    後院的寒酥剛被喂飽，鼻子就嗅到了主人的氣息，尾巴一甩，若是沒有鏈子拴著，早就給人撲倒了。
    “這家夥體型沒長力氣倒是越來越大。”
    沈蒼肆蹲下給寒酥順毛。
    阿蠻倚著柱子，好奇：“你帶回來那個人和老頭有什麼關係啊？我頭回見老莫這樣。”
    “我不知道。”
    “那你是怎麼和他認識的？”
    “路上撿的。”
    “撿的？”
    阿蠻腹誹，怎麼一個二個都喜歡隨便撿東西？
    不過馬上，她又反應了過來，語調高了八度：“沈行久，這不是你的風格啊，該不會是你有什麼把柄在他手上，讓他賴上你了？”
    沈蒼肆擼毛的手停住，某種意義上，她還真猜對了。
    但這種事情，他怎麼可能說出來。
    阿蠻覺得自己發現了真相，叭叭叭說個不停。
    “我一看那小子就覺得不對勁，”阿蠻手指抵著下巴，念念有詞：“沈行久，你最好想個法子甩掉他。”
    “相信我，你一看就玩不過他。”
    阿蠻還要再說，沈蒼肆被念叨煩了，生怕她再語出驚人，直接打斷。
    “啊行了行了，我有分寸，這次過來是有件事拜托你。”
    阿蠻一聽，又忍不住犯欠了：“難得啊！沈大少俠還有需要我的地方？小女子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沈蒼肆無語：“我說的正經事。”
    “我也說的真心話啊！”
    阿蠻皮夠了，見沈蒼肆一副看傻子的眼神，也收斂了開玩笑的心思，正色問他：
    “那你說說看，要我幫你做什麼？”
    沈蒼肆大致把事情交代了一番。
    阿蠻懂了：“所以你是想讓我幫你調查轄區內有可能存在這種買賣生意的地方？”
    “你不是稽查隊的嗎？這種事情對你來說應該不難吧。”
    “確實不難，不過在鬼市，這種生意挺常見的，特別是集中在這一片。”
    “找起來可能需要一些時間。”
    沈蒼肆想了想，補充道：“那些人衣服上紋了蝴蝶，不知道對你來說有用嗎？”
    “當然有用，這樣搜查範圍會小很多！”
    沈蒼肆故作輕鬆地扯了扯嘴角，阿蠻一看就知道他話還沒說完。
    “還有什麼？”
    沈蒼肆猶豫，看了看阿蠻，還是決定試一下。
    “也沒什麼，最近來往的人裏……你有注意到……長得很像我的師尊的人進出嗎？”
    關於沈蒼肆和段宗橫之間的事，老莫和阿蠻都知道，回憶起來並不難，阿蠻很篤定：
    “這倒沒有。”
    “我會幫你留意的。”
    聽到這個答案，沈蒼肆也不知道自己該是什麼心情，既慶幸又迷茫，但麵對關心自己的友人，隻能笑笑，以作安慰了。
    “那拜托了。”
    阿蠻倒是無所謂：“就當報答我臉上這道疤的恩情了。”
    ----
    此時的屋裏隻剩兩人。
    晏璃沒在門口站多久，環視一圈後就徑自坐下，倒了杯茶，恍若在自己家裏一樣。
    老莫站在邊上，還沒想好如何開口打破這個僵局，內室就傳來一聲巨響。
    晏璃剛倒好的茶水也翻了，盯著指尖上的茶水珠發呆。
    老莫突然心裏打了個寒戰，一股寒意從腳底板升起，他急忙找補到：
    “你稍等，老夫過去看看。”
    話裏話外罕見的恭敬。
    老莫掀開布簾，原本躺在床上的鬼靈早就摔到地上，四肢扭曲成不可思議的弧度，僅剩的部分人體關節嘎吱嘎吱摩擦，周身縈繞著濃鬱的黑氣，在地上呻吟。
    鬼怪兩隻空洞的眼眶與老莫對上，裏麵盛滿了祈求。
    它在祈求老莫殺了自己。
    老莫每天都要麵對無數次這樣的場景，他知道亡魂一點點被怨氣沾染，最後生不如死的恐怖，但是他沒辦法送他們上路，隻能拖著，讓那一刻來得再晚一點。
    老莫急忙施了針，好一陣折騰才勉強將鬼製住，來不及歇息，他急忙弓著背找七找八地開始製作藥材。
    這一切都被晏璃收進眼底。
    因為轄區中心的租金太貴，遊醫館隻是建在偏僻之處，到了夜晚，就不能點特別亮的光，不然也可能招致邪祟。
    記憶中精神矍鑠的老人此刻隻能借著微弱的燭光，佝僂著背，一間一間藥櫃找過去，眼睛都快貼在上麵了，反應半天才看清楚那是什麼藥材，又手忙腳亂地收回去。
    狼狽極了。
    他這才真正回憶起，其實這個老人，就算還活著時，也已經步入古稀了。
    “嘖。”
    晏璃稍稍側身，打算冷眼旁觀，手卻將簾子掀開一角，讓外麵的光散進來。
    “留在人間的亡靈沒有歸處，就會沾染貪嗔癡煞的怨氣，最後變成沒有理智的怪物。”
    老莫的聲音蒼老了許多，像是在感慨，又像是單獨說給某個人聽。
    “人死為鬼，入冥界，這是天道規律，但現在，一切都亂了啊……”
    晏璃起了點興致，順著問下去。
    他很想看看這個曾經和那些人一起挖了他的神骨的家夥到底想表達些什麼。
    “大道無情也有情，怎麼隨意混亂？”
    老莫挑好了藥材，走到鬼怪身邊，俯下身，看著這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快要散架的軀體，雙膝猛地磕在地上，姿態低到了塵埃裏。
    “……是啊……”
    “……是啊……”
    “天地有道……是我們無道啊……”
    “……這可能……是神降下來的詛咒吧……”
    聽了半天就是這話。
    晏璃一下子就覺得沒意思極了，視線掃過那隻早已是強弩之末的鬼怪，神色麻木。
    “那這位神明，還是仁慈了。”
    啊啊啊啊——
    鬼怪突然嚎叫，痛苦抽搐，老莫顧不得心驚，就被它撲倒，腰部撞到磨藥的杵子，發出悶響。
    後院的沈蒼肆和阿蠻聽到異動，衝進內室，看到這一幕。
    沈蒼肆二話不說，拿了阿蠻腰間的佩劍，將鬼砍殺。
    熟練地仿佛做過了無數次。
    而纏在鬼怪身上怨氣，也順著劍柄爬上沈蒼肆的身體。
    阿蠻拖起地上的那一堆惡心的東西，任勞任怨地走向後院。
    “啊——那蠢狗又可以加餐了。”
    “好端端的，那玩意兒怎麼突然暴走了？”
    沈蒼肆扶起老莫，話卻是衝著晏璃去的。
    晏璃沒管沈蒼肆口中的敵意，他隻注意到了那些黏在沈蒼肆脖子上的髒東西又加深了不少。
    不順眼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