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和平伊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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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遠王府內,宮長玥靜立窗前,挺拔修長的背影透著難以言喻的蕭索與寂寥。
城中有關安寧公主的流言,宮長玥自是有所耳聞,與他人的憂心忡忡不同,宮長玥反倒覺得如此甚好,病秧子沒精力鬧騰,更好掌控,等人進府,若是個安分守己的,給她一處容身之地又有何妨。
夜空中,一道流星劃過天際,宮長玥不自覺閉上眼睛,雙手合十許了個願,待重新睜眼之際,才如夢初醒,唏噓失笑,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會將希望寄托於這等虛無縹緲的存在之上。
不過,倘若流星真能實現願望,宮長玥隻願明月可意一生平安喜樂。
每個人的一生皆會留下諸多遺憾,亦會存在諸多無法宣之於口的牽掛,宮長玥也不例外,人生曲折,走到如今這一步,宮長玥唯一放不下的便是當年救了他的那個小姑娘。
轉身離開書房,宮長玥負手立於明月樓前,仰首凝望夜空與星辰,眸底無波無瀾,並未顯露特別的情緒。
清風送來一枚竹葉,宮長玥將其捏在指間,無意識地摩挲著,思緒則隨著夜風流轉去了浩瀚無垠的星空。
往事曆曆在目,有些人終生不忘,有些事刻骨銘心,有些恩怨世代難消。
鳳羽此番挑選了兩位公主,分別與擎雲、商黎和親,此乃三國和談的結果之一。
商黎皇室人丁單薄,這一代並無適齡公主可以和親,隻有一個十幾歲的小皇帝尚未立後,想要促成和親唯有迎娶其他兩國的公主。
擎雲與商黎情況相仿,這一代隻有一位嫡出公主,名喚長音,封號永康,是個千嬌萬寵長大的掌心寶。
有兩位實權在握的嫡親兄長撐腰,宮長音斷不可能背井離鄉去做那勞什子的和親公主,送不出公主,同樣隻能迎娶,至於最終和親的為何是宮長玥而非宮長瑾,其中糾葛唯有兄弟二人知曉。
宮長玥的本意是不願的,可他不想讓兄長為難,亦不可能將唯一的妹妹推入火坑,終是接受了這個結果。
事實上,商黎本打算讓宮長音嫁給小皇帝為後,親上加親,但宮長瑾與宮長玥態度堅決,即便放棄和談也不願妥協,此事便隻能作罷。
宮長瑾與宮長玥雖然性情迥異、各有所求,但都不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之人,有些事可以讓步,有些底線堅決不能觸碰。
指尖微一用力,竹葉化為齏粉,宮長玥的眸光冷了下來。
商黎雖為母後故土,但母後當年離開的決絕,無異於叛國,上官珩因此從一位赤膽忠心的輔政大臣變成一個弄權的佞臣,為此,商黎皇室恨母後入骨,又豈會善待長音。
上官珩倒有一女,名喚上官雲萱,封號流雲,德貌出眾,文武兼備。
流雲郡主雖為庶出,卻也是被嬌寵著長大的,以其在商黎的地位,根本不可能被列在和親人選的名單上,但上官雲萱傾心宮長玥,天下皆知,為此不惜遠赴萬裏,圓滿一顆真心。
上官珩拗不過女兒,妥協了,卻提出兩個條件,其一,宮長玥此生隻能有上官雲萱一妻,不得納妾;其二,宮長玥每年必須與上官雲萱在商黎住上至少一月。
且不說宮長玥能否做到上官珩提出的條件,單憑上官雲萱的身份,宮長玥便絕無可能應下此事,更遑論他對上官雲萱並無半分情意,再加上鳳羽也擔心兩國聯姻後會聯合起來對付自己,因此上官雲萱的念頭甫一冒頭,便被多方阻力扼殺了。
和談的最後,鳳羽皇非常爽快地攬下了和親一事,反正他女兒眾多,連自己都記不清究竟有多少個,送出去幾個和親,無甚所謂。
最終,宮長玥從鳳羽遞來的名單上選擇了名不見經傳的安寧公主鍾眠,商黎則選了一位比較受寵的公主,至此,三國和談塵埃落定。
人選既定,和親之事立即提上日程,這才有了鍾眠的一路跋涉。
就這樣,擎雲、鳳羽、商黎三國的命運被兩個女子聯係在了一起,不過,這並非什麼牢不可破的紐帶,隻是一道非常淺薄的約束,可有可無,欲毀則毀。
三國掌權者各有權衡,無所謂結局如何,和親隻是國與國之間維持表麵和平最常用的手段罷了,掌權者關注的是和親帶來的利益,至於和親之人的身份與生死,向來無足輕重。
簡而言之,在當權者眼中,和親公主皆為棄子。
縱覽曆朝曆代的和親公主,壽終正寢者幾近於無,能有個體麵的結局已屬難得,曝屍荒野者數不勝數,被後世人挖出來鞭屍的同樣不在少數。
國家之間的交鋒向來詭譎莫測,女子的性命在帝王眼中輕如鴻毛,雖然聽起來十足殘酷,卻是冷冰冰的事實。
何其可笑。
宮長玥對此深惡痛絕,卻又束手無策,或許,未來的他同樣會淪為冷血的劊子手,視人命如無物。
宮長玥不想走到如此地步,故而即便安寧公主是仇人之女,隻要對方安分守己,他便不會刻意為難。
仇恨不是用來延續的,誰欠的血債誰來償還,遷怒是最無能的行為。宮長玥之所以選擇安寧公主,隻是想弄清楚鳳羽婉貴妃的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麼藥,送親生女兒來和親,果真絕情。
夜色如水,潺潺而過,朝陽刺破黑暗,照亮萬物。
擎雲紀年,霄帝嘉和八年,五月初五端陽佳節,擎雲定遠王宮長玥迎娶鳳羽安寧公主鍾眠為正妃,以結兩國之好。百姓們傾巢而出,簇擁成群,一同觀禮。
承華別苑外,宮長玥端坐於馬背之上,身姿挺拔,俊眉修目,墨發以紫金玉冠高高束起,腰間束著同色鑲金玉帶,紅色婚服上金龍盤旋、瑞雲環繞,在陽光的照映下流光溢彩、璀璨生輝。
成婚本是人生至喜之事,宮長玥俊雅的麵龐上卻不見絲毫喜色,疏離而淡漠。
冥羅軍整齊肅立的在街道兩側,手持紅纓長矛,腰佩長刀,神情肅穆,氣勢凜然,不容侵犯。觀禮的百姓被攔在隊列之外,分毫不敢越界。
十六人抬的喜轎雕梁畫棟、巧奪天工,裝飾著紅綢金鈴、珠玉環翠,雍容華貴又不失莊重典雅。
低沉的號角聲衝破雲霄,刹那間鎮壓了喧囂的人群,無人再敢嬉鬧喧嘩,隻餘悠長的號角聲回蕩於天地之間。
號角連鳴,一聲長過一聲,九聲之後方才止歇,緊接著一聲高唱震徹天地。
“起轎——”
宮長玥輕催馬腹,率先出發,迎親隊伍從承華別院啟程,綿延成一條長龍,朝定遠王府而去,氣勢之宏大,絲毫不輸宮長瑾的封妃大典。
此乃宮長瑾刻意為之,他想讓世人知曉,宮長玥是他放在同等地位的親兄弟,縱然以帝王之禮成婚,亦無不可。
喜轎被穩穩抬起,鍾眠端坐其中,身形未動。
從承華別苑到定遠王府需要半個時辰,紅色地毯鋪通了迎親隊伍所經過的街道,兩旁的建築上掛滿紅綢與燈籠,舉城共慶定遠王大婚之喜。
兩列侍女跟隨在喜轎兩側,手提精致花籃,不時向人群拋撒錢幣、花瓣及各色糖塊、果脯,百姓們熱情高漲,一邊哄搶,一邊不住的說著慶賀之詞。
細算起來,自宮長瑾登基以來,擎雲皇室還未舉行過如此盛大隆重的喜事。
於百姓們而言,這場喜事代表著戰亂止息、和平開啟,他們再也不必提心吊膽的度日,再也不必恐懼有朝一日國破家亡、流離失所。
當今陛下與定遠王、永康公主乃同胞兄妹,陛下尚未立後,後宮之中僅有兩位貴妃,因中宮之位空懸,陛下的納妃典禮算不得隆重。永康公主年方二八,待字閨中,依聖上與定遠王對其的寵溺,少不得要多留幾年。
如此一來,定遠王迎娶正妃實乃當今陛下登基以來皇室的第一件大喜事,也是三國休戰和談換來的體麵。
這場婚禮注定不同凡響,加之宮長瑾心存虧欠,便更想辦得盛大喜慶。種種機緣巧合與抉擇之下,促成了如今這場舉世無雙的婚禮。可惜的是,婚禮的兩位當事人對這些花團錦簇的表象全不在意。
聽著周遭的各色言論,宮長玥回頭凝望了一眼被簇擁在隊伍正中的喜轎,神色莫名。
轎輦裏坐著的是他今生的妻子,不管宮長玥承認與否,鍾眠這個名字都會刻入擎雲皇室的禦碟,與他的名字永遠並列,即便他日後有休了她,也不過是在禦碟上劃下一道墨痕,抹不去曾經留下的痕跡。
百年之後,鍾眠這個名字在後世編纂的史書中始終代表著擎雲的第一位超品親王妃,身份尊崇,地位不凡。
宮長玥收回視線,握緊了手中的韁繩,他會時刻以這場婚禮為誡,鞭策自身。國尚居危,何以求安?
和親斬斷了宮長玥心中僅存的一絲柔軟,徹底埋葬了他骨子裏的與世無爭。所求不得,所護難守,麵對家國天下,個人的恩怨情仇顯得如此微不足道,如此蒼白無力。
沒有人會將權勢拱手相讓,更沒有人會將和平雙手奉上,唯有自己去拚搏、去搶奪,直至天下一統。唯有消除國仇家恨,方能談及個人恩怨,方能手握星辰,心無旁騖地去追尋自由。
兄長,我似乎開始理解你的雄心緣何而起了,我會盡自己所能,助你早日成就霸業。宮長玥仰望碧色蒼穹,立下了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