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執念成魔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2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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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長玥抬手遮住陽光,回首八年前的兵荒馬亂,心底一片寒涼。
    古往今來,曆朝曆**國帝後的葬禮皆是莊嚴肅穆、極盡尊崇,惟有擎雲獨樹一幟,倉促而樸素,帝後的靈柩僅僅停靈七日便匆忙下葬了,宛如兒戲。
    可宮長瑾和宮長玥沒有選擇,整個擎雲都沒有選擇。
    當年,宮浩天為了震懾其他兩國,特意將都城定在距離邊關極近的朔陽城,快馬加鞭五日便可抵達,以都城守衛國土,可見宮浩天的膽識與氣魄,若非英年早逝,必是一代雄主。
    宮浩天是擎雲的定海神針,他的死宛如平地驚雷,將本就根基不穩的擎雲震的搖搖欲墜,邊疆戰火當即點燃,宮長瑾和宮長玥甚至沒有時間傷春悲秋,便承擔起了各自的責任,奔赴各自的戰場。
    葬禮結束後,宮長瑾登基為帝,扛起朝堂,宮長玥自請為將,鎮守邊關。
    臨行前,宮長玥跪在父母墓前,立下誓言,他將用一生來守護擎雲,哪怕粉身碎骨,也絕不屈服。
    他做到了。
    望著長空,宮長玥釋然一笑。
    時至今日,宮長玥仍然清晰的記得出發去戰場那日的情景。
    天空陰雲密布,地麵狂風呼嘯,他坐在馬背上與兄長、小妹以及一眾親眷告別,整個人如同緊繃的弓弦。
    策馬離開的時候,十三歲的少年郎回頭望了一眼高大巍峨的城牆,信念前所未有的堅定,此去邊關,要麼死,要麼勝,父母血仇如最堅固的支柱,支撐著宮長玥的心魂,終有一日他要將所有仇人斬於馬下,以報血海深仇。
    告別明月後的第十一日,宮長玥率五萬兵馬途徑靈墟城,隊伍蜿蜒而行,浩浩蕩蕩,婉若遊龍,“擎”字旗迎風飄蕩,獵獵作響。
    昔日繁華昌盛的聖城已化作一片焦土,淪為一堆廢墟,宮長玥駐馬而立,入目皆是斷壁殘垣,那片他與明月相遇的山林亦有半數化為塵土,隻餘下焦黑的痕跡,蛇窟坍塌,仿佛從來不曾存在。
    一切仿佛都是一場夢。
    攥緊手中的韁繩,宮長玥深知此生恐難再與明月相見,他們的緣分如此倉促,轉瞬即逝,短暫得令他茫然。
    屏退左右,宮長玥獨自佇立良久,將靈墟城的一切銘刻於心,塵封在了記憶深處,等他活著回來,才有資格打開封印,尋回這段記憶。
    最後看了眼破敗的殘墟,宮長玥策馬揚鞭,如同當日告別明月那般,頭也不回的往烽煙而去,此一去,同樣不知歸期,不定生死,惟願此生還能再見明月,哪怕僅僅一眼。
    戰場波雲詭譎,宮長玥不懼戰、不畏死,拚上一身血肉,硬生生從惡狼口中守住了邊關,聲名鵲起。
    次年,宮長玥於蕭雍關大敗鳳羽,殺敵五萬,大傷鳳羽元氣,獲封超品親王,自此,修羅戰神的名聲響徹整個昆吾,天下盡知。
    這八年,宮長玥從未再與人提及明月,兄長也隻知當年他被一個小姑娘救過,這才會被蕭玉涵的那些作為誤導。
    不提不是因為不敢,而是因為不願,宮長玥自私的想把明月留在他一個人的記憶裏,不許任何人沾染她的純粹。
    偏偏,就是有人不肯放過。
    五年前,宮長玥在邊關見到了蕭家丟失多年的大小姐蕭玉涵,無意間瞥見了其佩戴在腰間的鎖心玉,那一刻,宮長玥隻覺心跳如擂鼓,震的他頭暈目眩,險些失了神智。
    被蕭如風喚回神後,宮長玥按捺住幾乎衝出胸膛的心髒,來到蕭玉涵麵前,試著喚了一聲,“明月?”
    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蕭玉涵先是一怔,隨即衝著他頷首淺笑,落落大方的回了一句,“王爺,多年不見,可還安好?”
    那一刹那,宮長玥隻覺塵封的故事重新開始續寫篇章。
    明月還活著,活生生的站在他麵前。
    宮長玥從未覺得老天如此厚待過自己,可接下來發生的事讓他的期待與歡喜頃刻間化為烏有。
    蕭玉涵告訴他,她有了自己的名字,以後叫她玉涵便好,“明月”這個名字承載了她不堪的過去,不想再提。
    不堪的過去?宮長玥嗤笑,那一刻他徹底否定了蕭玉涵的身份,明月那麼喜歡自己的名字,怎麼可能將其當做不堪的過去。
    若真如此,他們的相遇算什麼,和“夜月”一樣能照亮黑暗的“明月”又算什麼,明月絕不會用“不堪”去形容自己的過去,她那麼冷靜灑脫,怎麼可能否認自己的過去。
    燃起的希望被澆滅,宮長玥冷了心腸,麵無表情的看著蕭玉涵舉止得體、遊刃有餘的同每個接觸到的人相處、說笑,看著她眸底的野心和算計,陌生感完全淹沒了他。
    即便蕭玉涵認下了明月這個名字,即便有鎖心玉為證,宮長玥依然不相信蕭玉涵就是明月。
    所以,自始至終,宮長玥從未回應過蕭玉涵的任何一句越界稱呼,若她是明月,便該稱呼他為夜月,蕭玉涵卻從未提起夜月這個名字,她根本就不知道。
    去歲除夕,蕭玉涵參加宮宴時當眾拒絕了兄長的賜婚,表明心悅於他。
    宮長玥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眉頭便是一皺,對蕭玉涵的不喜達到了頂峰,他討厭蕭玉涵將算計與野心落在他身上,更無法理解她此舉的目的。
    女子處世不易,何必為了某個男子賭上名譽與尊嚴,哪怕被蕭玉涵選中的賭注是自己,宮長玥也不認同她的行為。
    身為將軍之女,本該擁有更廣闊的天地和人生,雖然宮長玥痛恨流雲郡主,卻從不否認她比這世間大多女子活的瀟灑,邊關的女子上陣殺敵者亦不在少數,軍中更設立了專門的女營,由女將統帥。
    身為將軍之女,蕭玉涵本該擁有更廣闊的天地和人生,盡管宮長玥對流雲郡主恨之入骨,卻從不否認她比這世間絕大多數女子活得瀟灑。
    拋開身份不談,為了生存,生在邊關的普通女子上陣殺敵者亦不在少數,為了她們,軍中專門設立了女營,由女將統帥。
    宮長玥從不認為女子必須依附男子,戰場上不分男女,隻分敵我。
    生死之外無大事,可世間大多數女子都被男子定下的規矩淹沒,沉淪在後宅內院,邁不出一步,何其可悲。
    蕭玉涵的行為看似是大膽勇敢,實則埋藏了多少算計,她自己清楚,他與兄長亦心知肚明。
    既然蕭玉涵不在乎自己的尊嚴,給他難堪,他又何必留情。
    得到消息的當日,宮長玥便派人快馬加鞭回了朔陽,當著滿朝文武的麵,言明江山不穩、戰事不休,絕不成家。
    換做八年之前的宮長玥,或許不會如此冷酷,可見過無數血雨腥風的定遠王,早已被迫丟棄了人性中最沒用的憐貧惜弱。
    很多時候,你以為不堪一擊的弱者,往往會帶來滅頂之災,不要小看任何一個人,這是宮長玥在戰場上學到的道理,殘酷而現實。
    這些年宮長玥之所以沒有戳穿蕭玉涵,也沒有去深究其冒充明月的背後曲折,不過是想自欺欺人罷了。
    至少蕭玉涵的存在讓宮長玥知道明月並沒有隨靈墟城一起消失,在那之後,她還在這世間存在過,並且留下了痕跡,宮長玥盼望明月活著,長成一個開朗明媚的真大人。
    因為蕭玉涵無意中帶來了明月的消息,宮長玥沒有把她怎麼樣,隻派了人手盯著,更何況她是蕭如風的妹妹,好友屍骨未寒,他既應下好友所求,便該履行承諾。
    如今,這個承諾轉嫁到了兄長身上,以後,他與蕭玉涵再無幹係,他要去尋找真正的明月了。
    也不知道離開靈墟城以後明月過的如何?有沒有新的名字?有沒有擁有家人?有沒有說的上話的友人?她那麼孤獨,合該擁有世間最好的一切。
    想要借用一個人的身份,必須對其有一定的了解,宮長玥本想通過蕭玉涵了解明月的經曆,然而,幾度躊躇,幾度衝動,又幾度猶豫,最終,宮長玥膽怯了,他不敢問,不敢聽到答案。
    有時候,明了一切真相並不能令人心安,反而會讓往後餘生跌入遺憾的深淵。
    宮長玥駐足,抬眸望著高高的宮牆,他對明月的感情無關男女,隻在於情感的共鳴,這份共鳴不僅沒有隨著時間流逝淡去,反而越發強烈。
    明月已經成為了宮長玥的執念,成為他幻想中的純白領域,在領域裏他可以肆意妄為,隻做自己。
    這種執念接近瘋魔,宮長玥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狀態,病態的依賴著一個不知生死的人,於己身無益,可他就是放不下。
    “明月”不單是“明月”,是宮長玥所有不甘和所求的集合。
    或許,即便真正的明月出現在他麵前,他依然會失望,明月早就跳出了具體的範疇,成為了宮長玥幻想中的光明,承載著他求不得的一切。
    回憶至此,宮長玥看了一眼這座困住他一生的皇宮,眸底劃過一絲不喜。
    憶起幼時的天真,宮長玥自嘲一笑,權柄二字,當真可怖。
    無權無勢的人沒有資格談論所求,隻能按部就班的過完的一生,平淡且無奈,隻有掌握權柄,才能主導自己的人生,既然如此,何苦拒絕。
    收回視線,宮長玥不再逗留,轉身離去。
    行出幾步,身後傳來匆匆的腳步聲,宮長玥眉頭一皺,步伐愈快,來人跑了起來,很快便追了上來,大喘著氣攔在了麵前。
    宮長玥眉頭一皺,眸底劃過不悅。
    侍女根本不敢瞧他的臉色,立即垂首跪地,伏低脊背,顫著聲音恭敬道:“王爺,我家娘娘邀王爺一敘。”
    宮長玥認得她,是蕭玉涵的貼身侍女,名喚紫鳶。
    看著戰戰兢兢的紫鳶,宮長玥眸底閃過不耐,冷聲道:“回去告訴你家主子,本王乃外臣,後宮重地,外臣不得擅入,日後莫要逾矩。”
    言罷,大步離去。
    紫鳶一愣,脊背瞬間被汗水浸透,跪了片刻才起身,匆匆回去複命。
    雲裳宮,聽了紫鳶的回話,蕭玉涵俏麗的臉上滿是悲戚,抬手捂住心口,霎那間淚如雨下。
    “娘娘。”紫鳶不知該如何安慰,手足無措的立在一旁。
    蕭玉涵哭的淒惶,哽咽著道:“他這是在告訴我,我與他之間絕無可能,讓我死了這條心,他選擇了陛下,選擇了擎雲,而我隻能是陛下的妃子,是他們兄弟逐鹿天下的棋子。”
    紫鳶見狀,連忙低聲勸慰:“娘娘,想必是陛下同王爺說了什麼,王爺才會這般待您,您救過王爺的命,王爺對您的情誼奴婢都看在眼中,若非陛下說了什麼,王爺斷不會如此絕情。”
    雖然口中如此勸慰,紫鳶心裏卻看的分明,定遠王從未對主子表現出任何特殊之處,棒打鴛鴦什麼的,不過是主子的一廂情願。
    “那又如何?我如今是陛下的妃子,他不日也要與那安寧公主成婚,我與他之間再無可能。”蕭玉涵心如刀絞,痛到不能呼吸。
    她是真的愛慕宮長玥,世間男兒千千萬,卻沒有一人能如他一般身份高貴、俊美強大卻還能潔身自好。
    更何況,他們之間還有八年前的那場緣分,雖然蕭玉涵記不太清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她牢牢記得她救過宮長玥。
    入宮為妃的聖旨傳到將軍府後,蕭玉涵十分抗拒,可爹告訴她,她的身份注定了她與宮長玥無緣。
    為此,蕭玉涵一度厭棄自己的身份,可笑的是,她放不下蕭家大小姐這個身份帶給她的一切,也正是因為她的身份,他們才能重逢,不是嗎?可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結局?
    蕭玉涵想強求,可被她強求的人卻毫不留情的拒絕了,她還能怎麼辦?死皮賴臉的貼上去嗎?她也是要臉麵知恥辱的女兒家啊,當年為了宮長玥當眾拒婚,被全朔陽的人恥笑了半年,如今到了這步田地,他為什麼還是不肯主動一次。
    紫鳶沉默,不敢多說一個字。
    在紫鳶看來,皇貴妃遠比定遠王妃尊貴多了,陛下尚未立後,說不定自家主子日後會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呢。
    定遠王妃如何能與皇後相提並論,定遠王此番作為,倒是成全了主子,說不定有朝一日她也能隨主子水漲船高,萬一入了陛下的眼,豈非青雲直上,一步登天。
    這般想著,紫鳶的唇角揚起些許弧度,當即便迎來一個耳光,登時嘴角溢血。
    “娘娘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紫鳶嚇得麵無人色,當即跪下將頭磕的砰砰作響。
    “滾出去。”蕭玉涵怒道。
    紫鳶連滾帶爬的退了出去,嚇出一身冷汗,還好今日主子的心神全部在定遠王身上,否則她性命難保,日後萬不可這般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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