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衡好想罵人！
    這藥丸子那麼苦，那麼難聞，姬青玄他自己怎麼不吃？這麼硬塞給他吃，當他沒有味覺嗅覺嗎？
    咕咚咕咚喝下一大杯茶水，那股奇怪的味道才下去。
    李玉衡氣鼓鼓回過頭，看到姬青玄泛白的臉色，他一下心軟了。
    聽說姬青玄日子蠻艱難的，還不知道這藥他花了多少錢。
    李玉衡後悔了，他這個反應，放在姬青玄眼裏，豈不是不知好歹？
    李玉衡補救地說：“那個……我是嗆到了，不是嫌棄你的藥，我、我那個，呀！彭嬤嬤來了，你要不要吃湯圓？”
    兩人坐下，一起吃湯圓。
    姬青玄沒動，李玉衡也沒心情吃了，放下勺子，躊躇道：“青玄哥哥，你為我買藥花了很多錢吧？”
    姬青玄不語。
    那估計是花了不少錢。
    李玉衡想到，姬青玄無父無母，身邊隻有一個農戶照顧，日子緊巴巴，還這麼關照他，心中十分感動：“你放心，我沒事，以後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姬青玄抽回手，冷冷道：“關我什麼事？”
    李玉衡：“……”
    “那些錢，我要不要還給你？”
    李玉衡小聲問。
    姬青玄看著他：“你怕傷到我的自尊，所以這麼小心翼翼？大可不必，我的自尊沒有脆弱，給你買藥，是我情願，不會還錢，我的藥你不想吃，拿去喂狗，我也不會說什麼。”
    “額……”聽多了李玉清的柔弱雙標、司徒末的“好言相勸”，聽到姬青玄這一點不帶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李玉衡還有點不習慣。
    李玉衡搬出他們的婚約：“你好歹是我未婚夫，我在關心你！”
    話說，你那個藥丸子，喂狗，狗也不會吃的。
    姬青玄麵無表情：“你真的會嫁給我嗎？”
    李玉衡慌亂抬頭，心中產生一個荒謬的想法，大反派不會暗戀他吧？
    “我會！”
    李玉衡咬咬牙，答應下來。
    前世，一念之差，他摻合進了主角攻受的“絕美愛情”，落了個萬箭穿心，死無葬身之地的結局。
    今生他看開了，惡毒男配天生該配大反派！
    “我會嫁給你，十二年後，我絕不辜負你！”李玉衡也不臉紅，補充道。
    他仰首，卻撞見一雙冰冷的眼睛。
    臉頰被人用手捏住，李玉衡發懵地看著對方，姬青玄低頭，雜亂的呼吸幾乎與他相觸。
    前世羞恥的記憶，在這個時候突然洶湧，李玉衡急急閉上了眼睛，心跳加速。
    姬青玄很快放開了他，聲音清清寂寂：“你撒謊，你分明在怕我，你一點兒也不喜歡我。”
    李玉衡震驚，這人會讀心術？
    姬青玄起身往外走，背影蕭瑟，聲音飄散在風裏，辨不清情緒：“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明天要離開江陽了，以後我們不會見麵了。”
    那個逆光而去的身影，頎長、高大，李玉衡心尖一顫，漫上無盡的悲傷，姬青玄的背影，很像他認識的一個人。
    李玉衡對彭嬤嬤說：“去李家村，悄悄給青玄哥哥住宿的那戶人家送十兩銀子，記住，不要告訴他是我送的。”
    他和姬青玄也許沒什麼緣分，重生之前如此，重生後亦然。
    .
    農莊。
    李二哥樂嗬嗬打開門：“姬公子回來了！”
    李二哥看到他在收拾鬥笠、蓑衣，奇怪地問：“公子，你去什麼地方？”
    “有人來了嗎？”姬青玄看到桌上喝剩的茶水，地上還有幾個腳印，大小印記不一，顯然不是一個人的。
    李玉哥想了想，說：“有三個人來了，一個白胡子老頭，仙風道骨的，像廟裏的老神仙，一個中年人，和莊稼漢沒什麼區別，一個水靈靈的小道童。”
    “嗯。”姬青玄沒有再問，也沒有解釋什麼。
    李二哥嗅了嗅，問：“公子，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
    姬青玄沉默半晌：“抱歉，李二哥，我沒有味覺，也聞不到味道。”
    “哦，原來是這樣。”
    李二哥頗為不好意思，他還以為姬青玄故意的，沒想到，姬青玄根本聞不到味道，早知道，在姬青玄去李府之前勸勸他了。
    “李二哥，我要走了，李府的人問起來，你就告訴他們，沒有緣分，不必強求。”
    姬青玄說完，關上了門。
    院內，幾片桃花無聲落下，零落成泥，無人知曉。
    .
    流光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花開花落，年複一年，一眨眼，十年的時間過去了。
    又是一年春來。
    綠楊陰，紅杏鬧。
    李玉衡斜靠在枕頭上。
    眉眼低垂，手指一頁頁翻書，沉靜溫柔，宛若一塊璞玉，經過時間的雕琢，越發瑩潤美好。
    綠衣看著自家公子，心中感歎，大公子不愧是大公子，論氣質，論品貌，將二房公子壓製得死死的！
    一串急促的腳步聲。
    林夫人走進雪鬆院，解下鴉青色鬥篷，腳步輕快，笑吟吟：“玉衡，快起來，娘有個好消息告訴你！”
    李玉衡揚了揚眉，示意綠衣給母親搬個椅子，下了榻：“母親有什麼好事告訴兒子？”
    原主的父親李桓，現任刑部尚書，在京都任職，母親林氏出身高門，與李桓伉儷情深，十年前，因為一場意外流產，傷了身子，將原主送回老宅，由祖父祖母扶養。
    李玉衡在老宅，二房虎視眈眈，屢次設計，祖母寄信給林氏，讓她回江陽照顧孫兒。
    林夫人流產後身體一直不好，李桓不願納妾，她漸漸的，也絕了再生一胎的念頭，專心致誌培養兒子。
    林夫人向來冷靜，今天怎麼了？
    李玉衡拉住母親的袖子，讓她好好坐下，殷勤端上一杯茶：“您先喝口水再說，有什麼好事？”
    林夫人推開了茶，匆匆道：“這是天大的好事！清河王六十壽辰，給李府送了請帖！”
    清河王的請帖？
    李玉衡回憶了一下，這不是李玉清寫祝壽詩，大放異彩的情節嗎？
    “玉衡，娘知道你不愛出門，但是清河王他不一樣，他看重才子，得到他青眼的才子，沒有一個不平步青雲的……”
    林夫人擔心他不去，絮絮叨叨給他科普。
    李玉衡微微一笑，他過去的確不愛出門，江陽這地方都是李玉清的朋友，他也懶得和他們打交道，可是這一回不一樣。
    惡毒男配，宴會搞事，再合適不過了。
    他坐直了身體：“娘，我要去，還要給清河王挑一件厚禮，綠衣，拿我外出的衣服來，我親自去挑選壽禮。”
    林夫人很滿意，開始口無遮攔：“應該這樣！我兒才高八鬥，二房那個賤人，給我兒做個陪襯，我還嫌不夠格呢！”
    李玉衡咳嗽一聲，提醒母親，慎言。
    他這個家庭，不愧是惡毒男配的家庭，母親林氏那張嘴，稍不注意，就在諷刺人。
    林夫人捂嘴：“好好好，娘記住了，娘下次一定控製自己！這些話，絕不會在外人麵前說，你去準備壽禮，這回咱們一定要爭口氣！”
    李府的馬車很寬敞，座墊柔軟，李玉衡靠在引枕上看書。
    綠衣看他那麼認真，打開車窗，好讓光線更亮一些，不那麼傷眼睛。
    清風、明月兩個小廝坐在一塊，看了看外麵的景色，明月問：“公子，咱們先去買書，還是去挑壽禮？”
    李玉衡的視線離開書，望向明月：“我打算送清河王一本古書，買書和挑壽禮一塊進行。”
    綠衣張了張嘴：“可是……公子，你喜歡書，不代表清河王也喜歡呀！”
    李玉衡眼睛裏晶亮有神，長睫毛小扇子一般覆下：“清河王什麼貴重的東西沒見過？金銀器物不夠新奇，想要大放異彩，必須另辟蹊徑。”
    清風點點頭：“我知道了，公子送書做壽禮有兩個用意，一是為了迎合清河王的口味，二是自己和其他人區別開來，讓清河王記住！”
    綠衣調笑：“你什麼時候變這麼聰明了？”
    清風、明月：“都是公子教得好！”
    李玉衡失笑：“別貧了，明天記得把抄的書交上來。”
    清風、明月臉上的笑容一下垮了，哀求：“公子饒命！”
    車輪軲轆，馬車忽然停了下來，李玉衡不明所以，綠衣探頭出去，問車夫：“怎麼了？”
    車夫回答：“不知道，前麵圍了好多人，堵住了！”
    車內安靜下來，李玉衡披上衣服，吩咐兩個小廝：“清風、明月，你們跟我出去看看。”
    車夫指向前方：“公子，你看，好像是二公子他們！”
    李玉衡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李玉清和袁煒，在他們身邊，還有一個意想不到的角色，奕王司徒末。
    主角攻受之間的羈絆，不是惡毒男配一兩個計謀可以斬斷的。
    觀望了一會兒，李玉衡搞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原書描寫過的情節，善良的主角受為了小乞丐，和商人據理力爭。
    “你憑什麼說他偷了你的錢袋子？憑什麼不分青紅皂白搜人家的身？憑什麼藐視窮苦之人？”
    三連問下來，商人臉紅耳赤，開始懷疑自己：“但、但是，他確實……確實偷了我的錢袋子……”
    人們紛紛噓聲，責備商人小氣。
    那個衣衫襤褸、渾身髒兮兮的小乞丐，小心躲在李玉清身後。
    隻有李玉衡知道，小乞丐是未來的大將軍聶準。
    此時，李玉清為他出頭，未來，小乞丐當上大將軍，護李玉清一世無憂。
    主角這麼好的運氣，貴人排排隊找他們，難怪配角們那麼不平，一個個心理扭曲，和主角不對付。
    “這個孩子失去雙親，在街乞討，已經夠可憐了，還要遭人誣陷，我真不知道世道怎麼會變成這樣，請你向他賠禮道歉！”
    十年過去了，李玉清還是老樣子，喜歡站在道德製高點，借助旁人的“醜惡”，塑造自己柔弱無助、善良高潔的形象。
    商人無奈：“好好好，看在他那麼可憐的份上，我不計較了！”
    說完，飛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人們盛讚李玉清的義舉，司徒末也為之側目。
    李玉清羞怯低下頭：“殿下謬讚。”
    他低下頭，對小乞丐說：“你可以回家了。”
    他不關心小乞丐的未來，也不在乎小乞丐和商人誰對誰錯，反正，所有人都隻是塑造他好名聲的墊腳石。
    “等等。”
    商人走過小巷子，兩個打扮光鮮的小廝攔住了他。
    商人護住僅有的一點現錢：“你們要幹什麼？”
    “不得無禮。”
    一個年輕公子從馬車上下來。
    白皙的麵容，不施粉黛，也沒有貴重的金銀寶石，卻有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感覺。
    商人走南闖北這麼多年，頭一回見這麼標致的人兒，不禁看呆了。
    年輕公子的聲音很溫和，讓人心生喜歡：“方才那個年輕公子是我堂弟，他年紀小愛出風頭，害大哥受罪了，這些銀子，足夠賠償您的損失了吧？”
    商人瞠目結舌：“真的給我？”
    他是個做小本買賣的，沒運氣蝕了本錢，回家的銀兩還讓小賊偷走了，正因如此，剛才他會那麼生氣。
    真正有錢有勢的人，怎麼會為了幾兩銀子爭吵？
    李玉衡點頭：“這個自然，希望大哥不要怪罪。”
    袋子裏足足有十兩銀子，商人感激不盡：“多謝了！小兄弟，有了這些錢，我可以回老家了！”
    “你以後有什麼事，來江淮舟山，找我何老三，可以幫忙的，我一定幫忙！”
    何老三？原書沒有的人物，應該不會產生什麼影響。
    李玉衡沒有放在心上。
    他這麼做，不是為了什麼回報，隻是結個善緣而已。
    馬車緩緩駛離，沒入人群。
    小巷發生的一切，全部落入了年輕公子眼中，他站在屋頂上，繡金白衣，灑金折扇，燁然若神人。
    一個中年男人努力跨過山脊似的屋梁，氣喘籲籲，汗流滿麵，操著鄉土口音：“師弟，你怎的跑恁快？快走，內什麼清河老王爺的壽禮，咱還沒準備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