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昨日亂山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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鶯鶯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風風韻韻,嬌嬌嫩嫩,停停當當人人。
無需得到宰相的特賜腰牌,無需任何的審批,不用通報,世上僅我殷王一人,能夠進入這個昏暗無光的地下囚室。
孤身一人尋到夏雪曾描述過的護衛最多的房子,表麵上,卻不過隨隨便便三兩個便衣看守的樣子。房屋與其他無樣,長長柏柏的枝柳漫過屋簷,綠油油的吐露芬芳間透出一種華麗而寂寥的景象。屋內屋外死寂一片,仿佛無出入之境。我匆匆忙忙地趕至,就是這一番令人困惑的景象,陌生的護衛警覺地向我望我,紛紛行禮,默然的神情中仿佛已等待多時。
本王一個人來,他們倒一點也不驚訝。
嗬,看樣子,先前已經都打點好了?難怪那個臭宰相要對我說,若你乖一點就好了。真抱歉阿,越是這樣說不知我越是要一探究竟嗎。正值反叛期嘛……
“看樣子他都替我預備好了?”停下腳步,我環顧了下四周景色簡易地打量過後朝空氣說。
“是,王,要我帶你進去嗎?”夏秋果然已不是當年的那個乳臭未幹的蘇雪了,雖說感情方麵仍舊那麼優柔寡斷,做起事來卻早已名揚天下得風疾淩厲了。夏秋悠悠走來,麵無一絲動容。
“不用了,告訴我入口在哪就行。”
夏秋盯著一臉堅定不移的我許久,似是等我容我再好好想想。無奈我依舊不為所動,他稍歎口氣,令兩個護衛放行。隨後他打開門鎖,引我進門。入門之後他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我亦亦步亦趨,房內的布局其實和我的別室沒有兩樣,看樣子隻有知曉暗情的人才能窺現到真正的入口?
“王,你一切小心。我在外邊等。”還來不及看清他轉動了什麼不引人注目的東西,書架卻在中間一劈為二的向兩邊分離,露出僅可容一人側身而過的縫隙。好別致的石門設計,絲毫不怎麼引人入勝……
“若有意外,請務必大聲呼喊。但不管怎麼樣,半炷香時間,我會來接你。”
我撫著石壁,順其自然地隨便應合了一聲。傳聞每個國家的宮殿都有秘道,為保護王室應急之用,這已經是自古以來的老話長談了。別的國家麼我是一點也不驚訝,但殷墟的財政一直有限,身為王我倒是一點也沒享受到過秘道的樂趣,可見是沒有的。如今倒是第一次得機會進入地下囚室,欣喜之情不用說,倒還有些諷刺,我最後對夏秋的叮囑點首示意:“嗯!夏秋,以後多多對殷宮捐募,本王很窮。”
“……”
無需在意夏秋此刻在下屬麵前勉強不得不麵無表情而滑稽的神情,我愉快而慎重地踩下兩階台階,往下看去,沒了……
憑空踩踩,確實隻有兩階台階,而且還是大理石鋪成的,好大兩塊,又滑又閃,該死的藥笙清的惡癖,莫非隻是純裝飾用的?
室內牆壁上火把一個接一個,石壁前景被火光映照得通透下一目了然。但比剛才的室外,還是令我忍不住眯眼了一下子才適應,借著著一個個指引我方向的火把擺設,我慢慢深入,盡量腳步輕盈。其實藥笙清敢放我一個進去,那就已經做了萬足的準備,不過,我就是很好心的不想打擾裏麵的兩個困獸阿~我真善良~(—_—王實在是怕死的可以︿小草到處插花︿)
路並沒有想得那麼長。原本本王以為一進入暗室時應就能看到地牢裏的人了,做了極大的思想準備。哪想秘道這麼長,獨自一個人走還真很讓人毛骨悚然。自己每一步的腳步聲都能把自己嚇倒,是不是很荒唐?轉眼,瓦礫雕砌成的盡頭已至,壁石上的靈獸張牙舞爪地朝我咆哮,隻有一個選擇:右拐過一道彎,繼續向前。
我稍稍停下腳步,挪在原地猶豫不前。彎處的光線比走道中要來的明亮許多,照射在盡頭封口簡直如一道明光入眼,刺人又眩目。我潛意識地躲在拐角處,看著那鋪設而來在道路拐上搖曳的光束,故作敏銳的耳裏有段沒段的聽著裏邊傳來的動靜。然而什麼也沒有,昏暗又敞亮,寧靜而死寂……
我隻聽得遠遠傳來的幽幽沙啞的聲音,有意無意地散在走道上,緋糜古舊的氣息向我撲麵而來……
“鶯鶯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風風韻韻,嬌嬌嫩嫩,停停當當人人……”仿佛不在牢中,而是在花草叢生中,佳人嬉話贈別。
“不懂你在咕噥什麼呐,,,”
我不得不承認這個拐角真的做得恰到好處。若我實在是想不到的。我一向是一個想法便通一條線,直來直去。而這些彎曲,卻方便又安全。然而我選擇無視了這些,用本王一貫的直白,踩進了底線。
盡頭已在我身後,如一道神距。我娓娓而至,注視著一個鐵質的牢房裏背對著我靠坐在鐵柵欄旁的男人,還是一身原來的衣物,已經變得髒不可視。他很狼狽,有些許細碎的稻草搭在肩頭,不用看正麵就能想象,曾經衣冠楚楚的他現在卻有一副和背影很匹配的頹廢嗓音,念過一首意義不明的詩句,然而仍舊傾人心弦。
莞爾勾起些笑,這個家夥還是很會苦中作樂的麼,明知我就躲在拐角處,還能興起念句詩,是在揶揄我躲躲藏藏呢,還是什麼,地牢有他倒還是多了些放蕩不羈的韻調。
“是你呀。可終於來了。”一腳豎立,拿著一根稻草的手隨意捏玩著隨意搭在豎起的腳上,仍舊坐得鬆懶的他合起眼抿嘴翹出一抹弧度。幾乎在他唇邊不可見。
我來到牢房門口,輕握住鐵欄,往下默默瞥著他側麵與他性格反差很大的不動聲音的神情。如果不是這道鐵柵欄,其實我們是很近很近的。
挺直的鼻梁,雍貴的邪眼,刀刻般的唇,幾天前看過的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麵容,這會兒看起來有些恍惚。一絲同情之味悄悄劃過,沒忘記環顧四周,我找著應該關在一起的另一個人,卻沒想到他們那麼寂寞的,被隔在一道石門之後的不一樣的鐵牆中,根本望不到身影想來也聽不得聲音。
沈瑞琪自然也注意到了我視線的方向,順著路繼續延伸看到石門,無動於衷地撅了撅嘴,刁住向下垂的細稻草。“你們宰相可真是小心謹慎阿,造這堵牆的人也不賴,都是冷酷無情到絕頂了。”
我被他的口氣逗著,微微無聲笑了下,盡管故意背對著我的他看不到。清清喉嚨,緩解我們一個在裏一個在外的無限尷尬。“你沒被怎麼樣吧?壯士?”
套近乎是有必要的,看他不滿的情緒就知道過得不好也不壞了,唉~還好身子看起來還可以,除了髒點倒不像有傷有被逼供的樣子。話說他也沒什麼可以逼供的,其此行顯而易見嘛。
“哼,他們敢把我怎麼樣?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分。我說,這三天你去哪了,為什麼隻有我們隨從大哥來伺候我?你知不知道你們夥食很差?”吐出稻草,他口氣刁難十足,撇過臉仍舊固執得不願回頭。壯士也是有脾氣的~—_—︿
“我們隨從大哥?”我皺過眉,假裝不懂的故作一臉迷惑地彎下腰不恥下問道,“我怎麼不知道我們姚鼐什麼時候變成你們這邊的了?唉喲,真是意外啊~”嗬嗬借此,也就可以避而不談一些敏感焦點了吧,嗬嗬,偶真是天才阿~~拜托不要人人都問我三天前的事,就當我失憶好咧。(你一貫的。)
“……”然而這回他倒是不說話了,沉默中我有聽到他似乎暗哼了一聲,一把抓過石板上鋪成的稻草。“不說也沒關係,反正像你這麼傻乎乎的,站在牢籠外也是老樣子。我現在可是敵國皇子外加俘虜,而依你上回所言,藥笙清是行使大臣而你不過是傀儡帝王的話,現在要麼就一邊去幹脆不要來,要麼就把我和我的屬下放了,少說廢話。嗬,不過,我知道你——殷墟的小王根本沒這個權利的,是不是?”
遠遠燭火陰影照進鐵牢中,坐得流裏流氣語氣囂張的男人,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或許是他並不想讓我看清……
我點頭。“是啊,我沒這個權利,我隻是來看看你、問你一些問題。其餘的我都管不著,除了吃就是睡,這樣的生活很好……不過如果你配合的好,我可以替你在宰相麵前替你美言幾句,嗬嗬。”我傻笑幾分,不打算中他明顯的挑撥如刺般的話語。看坐在鐵欄內的人雙肩抖得再也受不住地回頭。
瑞琪的眼睛長得邪邪的,這回卻是狠狠地瞪著我,就像被關在牢中的老虎,袒露著已經極度不耐煩地要把外麵的一切都撕成碎片的凶狠眼神。
“喂,你告訴我,那次你是在故意拖延時間抓捕我嗎?”
我歪過頭,不知所以然狀。“不,怎麼會,我隻是在故意拖延時間等救兵罷了。”
“你……”他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爬了起來。那突然多出來的身高,嚇得我猛地把抓著欄杆的手撒開。不是本王高估他的實力,是本王實在看不出這扇鐵牢的耐固性~
“你那時自己不也是很清楚的,偏還要單槍匹馬闖進來,我早叫你先回去了不是。”到頭來,花了三天,你還要把過錯算無辜在我的頭上?我極度鬱悶地瞅瞅這個不是好歹的還在火冒三丈的,隻有虧我白白同情了他幾個晚上。
“是、麼……”眼看他勾起的嘴角口吻裏充斥著懷疑。我堅定地點點頭,眼睛爭取眨到最大,慣用的博取信任的手法,屢試不爽。
“你過來~”鐵窗內,比我個少年高出很多的他朝我勾勾手指,一身白藍袍胡亂套在壯碩的身形裏仍有些不重反輕盈的架勢。我鬼使神差地把前邊忍不住退出去的幾步踏了上去,原因我堅信鼓足勇氣就沒有什麼不能戰勝的道理,不過當伸長的臂膀猛地穿過牢欄抓起我領子的時候,我這個信念在腦中空白消失了一瞬。幸而他的力道不重。
“……難怪你們侍衛說你別的本事沒有,狡辯的本事倒是數一數二的。”他斂笑的掃過我被迫湊在他眼前的臉,壓力憑空地出現在我喉口三寸。
“"︿"……”姚鼐,我恨你!長舌婦。這種事怎麼可以告訴敵人嘛!(這不是重點吧……)
“估計在諸國中你也是首當其中,最會搬弄是非無中生有又裝無辜的。”
“我哪有搬弄過是非,我哪有——”
“夠了。我不相信你了。”
“你有相信過我?”我詫異地斜眼看著他。我怎麼不知道?!暗恨錯失良機之時,男人張了張嘴,霍地鬆開了對我的鉗製。看起來隨便地向外一扔,我卻因突然失了力道而倒退了好幾步才穩住欲倒的身子。當我勉強狼狽站定,牢中的人卻拍著灰塵四濺的手,若無其事的看著我。又來了,眼眸星子又是亮亮的陰氣沉沉。
“我說,殷清玉。我想了三天才想起來,你在哪裏見過。”他不懷好意的冷笑。
“什麼?”怎麼又扯去了哪裏?不過潛意識中又仿佛明白他在說什麼,我來就是要問不解的事,而他是唯一令我不解的夢裏男子的兄弟……
如果沒猜錯的話,答案就在姘國的這個王子身上。沈瑞琪,沈瑞珂……名字,預示著頭又會無緣無故地痛。每想一次,就會悶悶的疼上半刻。有些害怕的感覺又極想要知道,答案就在麵前了,卻又想當沒聽到。腦海裏一個聲音告訴我要是再多知道點什麼,一切就會變了……而我說過,能吃能睡的生活很好呀……不是麼?
他一定不知道我腦海中一瞬間浮現了這麼多憂慮掙紮。他隻是何其淡定地盯視著表麵看不出什麼實則內心緊張不已、捏著拳頭的小動作的站在他麵前的我:“眾裏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記得嗎?”
劃——心中的一堵牆轟然倒塌,卻還有三扇。我持著勉強撐起不顫抖的唇,掀開冰山一角:“不記得。”
“嗬——”他牽起一記笑意,“撒謊。”你分明明白的。
不為所動的瑞琪一瞬不順地睨著不管到某處在哪裏大放異彩邪迫的眼,緊緊地掃過我僵硬的表情,訴說著他的肯定。“我的兄長瑞珂,成年之時從殷國探訪回來,殷王的兒子贈了一副雙手互書的山水畫,填的詞混雜得令人印象無比深刻。”
“……”
“不過,我不是因為這些想起你的,也不是靠袖中劍。殷王的兒子在我心中的地位說實話沒什麼,我也不覺得在瑞珂眼中會有什麼。但是唯一讓我想起你在哪見過的,你真正的模樣……或是,你曾經的模樣?”
“……”聽不懂。清玉聽不懂的,還是別聽了。
“瑞珂太子一副最珍貴的畫卷,比殷王太子贈的還守護得更珍貴。我每去一次瑞珂的宮殿內室,擺在最顯眼的地方一目了然的位置,每次都能看到。這個美人刻畫得栩栩如生,她眼微閉嘴角帶笑雙手平舉成展翅於天,有人說她平靜、有人說她那是悲傷……不管怎樣她沉魚落雁。那麼嬌小,卻已豔若桃李,掩不住活靈活現的光芒,連月光都不禁自慚形穢黯然失色無所遁形。”
“姘國的太子說,她——傾國傾城。”
“……”
“總是愛站在這幅畫跟前一呆就好久的他說,這是個很容易讓人覺得寂寞的人。剛才我見到你,握著為我準備的鐵柵欄,和往常不太一樣呐,所以才想,我在鐵牢中,你卻更像被困在牢裏的人。”
“我不該忘的,隻是我一直以為他是女的。卻沒有想到,那個迷倒眾生都不放在眼裏的瑞珂的人,就是現在殷墟稱王的——你。”
“初見你時,我有些閃神,容貌實在是很像。隻是一出口就知有沒有,你一出口,我就覺得沒有了。嗬嗬,也不怪我沒第一時刻就把你想起,現在的你和當年那副畫的樣子差太多了。瑞珂如今看了也會吃一驚吧。”
“你知道嗎?我終於明白瑞珂為何如此強烈反對攻打你們殷國了。這次行刺也不過是我自己脫隊強幹的行為罷了。他沒有這個意思,不過,你已經忘了嗎?你知道你把他變成什麼樣了麼……不過好像你也毀了麼~”
眼前矗立驚魂的我,讓他在回憶比較之中微微眯了眯眼,那唇角上揚的弧度不知是優雅還是輕佻,一陣冷哼從喉間跳出…跳出牢房,穿過我耳旁。
“雙蝶繡羅裙。東池宴,初相見。朱粉不深勻,閑花淡淡香。細看諸處好,人人道,柳腰身。昨日亂山昏,來時衣上雲……”
啊,不過是聽一個遠老的故事。
為何要覺得似曾相識?
瑞琪和我是一見如故,伴著些假心假意的。從地牢出來後,卻不禁似是而非,沒了趣味。我隻能說往事蹉跎,全都埋沒。
雙蝶繡羅裙。東池宴,初相見,朱粉不深勻,閑花淡淡香……
是他不認識的我,我不記得的他。
“……你長得一點也不像他。”他沒你這麼陰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