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人麵惡魔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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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人麵惡魔
    第一節
    冷風如刀,以大地為砧板,視眾生為食肉。
    千裏飛雪,將蒼穹作熔爐,溶萬物為液流。
    雪更大,風更寒。
    一輛馬車自北向南風馳麵去。
    大地上已結滿了浮冰,天地間仿佛已被白雪完全覆蓋。
    寂寞的長空,襲卷著孤獨的馬車,結伴的車輪,碾碎了前方的冰雪,但卻碾不碎人冰涼的心。
    冷飛雪歎了口氣,他垂頭看了看他的刀,又看了看對麵的玉鷹。
    他時常與寂寞為伍,時常以寂寞為伴,他本已習慣了這種寂寞的生活,但他也討厭這種寂寞的生活。
    驟然間有玉鷹與他結伴而行,他反而有點不大自在。
    他們本已並不算陌生,可兩人已同在車中好久了,卻始終沒有一個人說話。
    玉鷹在看著他微笑,仿佛在等著他說話,但他卻一直都沒有說話。
    他從不多說一句廢話,不用說話時,他絕不會多說一句話。
    馬車在急馳,拉車的是兩匹高大的俊馬,車夫是個結實魁梧的壯漢,外麵罩著個特別大,特別厚實的棉襖。
    壯漢的身子整個兒包在棉襖中,隻露出兩個眼睛在外邊。
    玉鷹從身邊摸出一隻烤雞,遞向冷飛雪,他伸手接過,慢慢地啃了起來。
    少林寺並不豪華,但卻十分雄偉,高大的院牆,寬闊的大門。
    少林寺弟子有近千餘名,所以隻有很大的寺院才放得下他們,少林寺正是個特別大的寺院。
    馬車已停下,冷飛雪從車上躍了下來,走向寺院的門首,玉鷹慢慢地跟在他身後。
    少林寺是個清潔聖地,絕不允許有垃圾倒在門口,所以隨時都有那些職位低下的少林弟子在門外打掃。
    冷飛雪向其中一位小和尚走去,頷首道:"小師父,請你通報天竺聖僧,說冷飛雪求見。"
    小和尚答應了一聲,便轉身回寺。
    冷飛雪凝目望著這座古刹,手中的刀竟慢慢地鬆了下來,這是一片神聖之地,任何人在這種地方都會感覺到有種溫存的意識。
    玉鷹卻在瞧著他,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竟對他產生了一種莫名奇妙的親切感,甚至已完全把他當作是很要好的朋友。
    小和尚終於從門內轉了出來,向著冷飛雪雙手合十道:"冷施主,聖僧有請。"
    小和尚當前引路,冷飛雪,玉鷹緊跟在後麵。
    第二節
    原來這就是聞名的少林寺,古老的建築,簡樸的房舍,神聖的殿堂,莊嚴的塑佛。少林寺寺院中所有的一切,也和其他寺院並無多大區別,隻是殿堂顯得高大一點,寺院比較寬闊一點。
    這就是佛教徒聖地,也是人類求佛祈禱的神聖之所,這裏充滿了寧靜,仿佛永遠都沒有暄華,隻能偶爾聽見有僧人在誦經念佛,這裏好像已完全脫離於紅塵之外。
    既然已脫離於紅塵,為何還要招開人頭會?
    這片神聖之地,隱約著已裹到了江湖血腥中,這一次人頭會,一定要有無數英雄豪傑葬送在這裏。
    冷飛雪沒有想太多,因為他認為想的多了必定費神,必定會累,那樣就一定會影響他的精神,也會影響他拔刀的速度。
    拔刀並不隻是看武功,而是要集中精力,思想,銳氣,殺氣,劍氣,真力於一身,才可以快如閃電地拔刀那一刀。
    冷飛雪注視著前方,他知道,他馬上就能看到他教師了,老師那張慈祥的麵孔,老師會不會幫著他,把人頭會撤消?
    他的心在劇烈地跳動著,幾乎要跳出他的心髒。
    前麵有一間禪房,小和尚過去敲了敲門,然後就打開了門,合十施禮向冷飛雪道:"兩位施主請進,聖僧在屋中相候。"
    他剛說完,冷飛雪就邁步跨入了門檻。
    屋中有一股濃鬱的檀香味,一個黑衣幹枯僧人正坐在地上的一張鋪團上,這時正在張開雙眼望著冷飛雪。
    冷飛雪看到老師那張慈祥的麵孔,忽然內心翻滾,熱血上湧,就是他的老師一直伴隨了他十五年,多少個日日夜夜的相處,多少個朝朝夕夕的問候,在這一瞬間,都湧上了他的心頭。他的眼淚就像清泉般淌了下來,一發不可收拾,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感情原來竟如此脆弱,乍一見親人,竟然痛哭成聲,他哽咽著,喊了聲:"師父。"但他隻喊了這一聲"師父",就再也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的喉嚨已被淚水堵結,千言萬語,都凝結在這一句話中,雖然隻有短短的兩個字,但誰又能真正懂得這兩個字所包容的感情?那並不僅僅是一種親切感,而是他用內心深處最徹底的無限種感受彙聚成的一句最深沉話語。這種感情也隻有他們師徒二人才會明白。
    天竺聖僧的目光中已現出了最溫存的神色,不僅包括無限的親情,關懷和愛撫,也包括了世界上最深徹的同情,憐憫和感懷。
    玉鷹注視著他們二人,忽然發覺男人與女人之間的區別是很大的,男人總是把最深沉的感情壓在心底,他們不會用言語來表達,這才是真正的男人,他們間的感情是用行動來表達的,而女人則往往很少用行動來表示,因為女人本來就擅長言語。
    雖然冷飛雪隻喊了聲"師父",但這兩個簡單的字,卻包含了他無限的深情與感動。
    玉鷹的眼中竟忽然浸出了淚水,她也奇怪自己為何會變得如此快,竟無意中和冷飛雪交上了朋友,她本來是最痛恨冷飛雪的。
    世事難料,一切都是那麼地出人意料,往往都在不經意時發生。
    第三節
    冷飛雪的眼睛也濕潤了,他已跑在了老師的膝前。
    天竺聖僧雙手把他攙了起來,用那雙慈祥而溫柔的目光看著他,眼中竟也出現了一層模糊的淚光。
    天竺聖僧終於開口道:"飛雪,你終於來了,我正在盼你來呢。"
    冷飛雪道:"師父,我來晚了。"
    天竺聖僧道:"不晚,你來的正是時候。"
    冷飛雪道:"本來我應該早來的,不想中途出了點兒差錯,耽擱了不少時間。"
    天竺聖僧道:"飛雪,那個傳單你看到了吧?"
    冷飛雪道:"我看到了,老師,我正想問您,人頭會到底是怎麼回事?"
    天竺聖僧長歎了一聲,道:"飛雪,你聽著,我給你細細說來,你可不要幹出傻事來。"
    冷飛雪點了點頭。
    天竺聖僧道:"莫奇劍是陰陽教的總管,你知道麼?"
    冷飛雪道:"這個我早已知道。"
    天竺聖僧道:"他本來是陰陽書生的弟子,後來在一次無意中被我收伏了,他很後悔以往做了那麼多的錯事,他殺了笑天涯,殺了醉魂堂那麼多人。"
    冷飛雪道:"知錯能改,就是好漢子。"
    天竺聖僧道:"是呀,他的確已悔改了,但是有個人卻沒有悔改,他殺人,放火,奸殺擄掠,無所不為,實在已罪無可恕,就連上天也不能容他。"
    冷飛雪一驚,黯然道:"這個人就是金蛇郎君?"
    天竺聖僧道:"正是,我知道他是你的生身之父,所以我也真不想為難於他,可別人卻無論如何也不會原諒他。"
    冷飛雪咬著嘴唇,沒有說話。
    天竺聖僧接著道:"二十年前,他與冷嚴,落英之間的事,想必你也已了解了不少?"
    冷飛雪緩緩點了點頭。
    天竺聖僧繼續道:"他搶了冷嚴的未婚妻子,又打傷了冷嚴,還羞辱峨嵋派掌門孤鴻子,奪去他的長劍,他血濺鄧家堡,血洗沈家莊,在江湖中興風作浪,隻可惜我當時身在海外,否則一定要懲戒於他。"
    冷飛雪臉上現出痛苦的表情,他的心在刺痛,在滴血。
    天竺聖僧又道:"他本來已在江湖中消失了,可去年卻突然又重現於江湖,而且他改用金蛇劍為飛刀,出手製敵,例無虛發,每一次出手,對方必定命喪塵埃,他又已殺死了很多無辜者,江湖中人為了找他複仇,便函組成了個聯盟,名叫刺蛇聯盟,這個聯盟的首領就是我,另有一個助手,則是空聞大師。"
    第四節
    冷飛雪的身子在微微顫抖,臉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
    天竺聖僧繼續道:"這次的人頭會,就是刺蛇聯盟組織的,天下任何人,都可以來參加,在人頭會上,聯盟會把金蛇郎君軒於人頭台上,讓天下每一個人都來砍他一刀,直到所有的人都砍完了為止,當然這個方法太過殘忍,但這卻是聯盟中所有成員共同決定的,任何一個人也無權更改。"
    冷飛雪忽然道:"萬一有人要救他呢?"
    天竺聖僧道:"我們已做好了一切措施,等著那些人來營救他,誰如果想救他,那就是和刺蛇聯盟作對,和天下武林同道作對。"
    冷習雪道:"看來他隻有死路一條了?"
    天竺聖僧道:"隻有死路一條,任何人都救不了他。"
    冷飛雪眼中布滿了血絲,嘴唇早已咬出了血。
    天竺聖僧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繼續道:"任何人隻要做錯了事,都必定要受到懲罰,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他忽然轉頭看向冷飛雪,道:"我之所以跟你說這麼多,你知道為什麼嗎?"
    冷飛雪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天竺聖僧歎了口氣,道:"不管金蛇郎君多麼可惡,多麼凶殘,他此刻也已完全沒有了抵抗之力,他已完全在我們的掌之下,但你卻始終是他的兒子,江湖中人又豈會放過你,這次人頭會,我相信你一定會是營救金蛇郎君那一方的人。"
    冷飛雪道:"是,他畢竟是我的生身之父,即使我粉身碎骨,我也要搭救他走出劫難。"
    天竺聖僧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道:"但你知道你救他的結果麼?"
    冷飛雪黯然道:"知道,我根本就救不了他,反而會白白葬送自己的性命,但我還是要救他,我已沒有其他選擇。"
    天竺聖僧道:"但你的仇呢?你不報仇了麼?你忍心讓冷嚴慘死於斷木崖下而死不瞑目?你準備讓仇人逍遙法外麼?"
    冷飛雪臉上痛苦的表情更盛,這種仇恨再次刺痛了他的心。
    他忽然道:"我會先把仇人全殺掉,然後再來參加人頭會。"
    天竺聖僧沒有再說話,隻是深情地注視著他,這是一種很執著的親情。
    第五節
    寒風刺骨。
    在紛飛的白雪中,冷飛雪忽然回頭看著玉鷹道:"非常感謝你的馬車,把我載到這裏,咱們就此別過,以後如果有機會,說不定還能相見。"
    玉鷹一愣,道:"你為什麼不讓我跟你一塊兒去?"
    冷飛雪道:"我要去複仇,這是我自己的事,與你無關,所以你又何必跟我一塊兒去?"
    玉鷹凝視著他,好久,終於歎息了一聲,然後緩緩道:"好,我們就此別過,如果你------"
    她頓了頓,繼續道:"如果你還活在世上,你一定要來看我,一定。"
    她說完,眼淚竟淌了下來,她知道,這一次分別,以後可能就再也沒有見麵的機會了,這就是死別。她在不知不覺之中,已對眼前這個冷酷少年產生了愛慕之意,也許,這個少年就是她平生接觸的第一個男人。
    冷飛雪沒有到這世上居然還會有女人為他而流淚,他簡直不敢相信。
    他的眼睛突然也暗淡了,他一直以來,都以孤獨為伴,現在忽然有了玉鷹與他同行,給他無聊的生活中平添了不少快樂,但這快樂卻轉瞬就要逝去。
    冷飛雪注視著玉鷹,很久,他也長歎了一聲,沒再說話,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他的眼中竟湧出了淚水,他本來一向是不流淚的,可現在卻因為玉鷹而淚灑衣襟。
    玉鷹凝望著他那遠去的孤獨而削瘦的背影,內心充滿了憂慮與恐懼,這一次,或許真是他們的最後一次分別。
    雪更大,風更寒。
    冷飛雪孤獨地行走於茫茫白雪中,他討厭寒風,討厭飛雪,但風卻偏要更寒,雪卻偏要更大,他的手裏還是緊握著刀柄,每當他準備要去殺人時,他就會一直緊握著他的刀。
    仇人在哪裏?我去哪裏找他們?向鬆,八卦真人,鐵穿甲,他們此刻都在哪裏?他們是不是都在趕奔少林寺的路上?
    山腳有個鎮子,鎮子並不大,但卻人來人往,異常熱鬧,雖已嚴冬,但這裏卻忽然多了許多陌生的江湖人物,奇形怪狀,各式各樣的武林人士,莫非他們是來參加人頭會的?否則他們怎麼會無故趕來少林寺?
    鎮子雖不大,但酒數卻挺多,幾乎占據了這個小鎮屋舍的一半。走在長街上,遠遠地就可聽到堂倌夥計們在吆喝著,在大聲地招呼客人。
    冷飛雪邁步進了一家並不算大的酒樓,但這家酒樓的門麵也並不能算小,並且此時酒樓內已坐了大片的客人,其中不泛也有部分的江湖客。
    冷飛雪慢慢地咀嚼著饅頭,他很討厭吃飯,每一口咽下去,他都要皺一皺眉頭,似乎每一口菜,每一口饅頭都苦澀無味,難以下咽。這一點似乎與金蛇郎君完全不同,金蛇郎君是把吃飯當作人生的一種最大享受,而他則不然,他是把吃飯當作一種無聊的痛苦,但這種痛苦卻永遠也擺不脫,一直會折磨他一生。他吃飯時除了微皺眉頭外,就再沒有任何表情了,一張冷漠的臉,一雙空洞的眼睛,他實在應該算是個很奇特很特別的少年。
    他忽然回頭掃了一眼旁邊另一張桌子上的三名客人,他本來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會注意的,但他冷不丁聽到那三人正在談論人頭會的事,他不由得便稍微留了點兒神,也注意到了那三名正在閑聊的江湖豪客。
    三人中最顯眼的是個大胖子,坐在椅子上像是個沒毛的大狗熊一般,一張大紅的窩瓜臉,掃帚眉,耗子眼,扁塌鼻子,大嘴叉,一口黃牙,嘴裏正夾了塊狗肉。
    雖然他的嘴被狗肉堵著,但他仍要拚命地去說話,去大吹大擂。
    他旁邊的兩人是兩瘦子,一個高條子身材,能在八尺開外,另一個則是個矮子,身高不滿六尺,鼻子旁還長了一束黑毛,能有一寸多長。
    就聽那矮子道:"洪大哥,你說咱們這次來,會不會見到金蛇郎君?他到底死了沒有?這傳單是不是真的呀?"
    那洪胖子道:"少林寺的盛會,肯定不會假,金蛇郎君肯定已被那些和尚們製服了。"
    那長條子接口道:"那我們這次可沒有白來,至少我們應每人扇他兩嘴巴子,再吐他幾口吐沫,在他頭上撒泡尿,然後割他幾刀,以解我們哥仨個的心頭之恨。"
    洪胖子大笑,道:"二弟說的對,本來我們應該找金蛇郎君決鬥,然後擊敗他,再一刀一刀宰割他,無奈他已被少林寺僧人拿獲,看來咱們弟兄們一顯伸手的機會是沒有了,隻有去宰割他了。"
    長條子道:"大哥的飛鐮刀看來是無法決鬥他的奪命小刀了,這些年,咱們哥仨個橫行江湖,沒遇上一個真正敵手,真是無聊之至呀,高手原來都這麼寂寞,唉!"
    矮子道:"據傳聞金蛇郎君還有個兒子,叫什麼冷飛雪,這小子玩一把單刀,據說還殺了很多人,都是一刀致命,可有這麼回事?"
    洪胖子道:"我也聽說了一點傳聞,說那小子挺厲害,被這小子殺的那些人也太他媽飯桶了,怎麼連個黃毛小子都撥楞不倒?如果那小子若是遇上了我,定叫他人頭落在。"
    長條子道:"何必大哥動手,就是小弟我宰他也用不了三招,三招之內,我會讓他爬在我腳下喊爺爺都來不及。"
    矮子一陣刺耳的尖笑,道:"對,等這次人頭會結束了,咱們去找那孫子去,讓他跪下求咱們,叫爺爺都叫不及,哈哈------"
    這三個人一唱一和,渾沒將酒店裏的任何人放在眼裏,他們隻顧著吹噓,也沒注意任何人的表情舉止。
    就在這時,忽然從門外跨進一人,手裏竟拿著一幅軸畫,這個人三十左右歲年紀,一張細長臉,兩撇八字小胡,水蛇腰,瘦長的身材,身邊未帶任何兵刃。
    持畫者微笑著走到三人近前,也不說話,先把那幅畫打開了,然後把畫麵展向三人。
    三人一看畫麵,勃然大怒。
    洪胖子第一個拍桌子站了起來,大喝一聲,道:"小子,你敢戲耍哥仨個,你難道不知道黃河三英的厲害麼?"
    另外兩人也摞胳膊,挽袖子,站了起來,怒吼道:"小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爺爺送你上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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