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八章,您的眼怎麼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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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別院陰雨天氣集聚了不少煙霧,白冬絮就這麼坐在窗前無神地觀望雨景。
最近他向他的朋友們提出退出法醫的工作,隻要將瑰王珠寶處理完善,在這世間也沒有什麼是他所放不下的了。
他在這一天叫來了白餘冬,準備將瑰王珠寶作為他的遺產捐贈給社會。
白餘冬不明白白冬絮為什麼突然要立遺囑,問也問不出口,隻能拿著文件陪同律師在一邊書寫文件。
餘瓔來交差,聽說了上回鄭千義和柏城附身在人的身上差點去殺了白勝,挺遺憾沒能殺了那個畜生,這會兒正在憤懣,“為什麼不讓他們殺了白勝,你將他救活,我一直很不明白,難道你是不忍心?”
白冬絮無數次對白勝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意識到他的罪惡,他的貪婪,才決定親手毀滅白勝的夢,真正推翻瑰王,一手瓦解,分家給了其他人。
他也給所有人留了一條後路,保留一些弟弟妹妹們管理的小資產由他們自己解決溫飽問題。
“百金一直把瑰王的消息彙報給他,殺人誅心,瑰王的瓦解對他來說就是一個痛擊。”
“這個偽君子,斯文的外表下幹著混賬事,就為了鏟除所礙眼的人和阻礙他事業的絆腳石。”餘瓔氣得跺腳,“到了鬼界有得他罪受!”
白冬絮將白勝救活,自然不會讓他輕易地死去,他並非仁慈之人,他隻覺得冤有頭債有主,如何得讓百業一解千仇,否則他會做出更出格的事。
“白勝咬舌自盡沒死成,我及時叫人將他救醒,後來沒有妥善醫治,惡化到現在成了啞巴,被百金斷了唯一能活動的雙手,牙齒活生生被拔下,差點一條命去了。”百業的手段也不愧為黑道出身,能有多狠、有多讓白勝無助的都用上了。
餘瓔一直想親眼見識白勝的狼狽,不然難解她心頭不快,去到了果然沒讓她失望。
“地府也沒讓我失望,白勝就這樣靠著輸液過活,像個活死人躺在床上,最後病重死去。地府很給咱們麵子,白勝往生之後將受到最重的刑罰,每一回輪回都得受到最悲慘的人生來還這些人的債。”
“柏城在贖罪,鄭千義有功,那個曾到鬼界作為奉行官的神仙,就是那個孟溫在幫助他們安渡亡靈。”餘瓔小心翼翼提起孟溫,自打看到鬼王府邸高掛孟溫的畫像之後,餘瓔隻覺得不可思議,她一直以為鬼王心懷千年的人怎麼也得是個小家碧玉或是落落大方的富家千金小姐,結果是一個混賬一樣的紈絝子弟。
再次聽到孟溫的名字,白冬絮低垂下眼簾,嘴角扯出一個微小的弧度。
他做好了回歸鬼界的準備,卻遲遲等不到那個時候
孟溫回去了,不明白為什麼他還沒有回去,是因為他還沒死嗎。
他受不了這樣的日子,反正弟弟妹妹們也不需要他了。
“餘瓔,你再不努力將會有無數的強者替代我的位置。”這句話他已經對餘瓔說過無數遍,初時還能給她造成緊張,久了似乎不當回事。
餘瓔覺得鬼王會是永遠的王,那她就會是永遠的二把手,所以並不在意。
“你為何還是沒能接手我的位置,當真是個廢物。”此時白冬絮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餘瓔,餘瓔吃癟地壓下嘴,識趣地交代完工作就離開了。
回身再去看正在處理他的遺囑事務的白餘冬,還有那位上了年紀的女律師,再回頭去看窗外的煙雨,他起身走到窗台邊,觀望這樓層的高度。
他甩手一切準備自殺之後回去當他的鬼王,這數百年來他無數次譴責餘瓔總是沒能接手他的位置,可真到那個時候,他又不舍得走了。
他想如從前一般,隻在黑暗中靜觀這個人的一切,像陌路人擦身而過也罷,隻要還能再見到他。
身後的腳步聲傳來,白餘冬將律師整理的文件交給白冬絮準備簽字。
白冬絮接過遺囑的文件,將內容看了一遍,走到辦公桌前找他的筆。
白餘冬不急不忙地幫忙尋找被白冬絮遺忘了許久的鋼筆,由於太久沒有用過那支鋼筆,墨水已經幹了。
“用我這支吧。”白餘冬將自己西裝上衣口袋別著的鋼筆取下,拿到白冬絮麵前,白冬絮沒有接過,而是從白餘冬手中拿回自己的那支鋼筆。
再去環顧這間因陰雨天氣而變得不是很明亮的房間,包括這支鋼筆,都曾有著某個人的生活痕跡。
孟溫那個家夥總會丟三落四,遺落在這裏的東西他都有保存起來,在這人間的最後時刻,他還是想在自己的東西上留有他的痕跡。
“這支筆不像是哥會用的筆。”白餘冬隻覺得廉價,並不是說他們養尊處優看不起廉價的東西,而是奇怪以白冬絮的身份和條件,不是有人送就是會自己買,怎麼也不可能是這種塑料材質的鋼筆才對。
又再仔細回想,孟溫身上的小破布包總會掏出各種造型材質的筆,會不會是他落下的某一支?
也隻有這個可能了。
隻是,有一件事他很不解,如果沒有他哥的允許,一般人很難能進入到白冬絮的領域,隻有孟溫幾次三番未經允許溜進來不說,還長住在這宅子裏。
瑰王經曆了大落之後雖名聲不再如從前,也不至於讓人欺,他們是怎麼了,居然不再見孟溫。
白冬絮沒有回答,正在給那隻廉價的塑料鋼筆取下筆芯,卻發現沒有一支鋼筆是像它一樣可以換芯的。
白餘冬看了都想笑,也不是他嫌棄,實在是滑稽,“孟溫不像是那種注重牌子的人,這支筆估計是在哪個商場或是街道隨意買的。”
“我很好奇一件事,哥,你和孟溫是鬧矛盾了嗎?”
假意工作的名義,其實是好奇白冬絮和白餘冬在和律師說什麼,拿著文件溜進房間的白冬明聽到白餘冬這麼說隻覺得他是在撞槍口。
他每天看著白冬絮越來越瘋,真怕白冬絮像過去一樣直接上來動手,忙上前將白餘冬撞開,“你胡說什麼呢,長臉了你,工作時間說什麼廢話。”
白餘冬無端挨了罵,很不明白,再去看白冬絮,臉色變得更是陰沉,“我隻是好奇啊,前段時間去逛商場,還看到他抱著一個胖胖的小妹妹在逛街,我沒來得及打聲招呼他就走了。”
吧嗒一聲輕響,白冬絮手裏的筆掉在桌麵上,雙手有些顫抖,隨即撕了剛擬定好的遺囑。
“黎元又在耍什麼把戲。”
他知道這可能又是帝君在設計他,想給他個教訓。
他不願找帝君算賬。
他抑製住內心的衝動,依舊坐在椅子上沒有起身,深重地呼吸著,使自己冷靜。
“千義的碑文真是他刻下的……”
孟溫抱著的應該是圓圓,也就是說孟溫又回到凡間,並且他的記憶都有所有人,獨不來找他。
或許是恢複了從前的記憶,又怎麼會來找他,過去的孟溫對他十分懼怕,不然也不會聽說哪兒有他,便繞道而去。
孟溫又怎麼會對他有所念想,過去的孟溫對他從來都是無情。
白冬明嚇得不敢再吱聲,湊到白餘冬耳邊低語,一樣很是震驚,“你真的看到活著的孟溫?”
白餘冬不明白為什麼所有人都說孟溫死了,“我以為你們都知道。”
“我明白了。”這會兒白冬明才了然,“我說呢,柴狼總說他的家人薄情,死了人怎麼臉上都不帶悲傷,敢情是人家並沒有死。”
上了年紀的女律師看到那一地的碎紙,想問又不敢開口,無助的目光投到帶她來這裏的白餘冬,白餘冬將人帶走,白冬明不敢留下也跟著離開。
這間屋子又隻剩下他一個人,白冬絮站起身,從椅子上離開,背靠在床沿坐下,他的眼角有淚水在閃爍,心裏卻倍感欣喜,抱著臉,笑著笑著哭出了聲。
要不是白餘冬提了一嘴,他真的要舍命而去,腦海裏已經在想用什麼樣的死法結束這一生,上天又在和他開玩笑。
他很想很想現在就去找孟溫,現在就想看到他,但還是忍住沒有去打破他的生活。
瑰王珠寶的遺囑作廢,才一天的時間他就再也不能呆在這後院,換上一身幹淨舒爽的衣裳快步穿過水道來到前院,路上看到白冬絮的保鏢和保姆阿姨們吃驚地站在原地,忘了手頭上的工作。
白冬明大早來辦公,哈欠直打,迎麵就看到向他走來的白冬絮。
嚇得哈欠打了一半收了回去,瞪大眼看著遠去的白冬絮,想跟上前又不敢,抓住靠他最近的保鏢,“告訴白冬然,哥出來了。”
短短三個小時的專機和車程,就叫他焦躁不安,白冬絮沒有讓任何人跟上他,快步奔向那個他極少踏入的小區,也怪他沒有去注意之前布置在這裏的監控,昨天翻了一整個晚上的監控,也知道了哪個時間孟溫會出入小區門口。
他就這麼站在小區門外不遠的地方候著,不出半小時,孟溫牽著圓圓跑跑跳跳映入他的眼中,所幸他的笑容還是像從前一樣燦爛無憂。
他很想衝上前問他身上有沒有受傷,又覺得自己多慮了,頓時失笑,“他怎麼會落下傷口……”
視線隨之那個人的移動而移動,他還是沒能踏出那一步,他也隻敢像從前一樣遠遠觀望,那道他苦求施舍的笑容,再也不屬於他。
如此,他也該知足,上天或許已經原諒他的罪過,才把這個他曾經連奢望都不敢有念想的人,在這裏讓他擁有過。
朝天哈哈大笑的孟溫放開圓圓的手,小胖妞在身後追趕也跟著大笑,很快一大一小的身影從視線中離開。
他孤寂地一步一步緩慢走開,在街道買了杯咖啡,兩手抱著紙杯,溫熱的觸感告訴他,這一切都不是他的幻想,他的孟溫,又走入他的視線。
黑咖啡的濃香滑入喉間,壓下內心的苦澀,他應該知足的,他不該有貪念。
或許是上天憐憫他了,又給他一個窺探他的機會。
走到拐角處的孟溫歡笑的臉隨即轉淡,前一刻的大步行走變成了慢步,他牽上圓圓的手,察覺到一股強大的氣息。
那股氣息他絕對不會認錯,隻是驚奇,為什麼會出現在他周邊,他轉過身帶上圓圓返路去尋找,路上的行人擋住他的視線,所幸那個人的個子在人群中足夠顯越,茫茫人海,隻一眼他就找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過道上人來人往,那個人就這麼站在路邊喝咖啡,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東西,止步不前,表情凝重又有幾分孤寂的神色。
也是這失神的片刻,手裏的小手突然掙脫開,好在這個路口是步行街道,沒有車輛行駛,他就這麼由著圓圓跑開,不急不忙地跟在屁股後麵。
白冬絮正要走,腿上突然迎來一撞,隻看到一個小腦袋映入他的視線,雙手雙腳纏在他的大腿上,死命抱著不放。
他一臉嫌棄地用指尖頂開那個小腦袋,白裏透著粉紅的小肉臉衝他露出了兩排小牙齒,笑得口水從嘴角流到下巴。
這把年紀也知道給自己摘口水了,忙裏抽出一隻手,就著袖子擦掉那流到下巴的口水,白冬絮這下更是嫌棄了,往後退了一步,就是甩不開這個小人兒。
一雙長腿走入他的視線,白冬絮抬頭去看那個在他眼前停留的人,隨即愣在原地,腿上的人什麼時候被扒開的都沒察覺,等他回過神,孟溫已經抱著圓圓走到他身側。
白冬絮別開眼,不敢去直視孟溫,他不知所措,隻能把注意力轉換到手上的咖啡。
看到白冬絮的視線移開,孟溫低落的眼神很快向他逼近,並揚起他的標致性笑容,像從前的每一回,碰到鬼王總會打上一個招呼,“我瞧著眼熟,以為看走了眼,真是鬼王你。”
白冬絮的嘴唇一抿,借著喝咖啡的間隙深吸了口氣,才遲遲去看孟溫。
像從前,一副漠視的姿態,不透露出半點情緒,沒等他開口,圓圓又再向他襲來,嚇得他往後退了一步。
孟溫忙拉回圓圓,將人拽到身後,“你好大的膽,他可是鬼王啊,動動指頭就能將你碾成渣。”
反正也是碰到了人,總不能躲著。
鄭千義的案子他已經辦得差不多了,加之他任務在身,有鬼王在,或許能起到作用,協助他一番。
在外靠朋友習慣了,管他是敵是友,隻要是認識的,孟溫都會向他招手。
為防止圓圓再向鬼王伸出那隻鹹豬手,孟溫背過身,側過頭靠近白冬絮,“我有要事請求您的協理,可否相助?”
“何事?”這也不是孟溫第一回向他求助,很快他擺出認真嚴肅的姿態。
“我奉帝君之命協助明萬仙宗在凡間尋一惡鬼,我怕敵不過他,以鬼王的力量不在話下。”
“何時行動?”不等孟溫再往下說,白冬絮心急地問出那隻惡鬼的身份。
孟溫苦求過許多的好友協助,一個個不是忙著,就說是他的任務,是帝君在考驗他,給他曆練的機會。
久而久之他就不在好友間尋求此類的幫助,直到有一回他碰見鬼王的出現,隻是習慣性發個牢騷,當是過過嘴癮,想不到他竟主動要來幫他的忙。
有一次就有無數次,能看到鬼王他都是心情倍感愉快。
雖然人家總不會給他好臉色看,反正他也從不在意。
“我見過那隻惡鬼,比你還凶,我不敢靠近,有你我也就不用愁了。”孟溫笑著說出這段話,去看鬼王,沒有像從前一樣得到一個瞪視,他似乎一直在避開他的視線。
“我手上現下沒有那隻惡鬼的畫像,找個時兒給您,哪時有空?”
“明日。”
說完白冬絮轉身就走了,他加快了腳步,不敢再停留,也不顧他人的視線,擦去那奪眶而出的淚水。
孟溫是真心鬆了口氣,那隻惡鬼的長相他單是想都覺得雞皮疙瘩現起,他就知道鬼王會幫他忙。
“這麼一想,他好像幫過我不少忙……”
也隻有他從來不會拒絕他的請求,孟溫真覺得自己是個混賬,過去怎麼不曾感激過這個人呢,他對自己那麼好,自己卻從不會懂得去回饋過他。
“事成之後我請你喝酒。”孟溫朝著逐漸遠去的背影高喊了一聲,這才反應他隻告訴了鬼王時間,但沒告訴他地點。
忙抱著圓圓往前衝,喘著口氣,伸手去勾,總是差了一點,最後蓄力咬牙邁出大步,一把拽住白冬絮的手臂,再將圓圓放到地麵上。
孟溫的喘氣聲不斷,抱著白冬絮的手緩了好一會兒的氣,才直起腰身,“明日到我家六兒那取畫像,可行?”
白冬絮將孟溫扶起,還以為是有什麼急事,累成這個模樣。
他也沒有應一聲,放開手再往前走。
單隻一眼,孟溫還是瞥到了白冬絮發紅的眼眶。
說來,孟溫死去之後又活過來,其實是有代價的。
很長一段時間記憶處於錯亂的狀態,等記憶一點一點清醒時,已經距離他從河底爬出來有兩三個月的時間,不同於之前的是,他有不死之身,也恢複了法力。
而他能順利地從閉關的時間再回到人間,主要是為翻案而來,他在人間的身份不能枉死,而為正義而亡的鄭千義更是不該有那樣的下場。
他請求帝君,為尋找江桐為借口重回,並在此過程協助人間借緣事。
帝君也是看出了孟溫的變化,心中感歎他變得成熟了,懂得協助他辦事。
在那期間也確實接管了一些事,並妥善地處理好了,要不然也不會放任他在人間,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憑空而現的餘瓔找到了白冬絮,沒在意跟上來的孟溫,因為他帶著一個孩子,沒往那方麵想,還以為孟溫還在仙界當他的小神仙,“氣死我了,溪穀那邊跑來一個長相可怖的男子,他失去了理智,不聽勸,我們幾個將他壓製住,他不服管教,打了幾下給跑了。”
“那男子的道行不淺,少說也有百年的積怨,通身散發一股惡臭味,糜爛的臉部辨不出模樣,可是?”孟溫快速地說出這些特點,引得餘瓔好奇是誰知道那麼多,一看是孟溫,就差給他翻個白眼。
“我道是誰。”別開眼去看白冬絮,請求他的指示,“鬼王之意是想驅趕還是收服?”
白冬絮還想避開餘瓔的視線,餘瓔正納悶,發現白冬絮的眼珠子些許泛紅。
她一向多嘴,眼兒也尖,“風也沒有那麼大,您的眼怎麼紅啦?”
仿佛被忽略在身後的孟溫意識到什麼,再去看白冬絮的背影,為他感到心疼。
他的身邊都沒有個人能安慰到他,沒他在身邊果然還是不行。
白冬絮對餘瓔的出現感到不適,就差一個眼刀子刀了她,隻希望身後的那個人沒有聽到,“我自會處理。”
他正尷尬得不敢動彈,一雙手圈住他的腰身將他摟住,總不能是圓圓,他沒有那麼高也沒有那麼大的雙手。
白冬絮低視著那雙將他圈住的手,接著感受到後背貼上孟溫的臉,這個熟悉的懷抱再一次給他溫暖。
餘瓔咧著嘴嫌棄地看著那兩道貼在一起的身影,將事情告知給鬼王,也就沒有她的事了,下一秒消失在眼前。
“鬼王……”
“絮。”
孟溫輕聲地叫著屬於鬼王的名字,他想讓他知道,他的心中有他。
他也知道,這個看似冷漠薄情的鬼王,心中一直都有他。
他們也不用再去試探彼此的心是否有對方,孟溫打破顧慮,也不怕帝君的降罪,這是他做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