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四章,不知時日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03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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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元,前言不計,各自食言了。”沒有了從前的暴戾,隻有悔恨,恨自己不該答應。
    每回孟溫受傷,被抑製在這具肉體內的鬼王就會有出現暴動的跡象,當時除了難過也隻有後悔莫及,沒能再多說就被封鎖住。
    現在出來了,他不計前嫌,不和黎元帝君討伐,隻求放過孟溫。
    “我懇求您,別再拿孟溫威脅我了,千年罪罰,是我不該有奢望。”白冬絮捂著猛烈跳動的心髒,心口猶如被撕裂出一道口子,疼痛使他眼前的景物出現重影。
    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過去未能看清的奇怪景象,再一定眼,與這個世界重疊在一起的另一個世界展現了出來,他全都看清了。
    那是他曾經的部下,餘瓔和他的鬼將們。
    看著這一幕的眾人以為他真的瘋了,白冬然更是嚇得癱坐在地,不敢去阻止正在發瘋的白冬絮。
    餘瓔這數十年自願在旁協助鬼王化災,換是從前不是笑話幾聲,也該抱著看好戲的姿態旁觀。
    在鬼王下凡的這三十年左右,她由最開始的冷眼,到心疼,再是不解,為什麼鬼王會和神仙有這樣的邂逅。
    直歎著,單是孟溫她或許會看個笑話,看到鬼王沒有了往日的威風,屈尊下跪,在向那與他們對立的仙界帝君求饒,她就為他痛心,“我一直不解,鬼王為何投胎,還喜歡上一個短命人。”
    鬼將其旁不敢再多言,因為他們察覺到鬼王的眼神開始能看到他們,閉上嘴,低下眼隻敢去看地麵。
    隻有那二把手餘瓔的嘴向來不遮不掩,還敢走到鬼王麵前發牢騷,“又是何人給您牽的這一條好線,回頭找他算賬。”
    鬼界自鬼王絮上位之後與仙界交易,此後總會接手仙界一些難辦的事,自此與地府頻繁打起交道,各仙門總會牽扯上一些人與事,久而久之廣交了不少仙友。
    牽紅線的仙門自然也會有認識的人,如果是認識的人應該不會記恨鬼王到這種程度,竟給他這一出。
    聽到餘瓔的話,白冬絮深覺不妙,收住淚水,冷靜下來。
    他意識到,孟溫的一劫,怕是要去了。
    餘瓔怎麼都想不通,是誰人的膽這麼肥,鬼王的紅線敢這麼牽,“地府不肯與我多言,我看他不順眼,想對他動手,發現他並不簡單。”
    “他因為鬼王你幾次命隕,黎元連自己人都不放過,說是交易,分明是在懲罰你們。地府都說了,是您與仙界的交易,是黎元那老頭欠您的,他出爾反爾,我們不應該相信仙界的。”
    “過往不究,是我貪念。”白冬絮的眼神變得淡漠,餘瓔知道是鬼王回來了,更是走到他麵前喋喋不休。
    “是我不得打到他仙界去,敢這麼愚弄人,當年求鬼王時可不是這種態度,既然答應的事,就得說到做到,他堂堂帝君這事要是傳出去,在仙界或是鬼界都是丟人的事。”餘瓔氣不過,也不懂為什麼過去那個暴戾的鬼王會變得這麼忍氣吞聲。
    她都想替他帶兵前去打一架,就怕鬼王回來了要找她算賬。
    這會兒人回來了,她以為告一狀能解解氣,正起勁,準備聽候指示去幹一仗,誰知道等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
    白冬絮緩慢地從地麵上站地身,旁若無人地自言自語,說著瘋言瘋語。
    “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的並不多,也打聽不到,地府奉勸我不得動他,隻說活不過三五。”
    白冬絮不敢燃現一絲希望,活不過三十五歲,可是孟溫最多也就三十出頭。
    “那是天界下達的年限,若沒有遇到我,會不會,再留幾年……”即使不能再相遇,遠遠看著也好,何至於又再陰陽相隔。
    餘瓔想起一事,慌亂間轉身就要離開,“胡扯,他二十死三十死也是活不過三五,何來三五就一定是三五。我快快趕去地府,請求地府攔下這廝。”
    白冬絮搖頭,“攔不住,我與地府判官交易,攔了數百年,何曾見過他。”
    “他是仙,該去的地方與我們是不同的……”
    餘瓔懊惱,她也該想到這個問題。
    就這樣白冬絮一直站在河岸邊盯著那片血紅不散的河水久久沒有離開,猶如初時的數百年。
    河岸每年總會死去那麼幾個人,請來的道士總誤會是他所殺,一次次地激發他的怨氣,他委屈極了,他隻是想站在那裏,找尋那一道身影。
    回到半山別院的幾天,他一直在等回去的日子,可是一天天等下來,他的身體沒有發生很明顯的變化,隻有餘瓔一天天的交付工作事宜。
    他人是還沒回到鬼界,卻又開始忙活起來。
    瑰王的一切他已經開始著手轉交給白冬明。
    在辦公室裏苦惱事務的白冬明每回都是哭著被他同母的姐姐白冬籽揪著來的,誰讓他是所有人中對商務最有經驗,也深受過毒打的人,現在隻有他一個最佳人選了。
    白冬明頭一天是帶著興奮勁來的,他知道白冬絮的病情加重,這是所有人親眼所見的,所以他帶著使命感和榮譽感,在母親和白冬籽的鼓勵下興衝衝地來了。
    第一天回到家是哭著走的,第二天也不例外,但有家人的鼓勵他還是堅持了幾天,三天四天就這樣下去,而每一天總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期盼白冬絮能快點好起來接手瑰王的一切,即使不能再上位,協助他也行,他實在受不了了。
    白冬明坐在辦公桌前,一手執筆一手拿著手帕在擦汗和擦淚,到了飯點就會問白冬絮有沒有走出後院,等到的回答永遠都是一樣的。
    眼見著白冬絮一天天消沉下去,實在於心不忍。
    也就是這種想法,再艱難他都沒有去打擾白冬絮,尋求他的幫助。
    他不忍心去打擾他,隻有坐上這個位置才知道他哥白冬絮有多麼不容易,這段時間的經曆,也讓他知道,他們瑰王還能正常運行,他們兄弟姐妹幾個還能安生地活著,都是多虧了白冬絮的努力和堅持。
    這個看著對他們心狠,薄情寡義的大哥,從十幾歲還是個少年時就在守護他們。
    白冬明實在不敢想象白冬絮是怎麼走過來的,他現在快三十歲的人了,上位第一天是哭著回家的,回家還有人安慰他、鼓勵他。
    而他的大哥等到的是什麼,瑰王長輩們的反對和痛罵,還有眾人的不理解。
    他們這些有親緣關係的人卻從來不會去理解他,甚至是討厭他,和他唱反調。
    白冬明突然覺得自己很混賬,抱著臉哭了一陣,小腿受到一陣刮擦,吸了一道鼻涕,低眼看著那隻從後院溜到前院的大黑狗,突然很盼望那個鬧騰的身影。
    他想孟溫了,如果有他在,白冬絮也不至於這麼消沉,整日關在後院,終日見不到一道身影。
    一直到這一天,柴狼來到半山別院,白冬明放下手裏的工作跟在他身後打聽所聽到的情況,“我在辦公室坐到屁股都快長繭子了,除了吃飯和睡覺的時間能離開那個鬼地方,幾乎都是在辦公室度過。我每天都在期盼有一個閑人來上門,總算盼到了。”
    柴狼一個白眼瞥過去,“是是是,我最閑了,不然能給你大哥送東西來。”
    “大哥讓你來的?得到允許了?”一次次地確認,看到柴狼點頭,白冬明跟在後頭寸步不離,“那小子有消息嗎?”
    提到孟溫,柴狼意誌也跟著消沉,認識的這短短幾年,怎麼也有半點感情了,一聲道別都沒有,挺叫人難過的。
    看著白冬絮因此而瘋得更加嚴重,使得尋找孟溫成了他不可放棄的任務,他知道,孟溫如果真的沒了,那白冬絮就不再是從前的那個白冬絮了。
    送飯人看到後院裏的白冬絮整天也不知道都在忙著什麼,總是自言自語地在和空氣交談。
    “我偶爾會跟著打撈隊伍在蘆山的河畔邊跟著尋找,冬然先生請了專業的撈屍團隊,把河底都打撈了無數遍,奇怪的是,什麼都沒有。”
    “我大姐怎麼樣了,來這裏的人除了工作就是工作,都不敢談她的事。”
    柴狼一陣輕歎,也不知是她的幸還是不幸,“先生沒有去處理她的事,由警方和法院那邊來處理。”
    這個結局,對白冬媛他們來說,或許是最好的了。
    白冬明從小就怕她,很少和白冬媛往來,姐弟一場又不忍心看她落魄,有這樣的結果,算是她的大幸。
    如果是白冬絮清醒的狀態,就不會有他們活著的時候了。
    白冬絮從前就是一個瘋子,一個不留情義,無論是誰,連他自己都不放過的瘋子,就怕他現在瘋了,會變得更瘋,更加殘忍地對待他們。
    所幸的是,他的心跟著孟溫去了,懶得打理白冬媛他們。
    一前一後來到後院,進入內宅上了樓,房間門開著,站在屋外看不清裏屋的景象,一片昏暗,隻有微弱的光芒能依稀看出裝飾物的影子。
    白冬明跟在柴狼身後緩步踏入白冬絮的領域,這還是他第一回來到這裏。
    柴狼在房間門上敲了兩下,裏屋沒有動靜,再往裏走,隻見得昏暗的房間內隻開了一盞燈,光照的範圍下隻能看清白冬絮端坐在辦公桌前,認認真真一副辦公的樣子。
    他們的出現沒有打破他的動作,白冬明隻覺得詭異,真的像送飯的所說,他哥在忙些有的沒的,他們這幾天都沒有和他接觸過,更沒有工作交給他來處理,他到底在忙些什麼。
    帶著強烈的好奇心,跟著柴狼往前走,他一直在探眼,好奇白冬絮到底在忙什麼東西,誰知道柴狼走到白冬絮的兩米開外就沒有再前進,而是停了下來。
    一個沒注意撞到柴狼身上,他嚇得不敢吱身,看向白冬絮,好在沒有引起他的注意。
    柴狼一言不發,從手上的電腦包裏掏出他的筆記本電腦,胡亂按了幾下,彈出了一係列的畫像。
    當柴狼把筆記本放置到白冬絮麵前的桌麵上,白冬明往前跟上,湊近了才看清白冬絮一直在專注忙活的東西是什麼。
    一些奇奇怪怪的古文字,他明顯看不懂,隻依稀能認出幾個字體。
    這還不是驚奇的,他驚詫的是,白冬絮手上拿的細毛筆,正在點墨流暢地寫下他看不懂的字句,字字端正得體,卻和以往的字跡有所不同。
    他這些年可沒少上半山別院向白冬絮彙報工作進度,他可是認識白冬絮的字的,再一低眼仔細打量白冬絮的臉,觀察到他哥的神態和看人的眼神確實有點不同以往。
    要不是長著同一張臉,聲音也是一樣的,他都要懷疑,他哥是不是給人冒充了。
    人家都說短時間內性格會變,但沒聽說過連字跡也會變的啊,連一些行為習慣也發生了大大的變化。
    眼前的這個白冬絮,他隻覺得陌生到可怕,不敢去向他彙報瑰王發生了什麼變化,也不敢和他搭話,甚至都不敢和他對上雙眼。
    看到電腦上的畫像,不用柴狼多言,白冬絮轉移了目標,盯著電腦翻閱不斷。
    各方沉默了一陣,最後柴狼打破了這間房間的寂靜,“先生,蘆山那邊一直沒有孟溫的消息。”
    白冬絮手裏的鼠標沒有再按下,眼眸隨即低垂,他已經有許多時日沒有聽到這個名字,就好似回到當年,季知平沒有帶孟溫去到盛國,樓無拘沒有在皇城的鎮壓下解放出來,他終日漫無目的地尋找那個已經忘卻了一切的人,獨獨隻記得一個名。
    而那個名字他從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單隻在心裏去留意,又或是錯失。
    直到那日從九燈籠局被解救而出,他終於認出了,那個讓他執念千年的人。
    上天又給他開了個巨大的玩笑,他一直視若神明的人,竟真的是神仙。
    恍若隔世的恍然頓挫,再一回聽到孟溫的名字,猶如當年,時隔多年般再次從記憶中捕捉到這個人的身影。
    他不敢去想念,他想忘了孟溫,當看到柴狼帶來的孟溫手機數據中保存的畫像,一湧而上的思念同那手指點擊鼠標一樣快速流淌,一張張地翻找,翻找那個人珍貴的身影。
    幾百上千張照片中,留有他自己的十幾二十張,從小到大的都有,孟溫的卻隻有寥寥無幾的一張自畫相,和孟姚老家主給他畫的一張幼童時期的畫像。
    孟溫是一個現代科技無法保存的人,這世界沒有什麼能將他留下,唯有手中筆,眼中鏡,一筆一劃將他刻畫在紙張上。
    “不是讓你們停止蘆山的搜查,為什麼還要去找。”白冬絮知道是找不回的,再努力也沒用,沉寂的啞音帶有一絲的沙啞。
    白冬絮抬手合上筆記本電腦,隻剩下窗台外一縷幽暗的光芒照映在他的輪廓上,看不清他的情緒,他的所有悲傷和難過都隱藏在了黑暗之中。
    柴狼才知道,白冬絮是在房間壓下所有的情緒,前院的人都說他瘋了,一整天也不知道都在忙些什麼,他或許是在給自己找事做,努力去忘了失去孟溫的痛苦吧。
    白冬明聽到白冬絮的話,不是很能理解,他一個和孟溫有過過結的人都期望能找到孟溫,雖白冬絮停止了對蘆山的搜查,他們兄弟姐妹幾個不忍心看到白冬絮一天天消沉下去,才會擅做主張在蘆山搜查。
    “我們看你這一天天關在房間,心裏一樣也不好受,你總得出來看看瑰王亂成什麼樣,我都瘦了十幾二十斤了。”
    白冬明本不想抱怨的,可是話一出口就滔滔不絕,壓不住的委屈和難過就一湧而出,“我天天都擔心有人上咱們家來炸了老宅,爸在監獄咬舌自盡後,那些叔伯哪個還坐得住。白冬然天天帶著人到處巡視,防止有人叛變,誰知道百金那個老頭第一個拿白冬媛的夫家開刀。”
    白冬絮才想起,有一個人他給忘了。
    “這是怎麼回事?”或許早有預料,隻是沒想到,會是從張在澤開始。
    柴狼也想把這件事告訴白冬絮,隻是他主家在百金那邊,兩邊的立場都不好站定,“百金大哥知道是張在澤受白勝慫恿害死的孟溫,叫了幾個弟兄去蘆山幫忙找人,隔幾天沒找到人,一氣之下炸了張在澤的幫派。”
    這一回他們都沒有選擇自己來決定這件事,而是交給了警方來處理。
    柴狼和白冬明走後,白冬絮將手上的古樸賬本推置到一旁,目光投向閑置在一邊已經落上灰塵的手機上,指尖一抹,手指肚上一片灰跡,等它再次被打開,一通電話打破了他一天的寧靜。
    是白餘冬打來的,接過電話,沒有開口,一直聽白餘冬的敘述,最後語氣平緩地回應白餘冬,“他咬了舌頭,暫時不能進食,就把他的嘴巴塞住,如何都憋不死。”
    這樣的情況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總得去解決,百金今天能炸了張在擇的門派,他就不信,他咽得下那口氣。
    白冬然心裏放心不下,已經在半山別院住上了幾天,“蘆山那邊一直沒有動靜,死了屍體也該浮上來了,總不能是爛在泥裏了吧。”
    白冬楓隔幾天就會來一趟,剛聽說百金炸了張在澤門派的消息,也不知道他從哪裏得知的,“會不會是柴狼告訴的百金,他以幫忙的名義,安插他的人在我們身邊已經不是第一回了。”
    “你又在擔心什麼?”白冬然看出了白冬楓的多慮,他和百金走得近,也知道他脾性火爆,不至於真的對他們下手吧。
    隻見得白冬楓突然看向一個方向,白冬然跟著看去,那道多日未見的身影大步向他們走來。
    他終於起身走出這昏暗的房間,眼裏多了一層淡薄,直視著前方。
    明明是同一個人,才幾天,就好像變了另一個人,白冬然突然覺得陌生,眼裏的擔憂多了幾分壓迫感。
    白冬楓更是後退了一步,隻抬頭看著白冬絮,所有人忘了前一秒所想的事,怔在原地。
    當白冬絮開口時,所有人才反應過來。
    白冬絮徑直走向大門,對白冬然下達通知,“聯係百金,我有要事見他。”
    得到消息的百金坐在沙發座上,臉色不是很好,語氣也沒有往日的客氣,“這段時間不見你出來見人,都以為你會想不開,怎麼今天會想來見我,是因為我炸了張在澤的門派?”
    如果是這件事,百金臉上的恨意更是加深,咬緊牙關怒視白冬絮,“雖說同是瑰王的附屬門派,是你妹妹的丈夫,但我炸了就是炸了,你來找我,還能如何。”
    “你想炸了誰的門派與我無關。”雖說有人找上瑰王來討伐百金這件事,但都由白冬明處理了,他也懶得管。
    沒想到白冬絮會這麼回答,想想也是,都是為孟溫感到不平,他這麼做,他還得感謝他,不然作為曾經的家主,親自去炸了還得惹人嫌話。
    “我今日是來求你的。”沒有過多的情感表現,語氣淡漠完全與他所說的完全不符,百金懷疑他是不是聽錯了。
    “求我?”百金怎麼都想不通,他白冬絮如今要人有人,無論是白道還是黑道人都比他多,他還能求他做什麼。
    “放過我的弟弟妹妹們。”雖說隻有短短三十年的親緣,情感也不算深,甚至互相算計過,在最後總得做個了結。
    他可不想回去之後,哪一年見到這些曾經的弟弟妹妹們落得個謾罵不休。
    百金沒想到白冬絮不僅沒防著他,還親自來請求他,他炸了張在澤的門派,同時也做好了與瑰王撕破臉的決心。
    當聽說白冬絮走出他的後院,第一件事就是來找他,沒等白冬絮出現已經叫上數十號兄弟躲在暗處,就是沒想到,他白冬絮竟是來請求他的。
    “求人可不是這種姿態。”百金心中對瑰王的恩情還在,隻是對白勝的恨意永遠都不可能消逝,他不顧往日情麵,陰鷙的目光不帶有一點往日的和氣。
    他是了解白冬絮的,聽說他瘋了,還以為他真是神質不清,“如果我不答應呢。”
    白冬絮的語氣也不帶一絲的退讓,直逼上百金的視線,語調緩慢卻帶有強硬的力量,“如果,我把白勝交給你呢?”
    百金氣紅了眼,兩手往桌麵一伸,捶裂了桌麵上的玻璃,引得百金後頭站著的兄弟掏出槍支。
    跟在白冬絮後頭的白冬然聽到白勝二字不敢置信,但也不允許百金的人向他們掏槍,隨即拿槍以對。
    百金不耐煩地往身後瞥了一眼,單手一揮讓弟兄們收住槍,回過臉盯著白冬絮,臉上依舊怒氣不減,也不敢相信,“是真?”
    “人是我帶走的,消息也是我傳開的。”白冬絮知道會有今日,不可能會讓白勝輕易地死去,如果他死了,那麼他的弟弟妹妹們就不能活了。
    白勝死去的消息剛上新聞,不久孟溫就出事了,白冬絮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關就是一個多月的時間,現在才來告訴他白勝還活著,目的已經很明顯。
    百金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這些年白冬絮為了替鄭千義翻案冒了不少風險,他本該感激他的,可當得知他的兩個孩子是因白勝而死,他的怨,他的恨,更是在得知白勝死後變本加厲地擴大。
    他想毀了白勝的一切,不能讓他死得那麼容易。
    沾有泥汙的黑色皮鞋從車上邁步而下,一腳踏入裂痕遍布的水泥地麵,沒有人接見他們,跟在百金身後幾個弟兄陪同了幾步,直到拐角處碰見白餘冬,彼此碰見也不覺得意外。
    白餘冬主動側身讓步給百金,並告訴他準確的位置,“盡頭最後一間就是了。這裏的病人都會有自殘的行為,尖叫聲會嚇到他,他最近有失禁的毛病。”
    百金一聽倒是不滿了,雖說白冬絮將白勝安排在了這個破地方,他很是滿意,但還是不希望他過得很好,還有人關心他,“你是想讓我可憐他?”
    白餘冬搖頭,不懼也不怕地回應百金,“哥讓我提醒你,他身上的疾病不少,別輕易把人搞沒了。”
    百金這才滿意地點下頭,“白冬絮既然把人交給我了,想怎麼處置是我的事,你以後不用再來這裏收拾爛攤子了,還是回家陪老婆孩子吧。”
    趕走了白餘冬,百金快步奔向這條走廊的最後一間房,沿途路上就聽到有人在撞牆的聲音,他隻是瞥了一眼,一雙帶血的雙眼傻笑地看著他,嚇得他加快了腳步。
    來到最後一間房,房門半掩,他一腳踹開,屋內的燈光通明,坐在輪椅上的人頭也不回正欣賞著窗外的風景,不同於威風時期的是,他的雙臂被兩條白布緊緊纏繞住,連嘴巴也被蓋上一塊布條。
    百金看到活生生的白勝,氣憤之中帶有幾分欣喜,沒進門他就拍手鼓掌,引得附近幾個精神病患也跟著拍手叫好,一時整個樓上樓下熱鬧非凡。
    白勝的耳朵也不聾,聽到是百金的聲音,瞳孔跟著放大,他不敢回頭去看,呼吸開始變得緊促。
    百金走到白勝麵前,一腳踢在白勝的胸前,同時踹翻了那張輪椅。
    白勝的腦袋失力地往地上一摔,砰地一聲眼前一片灰白,過了好一會兒才看清那張帶著惡狠狠的眼神逼近他的雙眼,他嚇得想要後退,身上卻受到束縛,他想叫,想求饒,卻怎麼也發不出聲。
    他每一天都會做噩夢,夢見百金來尋仇了。
    他了解百金的性格,他知道百金一定會來找他算賬。
    他沒想到,白冬絮會救他,他的好兒子把他帶到這個每天都有人莫名尖叫哭嚎和痛罵聲的鬼地方,初時他會嚇得半夜驚醒,嚇得失禁。
    後來他習慣了,反而想跟著那群人宣泄所有的不滿,可惜啊,沒有人能給他這個機會。
    直到百金的到來,他的噩夢來到了現實,被踢在地,失去意識的那小段時間,醒來後,他知道他解脫的機會到了。
    麵對百金,他的恐懼有所減少,麵上帶起了一絲愉悅。
    這把百金看得更氣了,一手抓住他那很久沒有修剪而修長的頭發,“看來,你心情很好嘛。”
    百金看到他,心情也是很好的,甚至笑出了聲。
    下一秒兩手死死掐住白勝的頸部,受到束縛的白勝隻能抓到百金的衣角,臉色由青變成了紫,直到抓在他衣角上的雙手落下,百金才鬆開雙手。
    新鮮的空氣傳入肺腔,急劇的咳嗽聲傳出,百金又再掐住白勝,憤恨的情緒氣得他雙目赤紅,麵色漲紅,“我本想毀了你的一切,老婆孩子一個都不能放過。
    “你不是個好東西,但你愛你的孩子,非常注重教育,你那麼珍視的作品怎麼也不會讓人毀了。”說到這裏,失望蓋過了所有的憤恨,他甚至在嫉妒這個人所擁有的,他沒有的美好。
    “你懦弱、陰險,想不到在所有人麵前,讓大兒子照顧好弟弟妹妹們,他做到了,開心嗎,你命真好……”
    原以為他總算能結束了,卻沒想到會是一個噩夢的開始,往後的日子白勝每一天都活在恐懼之中度過,他的臉上再也沒有出現過笑容,每當有人踹開他的門,他就知道是百金來了。
    每一回他都想死去,可得到的懲罰一次比一次殘酷。
    畢竟他們是黑道世家,百金向來不是仁慈的人,他有的是手段對付他。
    越是如此,他越想死的心就不減。
    百金得知他是咬舌自盡之後,叫人把他的牙都拔光,隻靠輸液不給他一點吃喝,天天被綁在輪椅或是病床上,想叫也叫不出聲,因為他的舌頭在百金的出現之後中斷了治療,出現了惡化的情況。
    一天天消瘦的身軀也沒有力氣再去上廁所,百金不想把錢浪費在他身上,不讓人伺候他拉撒。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小半年,直到屋子都是惡臭的味道,還有那潰爛的皮膚,瘦弱到不成人樣的軀殼,剛踹開的門,往內邁入一步,百金下一秒往後退了出來。
    惡臭味熏得他幹嘔了幾下,實在替護工人員感到不易,在門外遠遠眺望,心裏的恨意才有所減退,“真想讓人看看他這般狼狽的下場。”
    擔心他會死得太快,最後還是讓人給他換了間新的房間,每天給他播放關於瑰王最近的新聞消息,讓他每天燃有一點的希望。
    隔幾天百金就會上這兒來向白勝彙報瑰王的內部近況,每天都在他耳邊冷嘲熱諷,告訴他引以為傲的心血被他的寶貝小兒子白冬明毀成什麼樣了,每回看到白勝氣得隻能握緊拳頭,想罵卻罵不出口憋紅了臉色的模樣,就叫他心生痛快。
    先是張在澤,再是白勝,沒有人能勸得住他,鄭羽在得知百業和鄭千義的死都和白勝有關之後大病了一場,白冬絮安排了一處僻靜,適合養病的去處讓鄭羽去了。
    那一天百金帶著白冬媛上新聞的消息彙報給了白勝,回去之後他夢到了鄭千義,這個兒子雖不是他親生的,卻視若親生,不敢打也不罵。
    反是總來教訓他這個當爹的,又氣又無奈。
    他的鄭千義不在了,已經走了很多年,這些年來還是第一回夢到他。
    大仇已報,他再做出失格的事或許會失去更多的東西,他已經不在乎了,年過半百的他一路走來什麼場麵沒見過,也該放手一切了。
    值得欣慰的是,他以為他的寶貝千義是來教訓他的,卻沒有那麼做,而是遠遠看著他,眼含淚水,臉上掛著一個笑容,像小時候一樣叫他爸。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聽到這一聲呼喚了。
    他想回應他一聲,人卻很快消失了,百金跑去追,卻怎麼也追不到,再一睜眼,他環顧這四周,哪裏有什麼人影。
    嗤哼一聲,心裏的苦楚冒上心頭,抹了一把臉,還是沒忍住落下淚水,他捂住眼睛,失聲哭了出來。
    在郊外的另一邊,白冬媛從獄中走出,來接她的人有她的母親和弟弟白冬青。
    在監獄的那段時間她無時不在悔恨中度過,恨自己輕信他人,恨自己搖擺不定,她放下表麵強裝出來的堅強,擁抱住向她走來的母親。
    二夫人輕輕撫摸白冬媛的後背,安慰她,“出來就好,出來就好,咱們不回瑰王了,你喜歡哪個國家就去哪個國家,你的意大利語和法語不是很好嗎,咱們去你覺得舒適的國家,當是釋放心情。”
    白冬媛去看站在旁邊的白冬青,不見得臉上有一絲的擔憂,看來白冬絮沒要殺她,他們不是去逃亡的。
    “瑰王怎麼了?”
    白冬青最是清楚瑰王的現狀,替母親回答了,“自從冬明接手瑰王的位置之後,老東家的一些人又再起爭執,最後大哥做主,把能分的都分給了一直以來忠誠於瑰王的附屬門派,讓更多的人更堅定地協助瑰王,以不至於被分解。”
    如今的白冬媛也不怕丟人,她總得去見白冬絮一麵,請求他的原諒。
    她在獄中的這段時間白冬青和母親來看過她,也了解到白冬絮這段時間的變化,“那個人,沒想到能對他造成這麼大的打擊。”
    她知道張在澤的門派被瓦解,張在澤的部下知道她從獄中安然地走出來,一定不會放過她的。
    去到半山別院,所有人看他的眼神無一不是鄙夷和嘲笑,就在所有人都認為白冬絮不會見他,或是一槍就要將她打死的時候,白冬絮讓他們所有人去到後院。
    所有人齊聚在後院大宅的客廳裏,隻有白冬絮是坐著的,所有人都不敢坐下,站在離白冬絮不遠,卻能聽到話的地方。
    所有人麵麵相覷,不清楚白冬絮突然把他們叫來他的後院是為了什麼。
    白冬絮知道在獄中時白冬媛和張在澤已經離婚了,如果他沒有接納她,那麼她會非常危險。
    他也知道白冬明不是很喜歡這個位置,自從他甩手不管之後,白冬明一直在想方設法瓦解瑰王,無奈於當下最好的人選隻有他,也沒有人願意接手這個位置,現在白冬媛出來了,又是一個可以重新選擇的時候。
    白冬絮的目光投向白冬明,再去看白冬媛,“這個位置,現在有更合適的人選聘,你們所有人有什麼看法?”
    所有人能有什麼看法,當然是無條件支持,隻要不是自己被選上就行。
    特別是白冬明,一改往日的態度,親昵地攙扶上白冬媛的手,叫得比自己同父同母的姐姐還要親,“姐,你那麼能幹,家裏除了哥,就隻有你最有主導氣場,他們都不怕我,一直看扁我。”
    這一次回來的白冬媛悔過自新,深刻地認識到她與白冬絮的不同,她以為她隻要像白冬絮一樣狠,所有人都會怕她,可是怕了又怎樣,沒有人願意信服她,忠誠於她。
    她其實也痛恨自己的父親和母親,一直在破壞她和白冬絮之間的情感,他們才沒有建立起親情。
    那些孤立無援的孩子們,小時候情感不怎麼樣,這些年卻是統一站在他那一邊,無論她怎麼努力,她得到了一切,所有人都不會站在她身邊協助她,所以她放棄了。
    而她又怎麼會是白冬絮的對手,當看到所有弟弟妹妹齊心站在白冬絮的身邊,一同對抗的人是她,她知道她輸了。
    好在那個時候白冬絮瘋了,她的懲罰隻是入獄。
    現在看來,白冬絮不像是瘋了,倒像是變了一個人。
    她原以為過去的白冬絮是一個淡漠的人,看到現在的他才知道什麼叫淡漠到一點人氣都沒有,他的語言間不再像過去會透露出一絲情緒,就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隻會發出聲音指揮他們要怎麼做。
    “我想離開瑰王,去一個我喜歡的國家生活。”言下之意就是她不願意再插手瑰王的所有。
    聽到答案的白冬絮目光再移到白冬明身上,看著哭喪著臉的白冬明,隻能委屈他了。
    最重要的是,必須讓白冬明建立起信心和堅守下去的信念。
    不僅僅是他,所有人都一樣,這些天他覺得他也該差不多離開了,可是一天天地等,等來的隻有餘瓔的一個個棘手的難題。
    他最後一次以瑰王曾經家主的身份站在人前,分配瑰王家族的所有產權。
    最後他看向坐在最前排的弟弟妹妹們身上,總覺得得做個告別,雖不知時日,也不能這麼虛空地度日如年下去。
    “在今後,不用什麼事都需要我的肯定,我有這麼多的弟弟妹妹。主家實權冬明僅為代表發言人,實權歸為所有人共有,有任何決策由他們所有人共同決定,有一人不同意均不成效。”
    這也是他們商議過後的決定,擔心日後會有哪個人不服白冬明的管教,也擔心白冬明在他的母親和姐姐慫恿後會起異心。
    經決策變成了共助,得與失,都是所有人的。
    也讓所有人,得到了被重視的感覺、被需要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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