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五章,朝思暮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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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溺入水裏前,孟溫的呼吸開始變得緊促,心髒在加快地跳動,他很想再和白冬絮多說幾句話,告訴他往後的路怎麼走,當他啟口,耳朵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再也沒能聽到一點聲響。
他的視線變得更加模糊,他依稀能感覺得到白冬絮在回頭看他,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他不想讓白冬絮擔心,卻發現無法再堅持下去了。
他的身體在下沉,失重的身軀再也得不到控製,一向水性很好的他再也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自己無力地沉入水底。
孟溫以一個平躺的姿勢緩慢沉入水中,前一秒的窒息感消失,他的視線開始變得清晰。
在幽暗的深水潭中,他看到自己的身周發出微弱的金色光芒,星星點點,逐漸放亮,身上的傷口肉眼可見一點一點在愈合。
畫麵一閃他身上的衣服是幹的,甚至變得又長又厚,就連頭發也都變得有所不同,他看著手中扇,想起了自己是誰。
一眾仙人款款而來,走在最前的黎元帝君扶摸著他那又長又黑的長須,慈目帶笑地迎接孟溫。
“祝賀仙君渡劫歸來。”黎元指尖向孟溫額前一點,點醒了他的記憶,“此程可有何收獲?”
而遠在凡間,正期待歸來,數著日子的白冬絮一天天變得急躁。
他一直回不去鬼界,總不能去自殺,又或許是天界對他的懲罰還沒完,不能讓他白白來一趟人間。
他在想,過去的千百年為了贖罪與多少仙官交易,一世不行就兩世,兩世不行就三世,這麼一世又一世地去彌補那些被他誤殺的無辜百姓。
為那些他所造下的冤孽贖罪,結良緣,行善事。
千百年他的罪早已贖清,到最後他想開了,放棄鬼王的位置選擇化執。
天界利用孟溫與他交易,就為挽留他數百年,來維持鬼界的秩序。
是他們言而無信,食言在先,他不計前嫌,屈辱下跪求饒,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他。
是怕他回到鬼界,再去和他們幹戰?
既然如此,那又為何要一次次地招惹他,天界本不用那麼費盡心思討好他,或是與他交易來挽留他。
這數百年,是他自願留下的,約定的日子已過期限,當時並不算數,與孟溫無關,又與他有關。
像往常一樣在台案前使力,卻怎麼都沒有法力。
餘瓔的哀歎聲傳來,她四處打探消息,也實在打聽不出這是什麼原因。
白冬絮的額前青筋暴起,汗水浮現,前一秒還正常的雙眼,此時眼白泛現血絲。
殺氣由內而外散發而出,單是那氣魄嚇得眾鬼將不敢直視,隻有餘瓔習慣性忽略掉那股恐怖的氣息,扔了一卷草書給他。
“仙官向您借一物,我借口說您忙,正巧可問問此物在何處,您簽一字,批了。”
白冬絮打開草書,短短數十年,他向天界借的東西,也到了還的時候。
“在鬼界,我的府邸,正殿堂中有一明鏡,可照惡鬼生前相,憶往昔。”
他又想起了孟溫,那個曾經一觸後腦便能窺探記憶的小神仙。
“此物不凡,仙鬼都想要他,必須確認來者何人,方可借贈。”
而那個一向沒心沒肺、瀟灑人間的小神仙,回到他的仙府閉關了一段時間,就在眾仙以為要過上人間的數十百年後才能見到他,才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就出現在明萬的門口和鶴仙幾個小仙童玩鬧。
指尖一點飛光落到地麵上,地麵隨即長出了棵結滿果子的梨樹。
明萬在一旁愁容看著那棵梨樹,“這些年您在黎山種下的梨樹還不少嗎,種顆桃兒也成,李子也成,梨子也該吃膩了。”
幾位仙官正從凡間忙完事務歸來,招手喚來了明萬,“此孟溫確定是彼孟溫?”
就知道又是來嘲笑孟溫的,明萬隻盼著有哪位仙人能把人帶走,“隻能是他,遍地周遊,一回就來黎山鬧騰,自己的府邸仙童都懶理,他見是沒趣,沒個去處就跑我這來玩花玩草。”
認識孟溫的原仙倒是覺得稀奇,“每每渡劫沒個數十百載他怎肯出來見人,看來這一回的劫數是遇著好事了。”
另一位原仙可不這麼認為,畢竟他們不是第一天認識的孟溫,“他闖的禍能比造下的福多?”
“你們就沒聽說帝君插手人間事,插手的還是他孟溫的事。”
所有仙人均是搖頭,隻有知道真相的明萬不敢開口,怕他多嘴遭到責罰。
明萬見勢繞開了這個話題,“說來,諸位原仙都是孟溫的長輩,他過去是因何閉關,他不像是會把心思藏起來的人,莫非是有何看不透的心事?”
“這你就不知,這小子看似沒心沒肺,卻是眾原仙中最富有憐憫之心,會為凡人考慮,在眾原仙中最難能可貴,也是最危險的原仙。”
“他過去的劫數中,每回總會落下或大或小的陰影,有一陰影至今存在,當年眾仙恥笑了數百年。”
“他愛哭的毛病?”明萬是有聽仙人說過的,也為此心疼過孟溫。
又再時隔數日,拿著掃帚的明萬從半腰掃回到山上,遠遠瞥見不遠處一團月牙黃的身影就知道又是那小子來了,隻見孟溫懷裏抱著一隻灰色小兔子,眼底竟難得見到不同往常的溫柔。
“這混賬公子哥兒竟會有柔情的時候。”明萬正感慨間,下一秒就看到孟溫提著小兔子的耳朵放在地中,小兔子沒從溫柔鄉中反應過來,屁股就挨了一腳,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孟溫,悻悻離開。
明萬透了口大氣,直搖頭,“隻慶幸這小子不是個情種,不然得禍害多少良家婦女。玩玩就不當回事了。”
忙於凡間事的季知平最近時常往來黎山,以為碰巧見到孟溫是難得的事,沒成想這都第三還是第四回來了,還能再看到人。
“孟師這是心裏有事啊。”
季知平隻覺得反常,孟溫不是一個坐得住的人,怎麼會在同一個地方呆這麼長的時間,“孟師仙歸,不應該高興嗎。”
“這你就有所不知。”明萬把從其他原仙那裏所聽到的敘述了一遍給季知平聽,“據他的老友所說,從而了解到的,仙歸之後按照慣例他都會閉關。”
“閉關……”季知平還是第一回聽說,“這是為何?”
“有些仙人渡劫歸來那段時間分不清仙與人時的狀態,總會混淆,過了那段時間就會恢複正常,適應過去的生活。這個時間段仙人們就會選擇閉關來調整狀態,一般的仙人三年五載就能適應回歸,而他孟溫不同,總得數十百年。”
季知平一聽看向孟溫,隻見得那小子興致勃勃地蹭在一眾衝天小揪揪的仙童中,逗著渾身毛絨絨散發著銀色光芒的獅形仙獸玩。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接近,孟溫頭也不回,手上依舊撓著仙獸的下巴。
季知平彎下腰身靠近孟溫,手上伸過去想嚇唬他,就在落上肩頭隻有一寸的距離時,孟溫突然轉過身大叫一聲,摟住了季知平,嚇得季知平心跳快了一拍,被他一個大力拽過摟上。
季知平身子失重,全身壓在孟溫身上,使得二人跌倒在地。
耳邊懷裏都是孟溫那爽朗的笑聲,惹得一眾仙童跟著往地上倒,玩鬧了一陣才肯罷休。
最後撇開所有人去往山頭,來到長至小腿肚上的草坪吹風,嫩綠之中夾雜無數星星點點擁有彩色光芒的花仙。
二人迎著風,合上雙眼,聆聽風神的歌謠。
季知平是最先睜開雙眼的人,雖認識的年頭沒有孟溫的老友長,短短數百年也對孟溫頗有了解,他知道孟溫為何那麼快走出來。
他不是想通了,看破了。
在凡間他所經曆了什麼,季知平隻遇到過一回,並不清楚。
而作為過來人,他是知道,孟溫的這場劫數,想必是他多年來曆經的所有劫數最為悲痛,而有所懼怕的。
他自己或許也是想不通,才會一改前非不再呆在府邸閉關。
就像有些人,失去了至親至愛之後,當時的他無論有多難過多悲傷,卻怎麼也哭不出來,甚至是麻木。卻會在事後的某一天難過到無法呼吸,又或是終生都無法釋懷。
“此一劫去,孟師為何還未能有個一官半職?”
孟溫也是不明白,帝君見了他總是支支吾吾的,他討要了也沒用,“回回討要隻道是我功不及過,我倒是想,可這人間太過於複雜,我現世數千年,始終看不透人心。”
“你在凡間,可遇上了鬼王?”季知平還記得當年就是他親自前往鬼界拿孟溫與鬼王做的交易,前段時間眾仙一直在傳帝君插手了某位仙君的劫數。
他想,隻有孟溫一人最讓帝君不能省心,能讓帝君插手的除非是大事,而這數百年間,他所知的眾仙曆劫,隻有孟溫一仙與那鬼王最值得帝君插手了。
帝君不顧大局與顏麵插手,這事是最近才傳開,孟溫又是最近仙歸,是他無疑了。
“鬼王?“孟溫吃驚地看向季知平,”鬼王當年不是悔約了?”
畢竟那是好幾百年前的事了,他的此次渡劫也因為鬼王推了數十近百年。
他以為鬼王太忙,以至於隻有他獨自一個下凡,“我記得那日下凡,地府對我頗有不滿,我讓他許我個榮華富貴還不允許。”
提到這事,孟溫才想起,確定鬼王在他之前下凡了,“對了,我聽何人提起,鬼王確實下凡,但似乎與我無關啊,我以為他是去受罰了。”
季知平知道孟溫這是混淆了,許多記憶還沒找回,一時沒能捋清。
看來曆劫而歸的仙人們是有必要閉關的。
“他千年的罪罰早已還清,何須再受罰。”季知平都替鬼王不值得了,“你當是他悔了約在先,那年間,逢你下凡的日子,是我告訴無拘的。”
孟溫沒想到季知平竟會在背後幹涉他的事,“為何說給你那小王爺聽?”
“你與鬼王的年限已過,約定不再成效,不知哪一日哪一處鬼王知曉你又一劫數將至,他再向帝君提起這場交易,說是過去數百年因事務繁忙才無法下凡耽誤了日子。“
”不巧你那一劫逢亂世,百姓飽受饑寒,死去的人擠占了整個地府,鬼王協助,借口再推遲數十年,拖到和平年間,才讓你下凡。”
“他用心良苦,我與無拘都看在眼裏。”季知平覺得應該讓孟溫知道,否則,這對鬼王太不公平。
孟溫他不是沒有心的人,他也有情感,隻是他是原仙,很難與人有共情。
他隻是懂得這個道理,會去心疼可憐一個人,卻不會與人有任何的情感互通。
季知平說給孟溫知道,想來,往後對鬼王的態度也應該有所轉變。
這麼一說,孟溫沉默了。
他低下眼隻盯著自己的手指,他的腦海裏現有一個對他微笑的人影,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這個人清晰的模樣。
他的眉眼都是模糊的,隻有那個人歎息的聲音極為熟悉。
“那還真是得感謝他。”孟溫沒想到,鬼王硬生生地把戰亂年間推到了和平的時代,他怎麼沒有意識到這原來是鬼王的計劃。
過去的數百年間,他與鬼王並未相熟到哪兒去,他知道鬼王對他很失望,隻是念於恩情,很多次忍下對他動手的衝動。
鬼王悔約,他也以為是對他失望透頂,最後孟溫想通了,笑然,“幸得我積德在先,他是有情有義之人,不會忘了恩情,即使對我失望透頂,悔約之後想到我可能會於戰亂年間曆劫,又再提起舊約。真是得感謝他,再見他,定得送份厚禮到他府上。”
說是答謝,孟溫在之後的幾日依舊懶散於各仙府邸,正碰見一仙官愁眉不展,助人為樂的孟溫怎見得過去,“老大哥,可有何愁事?”
絡腮滿麵的紅袍仙官見是孟溫,一把抓住他的手,像是見到救星似的,眼底露出了一抹笑,“來得正巧,我道你多日不見,去了何處?”
“我正曆劫而歸,你自然是見不到我。”孟溫還以為是多日不見,這位大哥想他了。
“這仙界數你在鬼界往來頻繁,我現下有一要事需得前往鬼界,本想差那仙童去去便是,可那鬼王身邊的小王不允許。”
“為何不允?”孟溫也不是很常去鬼界,隻不過是這些仙官過去與鬼界有過結,一向瞧不起鬼界慣了,直到現在的鬼王上位之後越發威嚴,以至於現在都放不下麵子,不敢去往鬼界。
他這數百年間隻去過三四回,相較於他們而言,確實稱得上頻繁。
“我手上有一樁案件需要一物,而這一物聽說落在了鬼王手中,那鬼界小王說想借那物件得確定身份,仙童去了被差使回來,說是我本尊去了才能取。”
“是何物?”孟溫知道有些東西確實不是那麼容易借的,特別是鬼王的東西。
但鬼王條件也不過分,他是能理解。
“一明鏡。”仙官知道孟溫好說話,眼神更是熱切,“我那案件惱人得很,魂將散去,肉身被毀無一完整,僅有的頭顱遭歹人燒砍,辨不清原容。”
聽得孟溫一陣心疼,眼眶不由濕潤,“何人如此歹毒,那人是做下了多大的罪孽?”
“生前故友,因一詩句生端,梁上君子,拾人牙慧,不恥被揭穿,而痛下毒手。”仙官提此麵露慌亂,“我擔憂那人無法往生,現下有數位仙君相助,完他魂體。隻是,不識原容,屍骨又不完整,怕往生之後生是殘缺之人,就去借鬼王明鏡。”
孟溫不明白了,屍骨不完整的人比比皆是,擔憂日後會殘缺也正常,為何所用一物是明鏡,“他既已魂聚,為何需要明鏡?”
仙官長歎一聲,“他昔日的故友看上的不僅是他的詩句,還有他的家世,美人。那人借邪術易了他的容,奪走他的一切,留了他一命。他不甘心就這麼被奪走,幾次討要說法,最後才遭來殺身。”
“他死時非他原本的容顏,那張不屬於他的陌生麵孔伴他生前十數年的時間,他說他已經忘了他自己的模樣。”
孟溫跟著下意識長長哀歎了一聲,“太可憐了,若無明鏡,想不起自己的模樣,再世倒不怕會麵目全非,你們是想圓他心結吧?”
仙官被戳破心思,不敢抬頭,隻敢輕瞥一眼孟溫,憨笑著說實話,“若不賣賣苦,這東西哪能如此輕易討要,我等念那人可憐,才想這一出。”
“正想著是否要放棄,你倒是來了。”
“這有何難,我去去便回。”
說去就去,孟溫閑著沒事幹,正好找一事分分心。
自從曆劫回來之後,他終日想不通,也分辨不清虛實。
他隻覺得奇怪,在府上坐不住,正好可助其他仙君跑腿,以免帝君又再數落他。
得到消息有仙官前來,餘瓔自覺作為鬼界的門麵,不能失了麵子。
而今鬼王又不在,她在眾仙眾鬼麵前樹立的形象還不夠威嚴,隻能借借鬼王的威風。
直到一抹月牙淡黃的身影款款而來,餘瓔粗略一瞥正扭過頭,又再回頭細瞧,怎麼瞧都覺得眼熟。
“仙君好生麵熟啊。”餘瓔總覺得在哪見過他。
孟溫也覺得餘瓔眼熟,但想想鬼王身邊似乎隻有這一位女鬼王待選人員了,應該是見過的。
而他們一人一鬼自然沒什麼好敘舊的,餘瓔不再多言,帶著人去往鬼王的府邸。
孟溫初時還不清楚餘瓔要帶他去哪裏,直到去往鬼王的府邸,明白為何無人肯來。他是來過這裏的,所以認得是什麼地方。
“鬼王的府邸來借東西,也難怪他們無一人敢來。”孟溫一路笑話著,聽到這笑話,餘瓔越發不順眼,也總算想起來他是誰了。
“我道是誰,原是那孟溫。”餘瓔呢喃著,也不正眼去看孟溫了,難怪一直都看他不順眼。
也是這笑聲,引起餘瓔的回憶,頓時訝然去看孟溫,嚇得張開的嘴又再合上。
記得她的老表樓無拘那年被仙界列上往生的名單,那年來鬼界的奉行官就是孟溫。
孟溫來過幾回鬼界她不清楚,她也不可能總是時時刻刻呆在鬼王身邊,隻偏巧孟溫擔任那回的奉行官時見那一回,以至於現在才認出來這家夥的真身。
餘瓔始終想不明白,鬼王為何與這奉行官有上牽扯,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走在孟溫的前端,不再看他一眼。
孟溫不再像從前拘束,此行他也是來向鬼王道謝的,“我正想與鬼王道聲謝,怎不見他個鬼影?”
他記得鬼王的府邸雖守衛不森嚴,偶有幾隻鴉雀從頭頂飛過,還是能清晰感知鬼王的去向。
何況,來到人家的府邸上,有客不現,怎有這個道理。
知他鬼王狂妄,但他作為來客,總得向主人問聲好才是。
“你家鬼王好似不在啊?”孟溫還想和他道聲謝的。
餘瓔沒想到孟溫還有臉提起鬼王,說話的態度也就沒有初時那麼客氣,“鬼王,你還有臉提及。我進廳內取來明鏡,你就在外候著吧。”
怎知她從鬼將手中接手明鏡,正轉身,人就一溜煙沒影了。
餘瓔快步追去,雖麵上有所不滿,誰讓人家是神仙,想罵又不能罵呢。
活生生吞下冒到嗓子眼的髒話,餘瓔走到孟溫跟前阻止他的前進,“這個地方不能亂跑,鬼王降罪下來你擔得起嗎。”
孟溫自然是擔不起的,他一臉狡詐裂嘴揚起一個笑看向餘瓔,“鬼王不在才能如此閑暇地觀賞觀賞,你就來過鬼王的府邸?”
孟溫看出了餘瓔的好奇,索性慫恿她一同合謀。
餘瓔也確實沒有進入過鬼王的府邸,除了工作時彙報消息會到廳內和花園,還真沒仔細打量過。
二人心照不宣,邊走邊接手明鏡的任務,躲過鬼差的眼去偷看鬼王的寢室。
餘瓔算是開了眼界,難怪各界一直來向鬼王借東西,原來鬼王的寢室內藏有一大堆好東西。
各種字畫掛滿牆頭,兩人高的櫃台高架陳列半個屋子,花瓶寶器無一空缺的位置。
她突然起了歹心,要是鬼王不回來了,這一切都是她的了。
正得意,下一刻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在她沒能勝任這個位置之前,還是希望鬼王坐在這個位置上。
畢竟她還是會擔心,日後換是他人來坐這個位置,她可能會變得更慘。
“你可別亂碰啊,我是連摸都不敢摸的。”餘瓔知道能在鬼王府裏被私藏的東西,想必價值比屋外頭的要珍稀,連神仙都求之不得的。
誰知又再轉頭的間隙,孟溫那廝竟向字畫間走去,還拿起鬼王之前的畫作在那裏品頭論足。
餘瓔搶過孟溫手裏的畫作,氣勢洶洶瞪眼看他,“你算什麼東西,敢動鬼王的東西。這裏的東西都像活物一樣有靈性,鬼王回來它們告起狀來,你準跑不了。”
孟溫倒也不怕,因為他能在鬼王來之前,封了這些小玩意們的嘴,陰險地瞥過那無數道靈物,靈物們嚇得收住了氣息。
餘瓔也隻是作作樣子,她隻是不滿孟溫動鬼王的東西,但自己動是沒有問題的。
而孟溫是抓準了餘瓔的想法,想把人逮著隨他同流合汙,“你就一點不好奇,鬼王的屋裏藏著什麼?”
餘瓔當然是好奇了,隻是,她怕這些靈物會告狀啊。
眼睛打量了屋內所有的細小目光,猶豫再三,站在了孟溫那邊,“我能有什麼想法,你是神仙,我得罪不起,隻能在旁邊好言相勸。”
接著,走在孟溫前頭,小尾指尖輕輕挑了貼牆的簾子,“鬼王的院子幾十年沒透過氣了,雖不是活人,總得見見光啊。”
簾子被拉開,屋內變得更是明亮,孟溫看清了整個屋子的陳飾,他未曾踏足這裏,卻莫名覺得熟悉。
“這裏的風格布景,怎和他那麼相像……”
同樣的暖色風格,普遍的灰色地磚他不用,使用的是米白那種容易看到髒物的地磚,飾物架也是拉開簾子才看清用的白石板架,清冷得叫人發寒。
也難怪餘瓔進來就拉開簾子,要不是屋外那點陰冷的光線透進來,這屋子怎麼看都覺得陰森。
明明是極好的采光布飾,活生生給折騰成這副鬼樣子。
孟溫就不明白了,他一隻鬼,在鬼界為何執著於這種在陽間的風格的房間,還是他生前的風格就是這樣的,才會這樣建造。
餘瓔手上不知打哪化出了一支燭火走到孟溫邊上,孟溫嚇了一跳,忙拉開她退後一步,“這裏字畫居多,你手上舉著明火,隨之你的走動與氣流的變化,湊得近,是會燒著它們的。”
孟溫最是珍愛字畫了,“沒想到,數百年間,鬼王的字畫進展得如此快。”
“也是,練了幾百年,能不有進展嗎。”
餘瓔舉著燭火往懷裏稍微一縮,隻怪她素日接觸的筆墨紙硯不多。
她對這些字畫並不感興趣,隻是好奇孟溫為什麼盯著鬼王的畫作目光不移,意識到差點闖禍,滅了手裏的燭火又再走得更遠。
有了光線的落差,孟溫想也沒想抬手往字畫桌旁的貼牆簾子拉下,候了片刻卻不見光線有任何的變化,扭頭抬眼這一瞥,呆愣在原地,手裏的字畫與人一動不動就這麼僵持著。
隻有那目光有所變化,隨著牆上半人高的畫像,從頭到腳細細打量。
“我原以為是扇窗,蓋得如此嚴實……”
聽到孟溫的話,手裏抱著一尊白瓷,還以為發現了什麼寶貝東西,目光跟著看去,嚇得同是愣在原處。
餘瓔忙把手裏的白瓷放回原處,踩著小碎步快跑到孟溫邊上跟著打量牆上那幅巨大的畫像。
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又再瞥著眼去打量站在她邊上的孟溫,怎麼都覺得是同一個人。
“為何,鬼王的房裏會掛有你的畫像……”
“我怎知……”孟溫也是不知,鬼王為什麼會掛他的畫像在牆上,看桌案上那一疊練功畫作,就該知道,畫跡還是出自鬼王本人。
“你與鬼王莫不是有何苦大仇深,以至於將你掛在牆上記著,不然,也隻有……”
餘瓔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也隻有那個可能了。
當意識到這個可能,餘瓔更是驚得扶著桌案,久久才緩過氣來。
“你……居然是你……”餘瓔明白了,為何鬼王會去下凡,還與作為神仙的孟溫走到一塊。
“原來,樓無拘口中那個讓鬼王朝思暮想千年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