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八章,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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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瑰王家族大會還有兩個月的時間,在此之前別院內總會隔幾天來上幾場集訓,聽說有這等好事,孟溫總會蹲著點來。
隻是,他身上也是有擔子的。
大家都有工作在身,隻有他一個閑人,圓圓沒人帶的時候就會帶在身上。
在家也是無聊,索性抱著圓圓來到半山別院。
半山別院中有一個室內遊泳池,春季的寒意在這半山別院一直不減,雖說冬泳有益健康,有這良好的條件,誰願意受苦呢。
孟溫單腳下水一探,是溫的。
懷裏抱著圓圓,入場就一直給所有集訓的帥哥們加油打氣,惹得懷裏的圓圓跟著興奮地跳腳尖叫。
他帶的娃,哪有怕水的道理,換了身泳衣回來,身上套個泳圈,下水之後圓圓邁著她的小短腿飛快地溜了。
孟溫在岸上觀賞眼前無限美好的一切,欣賞年輕健康肌理分明的肉身,一有人經過就吹口哨,誰和他對上眼就挑媚眼。
江豚無視孟溫一遊而過,隻有柴狼還有心情停下來說他幾句,“當爹也沒能收住你那輕浮的鬼樣。”
“正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而我是金子也換不來的浪子,你得珍惜啊。”孟溫跳下水追向逐漸遠去的圓圓,“再說,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是她爹了,我是她舅舅!”
小胖墩下水就跟魚兒似的遊得飛快,要不是遊泳圈限製了她,孟溫估計得下水追著人跑。
在岸上候了片刻,下水去逮圓圓,才剛靠近就被撲通得一頭濕了個透,單手一把撈到懷裏,還沒孟溫腿高的人力氣卻大得很,掙紮間捅到了孟溫的肚皮,疼得他腰間一彎,跌坐入水中。
一大一小從水中冒出來,臉上無一不是掛著歡笑,站在岸邊觀望的白冬絮虛驚一場,聽著圓圓傳遍整個泳池的笑聲,隨即也跟著笑了。
帶笑的眼去看孟溫,柴狼經過潑了孟溫一把水,江豚一個路過的無辜受了一擊,玩鬧間孟溫回頭看了他一眼,這一眼讓他臉上的笑容停止了。
有一瞬,他的內心如釋重負,也有種莫名的提心吊膽,他眼前正在水中玩鬧的人,就好像和他印象中的那個人有所不同,不一樣的狀態,臉上的驚恐換成了笑臉。
他想起來了,那個月牙黃的身影總是出現在他的夢境中,特別是孟溫的頭發長長之後,總覺得特別眼熟。
他顫抖的手遮擋住慌亂的神色,淚水止不住往下淌,將手裏的毛巾蓋住濕透的頭發,假意在擦水。
孟溫察覺到了不同的氣息,再次回頭去看白冬絮,發現他並沒有表現出痛苦的狀態,在水中站定觀察片刻,又繼續帶著圓圓玩水。
等下一次回頭,岸上的白冬絮已經離開。
回到後院的白冬絮在關上身後的門之後,腳步不再往前邁,原地怔愣了許久,頭上的毛巾掉落在地。
他的腦海變得一片空白,一步一步緩慢地拖行回到房間徑直躺下,耳邊傳來輕快的腳步聲,不用睜開眼看也知道是誰。
側邊的床榻感受到重物壓下的塌陷,一隻手輕輕撫摸他的頭頂,白冬絮沒有張開眼,低聲問孟溫,“我可沒有允許你進來。”
“我這不是關心你。”孟溫的音量同樣放得很低,身上隻披著一件浴袍,側躺著盯著白冬絮,“你有氣無力的樣子門衛都看在眼裏,以為你犯病,才允許我進來。”
“這種時候,他們為了不讓我感到難堪,一般是不會來到後院的。”
“是鄭姨放話,允許他們讓我進來的。”孟溫說得很是得意,也許是遊了水的緣故,忽感到困意襲來,合著眼一言一語間睡了過去。
曲線有致的腰身顯露在眼前,這個人有心無膽,總會自然流露出誘惑的腰身和臀線,白冬絮端詳了許久,終於還是把手放到孟溫的腰上。
湊近他,輕嗅那股不同於自己的味道,使那股莫名而來的悲傷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欣喜。
內心有喜,更多的是不解與困惑,看著身邊的人,有種奇怪的感覺。
好像肖想了很久,迫切渴望去愛撫這個人。
是因為他長時間禁欲?
他一直在推開所有靠近他的人,拉開與人的距離,拒絕所有的愛意。
早年間他覺得自己有病,無法確定自己的真實想法。
直到有一天,他意識到自己有意無意間,收藏了許多孟溫的東西,他知道,這個人破壞了他的計劃,走入了他的生活。
而他又何嚐不是,破壞了孟溫原本平靜的生活呢。
身下的欲望總是因這個人而不受控製,白冬絮躡手躡腳地爬下床,來到另一間房間躺下。
眩暈感不像從前強烈,看著屋外的景色明亮,還想強撐到晚上,走幾步耳鳴聲如約而至,退身靠在牆邊,癱軟在地望著窗外的天色由明至暗。
呼吸變得沉重,他快透不過氣了……
起身像個沒事人一樣給自己換了件襯衫,再去另一間房發現孟溫還在睡覺,把人喊去吃飯,因為一頓宵夜又留了一夜。
一直不在狀態的白冬絮吃了沒幾口又去睡覺,孟溫在樓下看電視正看得著迷,以至於圓圓睡了有多久都沒注意到,完全忘了時間。
而房間內沉睡到淩晨的白冬絮突然渾身抽搐,猶如筋骨被抽離了身體,在床上輾轉翻動,眼睛卻一直緊閉不睜。
額上的青筋暴起,甚至在強烈地跳動,他總算睜開了眼,眼底泛紅,汗水從額上如流水下滑,襯衫的後背早已被打濕。
坐起身,邁步下床跌坐在地,兩手撐在身前,強烈的痛感使他跪地抱著頭,喘息間嘴裏一直叫喚著一個名字,最後眼神一變,變得淩厲而又深沉,眼角劃下淚水。
體內的束縛就像是被掙脫,腦海裏當下隻有一個念頭,不是仇恨也不是悔恨,而是無盡的思念。
跌跌撞撞扶著牆在樓層間瘋狂尋找那個念想了多年的身影,迎麵撞上上樓的孟溫,脆弱與委屈的一麵盡現而出。
站在原地看著向他走來的孟溫,不敢動彈,也不敢再呼喚他的名字。
直到一個溫暖的擁抱擁他入懷,孟溫以為他又做噩夢了,安撫他、輕拍他的後背,“又做噩夢了?”
“我好想你……”
孟溫知道,白冬絮體內的那隻惡鬼出來了,之前也有幾回,都很短暫,也說過幾句話,而這回不同,他們似乎將要融為一體,又或是已經融為一體,他已經分辨不出。
親吻上他的額頭,才止住白冬絮的難過,他們是同一個人,隻是這個時候的白冬絮會多一種情緒,也變得更深情。
很快他癱倒在他的懷中睡去,孟溫隻能把人搬回房間。
這一幕嚇得安睡中的黎元帝君盛衣未來得及換上,匆匆下凡窺見。
他以為那股強烈的氣息要來找他幹架,悄聲前來觀望,發現是虛驚一場,片刻又再安心離開。
晨光映射入整個房間,孟溫一直坐在床上看白冬絮的資料,看得入神,一隻手突然抓住他的手。
低眼一看發現醒來的白冬絮眼底有一絲慌亂,泛紅的眼眶緊盯著他,就像夜裏那會兒一樣,在確定他眼中的人是否是他。
孟溫放下手裏的資料,跟著躺在床上,並摟上白冬絮的手臂。
白冬絮又重新合上眼,往孟溫推進了幾寸,臉頰緊貼孟溫的手掌,掌間的溫熱又染上一層濕潤。
見他總是掉眼淚,孟溫很好奇,往日裏強悍外表下的他,為什麼碰上他就肯示弱了。
“為什麼這麼難過?”
白冬絮側過臉,依舊手抓著孟溫的手貼在自己臉上,低啞的嗓音告訴孟溫,“我夢到你不在我身邊。”
孟溫不知道白冬絮到底做了什麼夢,以至於總是那麼痛苦,伸出手輕輕拍打他的後背,“我就在你身邊,一直就在你身邊晃悠,有什麼可難過的。”
“我好像……殺了很多人……”說出這句話時,白冬絮的話尾幾乎是顫抖的,孟溫感到抓著他的手變得冰涼。
“你殺了我?”
白冬絮搖頭,“我看到你在一片血水中越走越遠,最後沉入水中消失了。我一直找不到你,一直在等,有人在趕我,我不走,他們一直找人打我,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我很生氣,我控製不住自己,殺了他們……”
“等我冷靜下來,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麼,我隻知道,你一定會對我失望,我很懊悔。”
孟溫要不是看白冬絮這麼難過,都想笑話他了。
或許,這個夢對他而言就是真的,又或者,就是他那投胎也沒能抹去的罪惡的過去,而他的過去,有他的存在。
“有你的這份懺悔,說明你過去犯下的錯,已經在得到原諒了。”孟溫輕撫他的額頭,“你聽著,你隻需要記住你現在的身份,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無論是如何罪大惡極,你和我都一樣,隻要不再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無愧對自己的良心,就是最好的贖罪方式。”
“你能在記事本中記下那段話,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毀掉你的人生的不是一次犯罪,而是不願重新做人的罪惡心理。——弗蘭克卡普裏奧法官
白冬絮在內心回憶著那段他記在記事本中的標語,恨他的人們總會痛罵他從出生就害死了他的母親,他是一個帶著罪惡出生的人,他的一生將伴隨著罪惡。
就連他那無神論主義者的父親都開始信了邪,帶他到處洗禮,要不是他的太爺爺讓他們一家多行善事,他或許現在已經被他的父親帶去當牧師或是和尚了。
直到上大學那一年,偶然聽得這句話,他信奉這句話,想起了腦海深處的一個人對他所說的話,改變了自己。
是的,他改變了,但還不夠,就因為他的改變,也改變了父親對他的看法。
他被推上了一條他所不願走向的道路,他決定去推翻一切,就為了有一天能光明正大地走在人前,而不是受到指指點點或是異樣的眼神來看他。
他隻想做一個平凡人,簡單到像飄落在泥土裏的塵埃一樣,悄無聲息,毫不起眼的那種平凡人。
之後的幾天,孟溫一直帶圓圓逗留在半山別院,偶爾會被拉去幫忙,這裏的人一向都不跟他客氣,一幫忙就是一整天,總算忙裏偷閑端著一碗粥假意去喂圓圓才能歇息。
“你別看她肉多,沒有我喂,她吃不下飯。”孟溫一手抱著圓圓,一手端著粥跑開了。
走了幾步累得放下圓圓由著她走,一大一小來到庭院,隨意找了個位置幹了一碗粥。
尋了個有太陽照到的地方,手裏的碗一扔,人一躺,閉目曬著太陽補補鈣。
人是躺著的,耳朵卻不敢放鬆,時刻聽取圓圓的走向。
圓圓的腳步時快時慢,時遠時近,偶爾的喃喃自語、嬉笑聲引起孟溫的注意。
孟溫一個打滾滾向圓圓,從懷裏掏出兩根棒棒糖朝半空一伸手,“收了我的糖,就是我的朋友哦。”
以圓圓為餌吸引那隻小鬼,孟溫的目的達到了,在附近守了幾天,果然還是小孩子比較吸引小孩子。
小鬼因為圓圓和孟溫手裏的糖,怕生的性子有所放開,本來是整個人躲在花叢後隻露出兩隻眼睛,現在是探出整個小腦袋,甚至還往前伸出一隻手想要勾孟溫手裏的糖。
孟溫擔心這小鬼一個不慎拉長了手,一點一點湊近他,利用小布包裏的道具,讓小鬼得到那兩根棒棒糖。
“她叫圓圓,你叫什麼名字?”孟溫看那小鬼盯他手裏的糖,耳朵似乎根本就沒有再聽進他的話,“你還不會說話嗎?”
正常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應該都會說話了,不然就是生前發育遲緩,說話遲。
摟過圓圓就地而坐,好奇地打量那個小鬼,這還是第一回這麼清晰地看到這個小鬼的長相,之前見過幾回都是一溜煙跑路,臉都沒看清,這會兒細瞧,竟有幾分百金的模樣。
“我認識你爸爸和媽媽,還有你的弟弟或是哥哥?”孟溫覺得這小鬼應該不是傻子,大概有兩周歲還要多的樣子,沒理由聽不懂他的話,“嘿,小子,千義是你弟弟還是哥哥啊?”
小鬼一臉茫然,一副聽不懂孟溫在說什麼的樣子,傻嗬嗬地笑著,還把拿糖的手伸向孟溫,作勢要讓他打開。
孟溫拿過糖,“你告訴我你叫什麼,我再給你打開。”
小鬼看著孟溫已經把糖紙取下,就是沒有還給他的意思,小小的眉頭一皺,終於擠出了一個字,“業……”
“葉?”孟溫聽得不是很清楚,“小葉子?還是叫千葉啊?你兄弟叫千義,你叫千葉?”
小鬼的小腳一跺顯然是氣惱了,孟溫忙把糖還給他,“你小子還挺有脾氣啊,長得像你爹,脾氣也占了幾分啊。”
“不是!”接過糖,小鬼的眉頭還是沒有舒展開,盯著孟溫糾正一個錯誤。
“好好好,不是就不是,一點都不像。”孟溫沒想這小子還挺有意見的。
“百……”小鬼還怕孟溫沒聽到,走到他麵前又再糾正,“百……”
“百什麼?”孟溫意識到一個問題,鄭千義隨母姓,那這小子有可能是隨父姓。
“媽媽叫我業……”小鬼輕拍自己的胸脯,驕傲不過三秒,隨後小臉一癟,“爸爸罵我百業。”
“嗬……還知道看臉色。”孟溫取笑了幾句,怎麼都覺得這個名字耳熟得很,“你叫百業?”
小鬼點頭,睜著眼睛看孟溫,又再看他手裏的糖果,就是無從下嘴。
“你……”孟溫覺得是這小鬼記錯名字了。
“你有哥哥或是弟弟嗎?”
小鬼搖頭,孟溫又再意識到一個大大的問題,他似乎,發現了這家人的秘密。
難怪百金不讓提起百業這個名字,離婚之後孩子改名改姓,原來,在當年的那起綁架事件中,他們的孩子就已經沒了。
“你留戀這世間,還有什麼割舍不下的?”孟溫靠近那小鬼,指尖一點他眉間的位置,瞬息間原本不帶有一絲人氣的小家夥麵色有了紅潤的色彩。
“小小年紀,何須有這麼重的執念,人間一趟,是世人負你。去和你愛的人們道個別吧,一夢去,各自安好。”
小家夥額頭磨蹭著孟溫的手指,隨即抬頭對著孟溫露出那兩排沒長全的小牙齒,傻憨憨地用手一抹擦去嘴角的口水。
那天夜裏正睡得深,孟溫聽到了一陣孩童的叫喚聲,他以為是圓圓,睜開眼發現是那隻小鬼。
起身坐在床邊,發現身周是一片蒙蒙霧白,再一抬眼去看,眼前的小鬼逐漸長高變大,眉眼間變得深邃,猶如百金年輕了十幾二十歲的樣子。
孟溫問他,“道別了?”
青年模樣的百業向孟溫點頭微笑,“媽媽看到我長大的樣子了,她很難過,爸爸也很難過,我不想看他們難過的樣子,所以我走了。”
“很好。”孟溫很滿意這小子沒有那麼執著,“走吧,還來找我幹嘛?”
“那個人……”百業看著鄭千義來到鄭羽身邊,喊他的媽媽為媽媽,不滿了許多年,最近有大人的思維也總算明白,鄭千義的出現不是在爭奪他的愛,也不是在替換他,而是在拯救他的媽媽。
“我記得那一天他全身髒兮兮,蚊子叮得他臉上都是包,爸爸把他抱到媽媽麵前,媽媽從那個時候開始一天天變得開心,飯也吃得下去了,不會在夜裏偷偷地哭,我很感謝他的出現,可惜,他也走了。”
孟溫沒想到鄭千義還有這樣的過去,或許,瞞著他一輩子也許能安慰到他吧。
像百業所敘說的,鄭千義幼時應該過得很不好,所以沒必要讓他知道自己的過去。
這麼想著,孟溫又意識到一個問題,他前段時間以這個問題試探過他,萬一他去打聽,會不會打聽到什麼。
這一驚,把自己從夢中驚醒,再從床上坐起,鳥鳴聲斷續響起,望向窗戶,白光稀稀薄薄透過窗簾絲絲縷縷而入,打開手機已經是淩晨六點多。
孟溫走向床邊的嬰兒床,是白冬絮命人專門在房間擺設的,圓圓睡得正香,不忍去打擾她,摸著朦朧的亮光走出房間,來到隔壁的房間。
穿著睡衣也沒想套件外套,經過走道凍得發抖,輕快的腳步衝入房間來到床邊,被子一掀鑽入被窩,抖動了幾下才緩解寒意。
早已習慣突如其來的動靜,眼睛也不帶睜一下,伸手摟住來人,溫暖那具帶有涼意的身體。
“我好像辦了件壞事。”
“怎麼說?”
“百業已經死了,鄭千義是百金在外麵帶回來的孩子,聽百業的描述很可憐,那天的試探,萬一他真的就是鄭千義,去打聽自己是不是有哥哥或是弟弟,從而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不就更傷他的心了。”
“放心吧,百金這個人心狠,當年不讓提及百業這個名字,他就打聽不到什麼。”
這件事總算是告一段落,白冬絮沒想到孟溫這些日子的蹲守,還真蹲守到了,卻沒想到,他唯一的好朋友,一直在他身邊照顧他的人們,有這樣的過去。
“還好沒有直接問鄭姨,不然她又得難過,也還好沒有問百金,不然他得打死我。”孟溫就當做沒有聽說過這件事,“我們都把這件事忘了吧,假裝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件事。”
白冬絮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