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又問到曹元華的痛處了，他看看王桂馥，又看看鄭雅潔，“什麼時候能丟開拐杖什麼時候就快了。”
    “真想不到跌一跤幾乎失去一條腿甚至還會危及生命！”半天沒說話的何生良總算有機會感慨了。
    “我被摘掉了一塊骨頭，你們倆跟毒蛇親密地接觸了一下，我們是同病相憐！人嗎，有生就有死，所以要好好活著，活要活得有價值，死要死得有意義！”
    賀十一見曹元華總是用手去摸自己的下巴，驚奇地發現了一個秘密：“哎？老曹，怎麼半天沒見你抽煙啊？”
    “哈哈！你才發現？用貴夫人的話說，我要是能把煙戒了，狗就能改得了吃屎的毛病。我現在真的把煙給戒了，狗還是改不了吃屎！”
    王桂馥笑道：“你就和狗比吧！栓塞差點到了肺裏，再抽煙還不抽死了？”
    “我勸你們不會抽煙的千萬別學著抽，不是說抽煙不好，而是這戒煙的滋味太難受了！現在這天天嘴裏一點滋味也沒有，何生良能理解的。”
    一個星期後，賀十一和何生良痊愈出院了。
    曹元華的話對他大有啟發，英雄不論出身，事情不在大小，平凡之中出英雄，這老小子比指導員還指導員。
    回到中隊，指導員賀貴才又找他進行了一番長談，講了一通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的大道理。
    他覺得很奇怪，怎麼自己心情不好，思想上有包袱，指導員這麼快就知道了。他不知道，曹元華那次在病房探望他後，禇大海又來衛生隊看望曹元華，曹元華跟團長談到了賀十一，禇大海知道賀十一的心病所在，於是告之賀貴才多做賀十一的思想工作。
    但是真正打動他的還是出院的前一天，鄭雅潔找機會單獨跟他談話。
    “十一，還想不開嗎？我知道，當飛行員是你從小的夢想，如今這個夢想實現不了，對你內心的傷害是很大的！我完全能夠理解。聽我媽媽說，我爸爸當年從陸軍選到東北航校學飛行，當飛行員也是他最大的夢想，就是因為當時航校飛機少，油料也緊張，組織上才不得已決定不讓他學飛行，而改學領航了。跟我爸一塊停飛的很多學員也想不通，而我爸卻不然，他說不是我的話，也會是別人，總要有人停飛，總要有人去學領航。我媽說，如果我爸不學領航而繼續學飛行的話，也同樣會犧牲在朝鮮戰場上的……”她的眼裏閃動著淚花，咬著嘴唇。
    “雅潔，別說了。”
    “不！”鄭雅潔輕聲地說道，“我當時還問我媽，為什麼這麼說？我媽說，我爸是誌願軍空聯司中最好的領航人員，原定去朝鮮的地麵引導組裏沒有我爸，是我爸積極向空聯司劉震司令員要求去最危險的地麵前線，我爸的理由很簡單：總要有人去前線，總要有人犧牲！……”鄭雅潔說不下去了，眼淚奪眶而出。
    賀十一強忍著沒讓眼淚流出來，說道：“你爸爸是真英雄啊！”
    鄭雅潔也不知為什麼要給他說這些，她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她從來沒見過麵的爸爸的事，爸爸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就是媽媽永遠壓在箱底的那張照片。她希望了解爸爸，希望知道爸爸更多的事情，但是她所知道的這些事情又隻能埋在自己的心裏，不能說給別人聽，因為在別人的眼裏，她出生時就沒了爸爸。
    如同一副再好的中藥也離不開藥引子一樣，鄭雅潔的話就是解開他心裏疙瘩的藥引子。
    總要有人停飛，總要有人去前線，總要有人擦炮，有人默默奉獻，有人……這就是英雄不論出身，英雄來自於平凡。這就是毛澤東所說的做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於人民的人。
    沈嘉偉說他：“還記得吧？那天晚上咱倆喝完酒唱的那一假，來日方長顯身手，還不等來日呢，當天夜裏你就顯了身手了！戰鼠鬥蛇，你小子沒白來福建前線！”
    “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蛇鼠鬥其樂無窮！”賀十一搖著腦袋說道。
    “兩片嘴唇腫得象個鴨屁股似的，還其樂無窮呢？不過，其英雄壯舉可嘉，至少我沈嘉偉佩服！”
    “你嘉偉如果被蛇咬了，我照樣也會為你吸毒的！”
    “你饒了我吧？老子寧可找根繩吊死也不願被蛇咬了。你住院這幾天，一條將近兩米多長的蛇死死纏在我的飛機起落架上，誰都不敢把它弄下來，用竹杆挑也挑不下來，最後還是我用手抓住它的尾巴硬把它給扯了下來，這是在你的精神感召之下才做出來的，向你學習的結果。你的英雄事跡雖說沒有傳遍了全國大江南北，但也傳遍了159團和臨山機場。”
    “這就對了！總要有人上去扯，總要有人隨時被蛇咬，敢於上去的都是真英雄。”
    “說你胖還喘上了！”
    賀十一從軍用挎包裏摸出一個小罐：“哎，這是正宗的越南咖啡，我姐寄來的。可惜，醫生囑咐，中了蛇毒後不可使用酒、茶、咖啡等興奮性飲料，我沒口福了，出院時，給了雅潔一點兒，剩下的給你了，聽雅潔說，很好喝的。”
    “謝了！”沈嘉偉從他手中接過小罐，打開蓋子聞了聞，閉上眼睛很陶醉地抽抽鼻子：“神仙般味道！哎，你姐也去越南了？”
    “什麼呀？我爸偏心我姐，寄給她的，我姐寄給我了。”
    沈嘉偉羨慕道：“你爸疼你姐，你姐疼你，都是有福之人，不象我，爹媽還自顧不暇呢，哪顧得上疼我呀？”
    “我疼啊！這咖啡我爸給我姐了，我姐給我了，我給你了，多疼你呀，別不知足？”
    “知足，我知足！不過還給了別人一些，對那個人也疼啊！”語氣中有些陰陽怪氣。
    賀十一聽出他話裏有話，推了他一把：“吃醋？妒嫉？”
    經常冒雨進行飛行訓練卻帶來了新的問題。
    殲六飛機著陸時由於速度過大，需放減速傘來降低著陸速度，縮短飛機著陸滑跑距離。減速傘是優質的綢布製成，裝在飛機尾部的下方，飛機著陸後放開減速傘，等飛機速度慢下來，傘衣將要拖蹭地麵時，再將傘與飛機脫離，由場站保傘員負責在機場聯絡道處快速收傘，將傘帶回保傘室進行疊傘、保管，然後再將疊好的傘交給機務人員安裝上機。場站保傘室負責該機場所有的飛行員救生傘、飛機減速傘和其他各類空投用傘的傘勤保障。
    減速傘被雨水淋濕後，必須要徹底幹透之後方可折疊再用。臨山機場本來就潮濕雨多，加上159團又不同以往其他輪戰的飛行團，專挑雨天飛行訓練，一架飛機五個周轉減速傘的基數配備很快不夠用了，保證作戰值班的戰備用傘又是絕對不能動用的。保傘室的人員加班加點累得快要吐血了，上級特別為臨山配備的一台大型幹燥機一天24小時的運轉，仍難保證減速傘的正常供應。團的飛行日訓練計劃強度需要根據當天能有多少減速傘周轉數量來確定，有時一個飛行日隻能出動七八架飛機。偏巧，那台大型幹燥機又不堪重負，終於累趴下了，怎麼也不肯出力，請上海廠家的師傅來維修，最快也要半個月的時間能修好。偌大的保傘室隻能靠幾台小鼓風機不停地運轉來吹幹掛著的幾十條傘，保傘員們天天祈禱著能出幾天大太陽或者刮上一場幹風。
    複雜氣象飛行訓練剛剛展開，部隊誌氣正旺，卻因為幹燥減速傘的問題變得斷斷續續，159團飛行員開始詛咒這裏的天氣，有人甚至提議把浦城的“氣象仙姑”許麗婭調來，部隊出現了急躁焦躁的情緒。
    副師長張仲亮和團長禇大海也為此事十分頭疼，他們清楚，複雜氣象飛行訓練對天氣條件要求非常苛刻，最好有一段相對集中的時間訓練，便於養成飛行員對這種氣象條件下飛行的強化記憶，有利於部隊的技戰術水平鞏固提高。這樣斷斷續續的飛行往往容易造成訓練不係統，經常重複一兩個簡單科目，訓練時不時地間斷也使簡單的科目不紮實，徒勞無功。
    最後，團黨委研究決定，發揚軍事民主，群策群力，集思廣議，希望能夠找出解決問題的辦法。全團安排半天時間，討論減速傘的幹燥問題。要求各單位認真做好討論記錄，把大家的意見如實搜集上來，供團黨委參考決策。發揚軍事民主是我軍的優良傳統，這也是我黨的群眾路線方法，叫做“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
    機務二中隊的分組討論很熱烈，想出的辦法也是五花八門，如，利用飛機發動機停車後尾噴管的餘溫烤幹；借用老鄉的木製糧食風幹機吹幹；利用報廢的副油箱加熱熨幹；將所有濕傘分到各分隊人力用蒲扇搧幹；等等，烤、吹、熨、搧都想到了。
    賀十一想了想提出自己的想法，上述辦法都是傘濕了怎麼幹燥的辦法，有沒有辦法使傘不濕或者少濕。
    這又啟發了人們的思路，何生良提出北方機場氣候幹燥周轉傘用不了那麼多，可否向上級和兄弟部隊申請調劑；新兵車武植提出減速傘上可否塗抹防水油脂，等等，似乎都不大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