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示意兩人坐下，掏出香煙，遞給何生良一支，猶豫了一下，沒給賀十一，自己叼上了，劃著火柴，給何生良和自己點上，口氣稍稍緩和地說道：“大家既然當兵走到了一塊，就是一種緣分，戰友之間的感情是血濃於水的，是相互替對方抵擋子彈的感情，這種感情比任何感情都來之不易，更可貴，更值得珍惜!這種戰友之情是平時生活中相互團結、相互關心、相互進步中而產生的。紀律和團結是軍隊必不可少的兩樣東西，我們軍隊之所以能夠戰無不勝，之所以得到群眾的擁護，之所以不同於其他的反動軍隊，就是我們有嚴明的紀律，有堅強的團結。這個道理沒少給你們講，現在覺得自己當兵時間長了，部隊的一套基本都適應了，慢慢地開始疏忽了，對自己要求不那麼嚴格了。記住了，不管你們當多長時間的兵，不管你們將來幹什麼工作，遵守紀律、講究團結永遠不要忘記!”
    “是!指導員，我明白了!”賀十一說道。
    何生良抹了一把眼淚：“我也明白了。”
    “你何生良身上的小農意識什麼時候才能改掉？建議你也向賀十一學習學習，好好讀讀毛主席著作，用無產階級思想克服小資產階級思想。你，賀十一，說話直來直去，有什麼說什麼，這是好事，但是有時候說話過於刻薄，讓人覺得驕氣傲氣十足，骨子裏還有一種優越感，這是你要注意的問題。農村兵也好，城市兵也好，幹部子弟也好，各有各的長處，也各有各的不足，要多看對方的優點，少看對方的缺點，相互取長補短。”
    賀十一對賀貴才的話心服口服，雖然說得很嚴厲，但很有道理，絲絲入扣，讓你覺得很有啟發。
    “今天這件事情影響很壞，晚上的軍人大會上要對你們點名批評，你們要有思想準備，回去後各自寫一份深刻的檢討，軍人大會之後，在你們的分隊會上還要再做檢查，分隊會上通不過的，軍人大會上再做檢查，一次通不過二次，二次通不過三次，直到通過為止!”
    “是!”兩人同時答道。
    下午不能洗澡了，賀十一埋頭寫檢查，已經記不得這是第幾次了。
    沈嘉偉坐在他旁邊，悄聲嘀咕道：“他何生良是犯煙癮了找你過癮，你小子是想打仗不成就想打架，是不是？”
    “我也是的，找個流氓地痞打上一架，至少也能算是見義勇為了。這可到好，大會小會挨批評，成反麵典型了!”賀十一悄聲說道。
    “跟這種滿腦袋小農意識的人治氣，真不值!”
    顧兵插嘴道：“小農不小農的且不說，你就不該跟他吵架!”
    賀十一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們趕快洗澡去吧!別在這兒影響我寫檢討了!”
    顧兵和沈嘉偉走了沒一會兒，何生良主動來找賀十一，苦著臉說道：“對不起，十一!我不該胡亂猜疑你，還衝你發脾氣，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請你原諒!”
    賀十一勉強地笑笑：“是我不好!我脾氣不好，容易衝動，說話不注意分寸。”說著，學著指導員的樣子，從自己床鋪下麵拿出一包“牡丹”煙，遞給何生良一支，自己一支，何生良也掏出火柴，兩人同時點上，一口一口地抽著。
    “煙槍找到了沒有？”賀十一吐出一口煙問道。
    “找到了！掉到暖氣片的縫裏了，嗬嗬……”
    “清者自清，我還沒成冤大頭！”
    何生良幾次欲言又止，賀十一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想說什麼了：“怎麼，又要我幫你寫檢討？”
    “你知道……我怕寫不好通不過。”何生良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這個，要在分隊會上做檢查的，怎麼才算認識深刻，讓大家通過呢？”
    賀十一很爽快地答道：“好吧，晚飯前給你，深刻不深刻可不敢保證？”
    “謝謝，謝謝!”何生良連聲說道，“你寫的一定深刻!”
    晚飯前，賀十一把以何生良的口氣寫成的檢討給了他，何生良很認真地看了一遍後，高興地說道：“好，太好了！特別是這句話：共產黨員應該成為英勇作戰的模範，執行命令的模範，遵守紀律的模範，政治工作的模範和內部團結統一的模範，說得真好，很深刻!”
    “這話不是我說的，是毛主席說的。”
    何生良一愣，誠懇地說道：“指導員說的對，我應該向你學習，好好學習毛主席著作。”
    賀十一按照劉靜茹提供的計算方法又把彈道公式反複演算了幾遍，他是一個做什麼事都追求完善的人，必須自己先完全搞明白了，確認為最優化，並能給別人講明白了，他才能實際去運用。他從內心中很佩服劉靜茹，不由得拿劉靜茹與賀貴才相比較，這兩個人對自己幫助都很大，同樣都是教你怎樣做人做事，劉靜茹非常知性，很深的道理她講得淺顯易懂，增長見識；賀貴才解決實際問題很到位，能夠知微見著，一針見血。
    他對賀貴才的態度一直很矛盾，指導員是領導，又是中隊黨支部書記，直接掌握自己的選飛、入黨提幹、立功受獎等等生殺大權。自己憑著本事做好工作，好好幹，隻要他指導員秉公辦事，一視同仁，這些權利因素對他賀十一來說隻會利多弊少。隻恨自己偏偏不爭氣，關鍵時刻掉鏈子，雖然因學毛著、政治學習積極發言認識深刻經常受表揚，可掉鋼筆、打架這一類事情，在人人都要求進步的部隊裏件件都算得上是過得硬的錯誤，好事也冒尖，壞事也冒尖，這使他很懊惱。而讓他有些忌憚的還是指導員眼角處那塊十分刺眼的傷疤，這塊疤就不好說有無情感因素了。平時賀貴才對他們三個人盯得很緊，要求很嚴，除了單單安排他去生產隊這件事外，也沒有明顯感覺到有意給他們小鞋穿。看來凡事隻能往好處想，做好自己的事，工作學習走在前麵，不再掉鏈子，不再出糗事，做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於人民的人，這是毛主席說的。
    他把自己琢磨出的殲六校靶的計算方法和調試思路告訴了軍械師老楊，老楊雖然對他講的計算方法似懂非懂，但憑著自己的經驗，他覺得這個方法是可以試試，雖然不一定象前次殲五校靶那個辦法有影響力，但是也可以出彩的。
    他抑製住興奮的心情說道：“很好，理論上能說得通，實際運用估計問題不大，過兩天15號飛機校靶時可以嚐試一下。”
    兩天後，15號飛機拉到了校靶場，在距離靶台800米遠的位置上，固定好飛機，設好警戒哨，仍由何生良擔任驗靶員，沈嘉偉將電源車與飛機的電源接口插上。
    老楊坐進座艙，賀十一趴在座艙邊上看著他操作。隻見老楊熟練地打開電源開關和軍械總開關，先將飛機武器係統通電，打開保險，按照賀十一的方法開始校靶，瞄準後，右手食指穩穩地按下炮鈕，“咚”的一聲，機頭下的中炮一發炮彈出膛。賀十一注意盯著他食指上的動作，暗暗佩服他手上的功夫，握駕駛杆的右手食指在擊發過程中幾乎毫無察覺。
    何生良報告：“偏左3米……5，偏左3米5！”
    賀十一掏出鋼筆，在小筆記本上迅速計算出偏差，然後告訴老楊調試數據，老楊調試後，瞄準靶台又是一炮。
    無線電裏傳來何生良興奮的聲音：“命中靶心！”
    老楊又分別用翼根處的兩門炮各打了兩發彈，第二發彈均命中靶心，他興奮地說道：“好！很好！”破例地對賀十一說道：“十一，你也來打兩發。”
    賀十一求之不得，想不到他老楊今天這麼大方，不知是哪根神經通了。他敏捷地跨入座艙，前後左右地動動駕駛杆，這次他信心十足，在平時機械日時，他已經偷偷在座艙裏把著駕駛杆練了很多次了。見安全旗升起後，他右手緊緊握住杆，瞄準後，象步槍打靶似的，食指慢慢移動，感覺到第一道火過後，繼續穩穩動作，隻覺得飛機一震，炮彈出膛。
    “偏右1米5！”
    還偏？他有些不得要領。
    老楊笑笑，一隻手放在他握駕駛杆的右手，說道：“放鬆！手放鬆一些！你整個手都很緊，放鬆一些試試！”老楊發現他剛才那一炮手上的動作有明顯的變化，知道這小子找到竅門了，因殲五的事覺得有些對不住賀十一，又不好意思說破，這會兒真心地提醒了他一下。
    賀十一也感覺整個右手的肌肉有些發酸，他甩甩了手，按照老楊說的右手自然地握住杆，緩緩扣下炮鈕。
    “命中靶心！”
    “烏拉！”賀十一興奮地叫道。
    老楊說道：“好！左炮右炮再各打一發！”
    賀十一又打了兩發，全部命中靶心。
    他高興地雙手握拳揮動著。
    老楊拍了他肩膀一下，笑道：“行了，你小子別賴在座艙裏不出來了，把這些調試數據都記下來，斷掉開關，填寫檔案，收拾工具，準備打道回府！”
    賀十一想了一下，征詢地問道：“楊機師，能不能在1000米距離上再打幾炮看看？”
    “1000米？”老楊是老軍械師了，明白他提出這個想法的目的。殲五飛機隻能在400米距離上三門炮同步打在一個點上，小於400米，雖然彈道不一，但距離越近命中概率越大，而距離超過400米，無論是單炮射擊還是三門同時射擊，命中概率都很差。殲六飛機理論上說800米能打中，1000米應該沒問題，但是部隊誰都沒有測試過。
    老楊看了看地形，說道：“能驗證一下當然更好！可惜靶場就這麼大，長度不夠，沒辦法了！”
    賀十一這才注意到，靶場處在一個凹地之中，當初選擇此地為靶場時，殲五是部隊裝備的最好的飛機，殲六飛機還沒影兒呢。158團裝備殲六後，靶場向外擴展了一下，但是800米距離已是最遠的極限了，再往後200米，飛機就要上山了。
    回停機坪的路上，老楊又是有說有笑，賀十一的興奮勁已過去了，愣愣地想著什麼。
    沈嘉偉悄聲地問他：“這老楊向你傳授真經了？他今天怎麼這麼大方？”
    賀十一說了一句：“可能是良心發現吧？”
    “回去後，”牡丹”煙的給！”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