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關楠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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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得輕鬆,可齊成那廝帶著好些個家仆和護衛,要擺脫談何容易?關珣想起方才齊成追到瓦子舞台的事兒,便又明白了,可見這小姑娘是有些路子,能躲得過這麼些人。他打量著她:“可有受傷?”
向陽喝了口茶,目光落在關珣右手的護腕上。那上麵全是劃痕,還有一處極深,想必當初見過血的。她收回目光,玩笑道:“我都跑廟裏了,難道他還想在佛祖眼皮子底下打我呀?官爺放心,我跑得快,比那兔子還快!”
“看你這身板,能跑多快?不要被人抓了去才知道事情厲害。”關珣也不是真的關心,隻是那天就覺得這姑娘邪乎,似乎是衝著自己來的。齊成摔了兩次都是這姑娘動的手,他的馬受驚後,也不知這姑娘對他的青驄做了什麼才忽然穩定下來。
向陽道:“你不信我嗎?我家裏人都說我巧兒,跳得比羊兒高,飛得比燕兒好。我跟你說,那個小祖宗都不知道我躲進廟裏嘞!”
關珣搖了搖頭,“也不知該誇你心大,還是運氣好。”這廂吃完,又帶她去買了蟹肉饅頭,隻因不想直接回官廨歇下,又來到橋下靜處席地而坐。
向陽看著河麵上的水燈,眼中波光粼粼,精致小巧的臉上洋溢著笑,像夜裏火塘烤火那般溫暖。
關珣忽然問:“你叫什麼?”
“我那天不是說了嗎?向陽啊。誌向的向,洛陽的陽。”向陽轉頭問他:“我知道官爺的名字。你姓關,叫關珣。”
關珣點頭:“怕我?”
向陽嗬嗬地笑,好像聽他說了一句笑話。“我怕你什麼?怕你請我吃太多?”轉頭看向河麵,看著一盞盞水燈自橋底順流而下。她歪頭看向關珣:“本來打算今日出城,可我想好了,過幾日再走。”
關珣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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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關珣去刑部報到,上麵的人不見他,讓他好好過節。
關珣也不多留,徑直去了父親住的胡同小宅。
關楠在院子裏練拳,但身子骨顯然不如當年,一套拳法練下來就有些喘。他看見兒子又來了,便招手讓他跟自己過招。
十幾招下來,兒子都在讓著自己,關楠覺得無趣,便擺手說不打了。他讓關珣隨自己進屋喝點茶,下盤棋,左右上麵近日也不會給他安置什麼正事兒。
關珣給父親沏茶,見一旁茶罐裏的茶葉,像是孫郎中家鄉的安化黑茶。這幾日父親不見他,今日卻一改常態,想來是見過什麼人的。“父親可是知道什麼?”
關楠也不瞞著他:“見過景明了。你的事,我知道一二。”景明便是孫郎中的名字。
關珣垂眼:“父親可是要告誡兒子不可魯莽?”
關楠嗤笑:“論隱忍,我還沒你好呢。換了我,齊成就跟他爹一塊兒去了。”畢竟在邊城打滾多年,又有武藝傍身,他的脾氣比關珣還大。
關珣難得一笑:“那是父親正直。”
關楠道:“正直沒意思,都栽他們手裏了。這時候留我在京中過中秋也是幌子,想必你也明白。今日見你,也是有事囑咐,畢竟再過五日便是仲秋。”
關珣點頭:“全聽父親吩咐。”
關楠給他倒了杯茶:“事情也簡單。仲秋之夜,你不可來尋我,也不可牽涉任何事情。你就在熱鬧的地兒喝點小酒,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關珣驀地一抬頭,見父親神色寬和,可他神經卻有些緊繃。“父親……想幹什麼?”
關楠聞著杯中茶葉的香氣,感慨道:“還是沒茯磚的香,下回你帶點薄荷和紫蘇來,我試試。”
關珣再問,關楠還是岔開了話題,可見是不想再提了。兩人相對無言,直到日薄西山,關楠忽然想起什麼事來:“對了,鬼窟來人,此事你也別管。”
關珣愣了一下,鬼窟的人要來京救魏明安,此事傳得眾所周知。說來也怪,刑部查的事情向來保密,這回怎麼傳得眾所周知?他那發小不是刑部的人,隻能說明是刑部故意放出去的消息。
為了什麼?難道是衝著自己來的?難道刑部覺得他會包庇鬼窟的人?
雖然魏家是好官,但他身為司理,拿朝廷俸祿,總不能坐視不管。刑部可能對他還不夠了解。
關楠像是看懂了兒子的想法,擺了擺手道:“此事你莫插手。”
關珣隻覺得一頭熱,鄭重其事地說道:“父親,我是個司理!”
關楠哼笑:“是,知道你本事大,但朝廷是一灘渾水。過剛易折,何況你不過是個司理。你上麵還有刑部,層層下來,都是羊皮狼性。正直是好,但做人還得講義氣,不是?”
關珣蹙眉問他:“那父親這回是盼著他們救出魏明安?父親要兒子做睜眼瞎?”
關楠頓了頓:“你記得當年三柳莊的弑父案嗎?”
關珣點頭。這是他替父親翻案成功之後查的第一個案子,弑父的是個十三歲的男孩兒,叫柳成。縣府因柳成年少,判杖刑,發配崖州。案子轉到州府由他過目,勘察結果卻有別因。
柳成的母親林氏五年前身亡,村長記事死於失足落河。柳成的父親柳大通是當鋪東家,當年強要了林氏,才有了柳成。林氏遭受多年淩虐,終於投河自盡。柳成懷恨在心,趁柳大通買醉歸家,用廚房的剔骨刀砍死了,扔進河中。
關珣當年可憐林氏,但柳成殺人是有違法治,隻給柳成轉了地方,換去江州。案子出去以前,經手好友沈玉書,改了從輕發落換教化院,罰一百二十銅,以勞作贖身。
此事,關珣其實並不認同沈玉書的做法。“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凡事徇私逃過罪責,以後誰會恪守執法?”
關楠歎了口氣:“四兒啊,人這一生過於固執容易失去更多,尤其官場。你越對得起禮法國度,便越對不起別人。無事不成方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關珣臉色越發難看,不相信這番話竟出自自己父親之口。他當即起身離開,跨了一步又退回來道:“兒子隻求無愧於天地!”說罷,便徑直走了。
關楠看著遠去的兒子,背影筆直若鬆,步伐穩健,笑著感歎一聲:“年輕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