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 望歸 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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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輕輕敲著黃花梨的桌麵,晏歸邪漫不經心地看著那本《甘石星經》,峨眉峨蕊的香氣縈繞,安靜祥和。
一旁的夏離亭端著自己最喜歡的茶,正低眉輕吹著,卻突然頓了一下,淡眉輕抬,“人好像是來了。”
“不管他,讓他自己找過來,”繼續看著書,眼都沒抬一下,“昨晚就該到的,現在才來。”
輕啜了一口,悠悠道,“冤冤相報何時了……”被那人從書中抬頭掃了一眼,夏離亭識相地很快接了一句道,“萬事皆自找。”
此時,門外傳來一陣小心翼翼的敲門聲,還有一個像是快要虛脫的聲音,“是我……”
“進來。”依然沒帶什麼感情。
從屏風後很快閃出一個書生模樣的人,雖然衣衫微亂,麵色憔悴,看上去隨時都要倒下,但還是規矩十足地簡單行了一禮,又對夏離亭禮貌地點點頭,才猶豫地開口,嗓子都有些嘶啞了,“大人,不知是……”
“你除了易容還有什麼別的值得驕傲的嗎?”毫不留情地擊中某人脆弱的內心,梅執柳終於淚流滿麵。
“那……還是跟上回一樣麼?”深吸一口氣,謹記走之前江依依交代的三個字,少說話。
“嗯。”
梅執柳應下,提心吊膽地走過去,準備給自己脾氣並不怎麼好的宮主易容。
夏離亭有些看不下去了,自己的屬下日夜兼程地趕路過來,不僅連水都不給喝,還一見麵就要開始工作,實在少了些人情味,便勸道,“梅公子剛到成都,不妨讓他先休息調整一下吧,易容的時候也能好些。”
梅執柳猛地抬起頭,望向夏閣主的眼中感動得幾乎要熱淚盈眶,“夏閣主,我——”
“我看到不必了,”直接粉碎他所有的希望,晏歸邪仰著臉瞥了一眼夏離亭,“下午就要去蜀南竹海拜會唐門,哪裏有時間給他休息。這事早去早完,越拖對我們越沒好處。”
夏離亭頗為無奈地看了一眼由熱淚盈眶再次轉變為淚流滿麵的梅執柳,輕歎一口氣,隻得不做聲地低頭品茶。
到了正午日光當頭的時候,準備好的兩人跨上駿馬,直奔位於蜀南竹海的唐門。
“你說,流光會不會在唐門裏,”夏離亭望著通往竹海的千層階,憂心忡忡地問道,“要是在劍廬,就有些麻煩了。要我赤手空拳地對付那些奇毒暗器,還是有些困難。”
“既不在劍廬,那就一定是在唐門了。”
“你怎麼就知道不在劍廬?”
晏歸邪嘴角噙上一抹微笑,提著銀杖拾級而上,邊走邊道,“昨日夜觀天象,有幸窺得天機……”
夏離亭明顯不信地斜了他一眼,跟著而上,“都被你窺到了,這天機倒跟街邊巷尾的閑聞雜事沒什麼兩樣了。”
“天人歸根到底也是人,隻是他們的閑聞雜事在我們看來,自然就是所謂天諭了。”一通胡亂的瞎扯,竟也被晏歸邪說得頭頭是道,乍一聽還有那麼幾分道理。
夏離亭自然不信他那套說辭,快步走上去超過那人,以背影表示自己不屑與他爭辯。
晏歸邪在後麵無聲地笑了,不緊不慢地跟在那人後麵,心中幾分安然。
至於流光的下落是哪裏得來的,他當然不會說是幾天前在華山劍廬上江依依用一條朔光錦緞絞了十幾條脖頸才問出來的結果,雖然那確實是事實。
一入最為濕潤的蜀南,連帶著四處景致看上去都是水靈靈的新鮮。唐門所在的竹海則更是綠意成海,翠生生的竹林夾道而生,鬱鬱蔥蔥的,縱是上千的階梯倒也不嫌乏味。
走了約有一大半的路程,走在前麵的夏離亭停下來,抬頭望了望前方,似是有嫋嫋輕煙在遠處緩緩上升著,回頭道,“就在這裏罷,你小心一些。”
“好。”晏歸邪難得凝起神色,轉身幾步的功夫,一陣輕風帶起地上的竹葉,人已消失在竹海深處。
夏離亭站在一扇烏黑的大門前,抬手扣住了古拙的門環,卻並沒有馬上扣下去。
罷了,終究都是要來這一趟,縱然不被待見也是情理之中。
輕輕扣了幾下門環,夏離亭垂手而立,等著回應。
“門外何人?”裏麵很快有人起聲問道。
“桐君閣夏離亭,特來拜會唐掌門。”聲音沉穩,堅定有力。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隨後冷聲道,“請閣下稍後。”
等了半盞茶的時間,夏離亭想著就算唐門最後將他拒於門外,硬闖也是要闖進去的。
烏木大門突然緩緩向內打開,一個緊衣束帶的唐門女弟子微微一欠身,算是行了基本禮儀,語氣卻冷冰冰的,“夏閣主,掌門有請,請隨我來。”
“麻煩姑娘了。”
踏過含著水露的青石板,一陣陣濕冷的風吹麵而過,很熟悉的雨水味道,夏離亭在踏入這裏的一瞬間就想起了青城山上的承天道,也是綠樹環繞,幽深靜謐,一年到頭沒有多久的晴空萬裏,但凡雨過天晴卻是格外美景,從青銅雕龍四腳爐升騰起的香火,綿綿延延繞著整座山。
“夏閣主裏麵請,”走到暖閣門前,女子退到一邊,做了個請的手勢。
“有勞姑娘了。”夏離亭依然教養很好地道了謝,也不在意那女子掃在他身上時頗有敵意的目光。
剛一進暖閣,珊瑚屏風後就響起一個陰冷的聲音。
“夏閣主當真是勇敢,”隨著聲音由遠及近,唐鶴語從屏風後麵緩緩走出,眉眼銳利,依舊是一副冷豔的樣子,隻是神色間卻多了一分狠絕,“才棄下含煙不足半月,就登門拜訪來了,為了那一條人命不惜撐著臉皮到唐門來要解藥。當初救那一鎮子的人命,怎沒見你如此不顧過。”
麵對唐鶴語的句句刻薄犀利,夏離亭雖是微微皺了皺眉,卻也很快平複了下來,淡淡道,“縱使夏某再被說得如何不堪,也不及玄隱會背信棄義的屠鎮之舉,這等罪孽深重的血債隻怕償還起來更加血腥了。”
“什麼?”女子一驚,微詫道,“鎮上的人都死了?”
“到現在又何必無辜,趕盡殺絕不是玄隱會一貫的手段麼,這樣驚訝又是給誰看。”夏離亭盡量壓製住自己的怒火,低聲道。
唐鶴語不禁皺眉,沉下了臉,冷聲道,“是不是玄隱會所為還有待商榷,總之我唐門從未參與,也並不知情,倒是夏閣主是從哪裏聽得的這些傳言。”
“傳言也好,事實也罷,既然貴派身在事外,冤債有主,夏某便不妄言了,”夏離亭看向她,繼續道,“今日不遠萬裏前來,一是為那幽雲紫竹,二是夏某的流光劍。解藥之事可稍後再議,隻是還請唐掌門將流光物歸原主,也少些不必要的紛爭。”
“說是不妄言,夏閣主卻如何篤定流光就在唐門中,”唐鶴語挑眉看了他一眼,語氣不善,“既無證據,口說無憑,夏閣主還是請回為好,看在世人敬重的份上,唐門便不再為難。”
長歎一口氣,夏離亭知道多半是這種結果,不知道晏歸邪那邊進行的如何了,以那人的實力,自己倒並不有多擔心,畢竟是神之子,加之唐鶴語又在這裏,不出意外應該是不會有什麼閃失……
暖閣的門突然被推開,一個唐門的女弟子捂著淌血的肩膀跌跌撞撞地衝進來,尖聲道,“掌門,幽雲閣被人闖入了!”
唐鶴語反應極快地轉頭,卻隻見青衣一閃,夏離亭已經破窗而出。
“封鎖所有入口,集合全部弟子,圍也要把他們圍死在唐門!”唐鶴語狠狠道,飛身躍出,追著夏離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