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 望歸  第三十三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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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夏離亭用紅綢牽著唐含煙步入大廳時,原本吵鬧的氣氛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都齊刷刷地一直將目光投向了夏離亭,那些眼神中有鄙夷的,有羨慕的,有譏諷的,有好奇的,這些都是他意料之中了,所以仍是淡淡的表情。
    然而,在走到一半的時候,夏離亭似是看到了什麼,身形不太明顯地一僵,隨即緩緩垂下眼簾,不再留意周圍的賓客。
    承天道的師兄們,幾個人坐在角落裏,也在注視著他。
    那分明是一個失望的眼神。
    他可以忍受鄙視,忍受不屑,忍受嘲諷,卻永遠無法承受來自同門,哪怕是一點的負麵情緒。那是他真正意義上的家,在那裏短暫的十幾年,卻受到了讓他一輩子感到溫暖的關懷和照顧,師父甚至為了救他而力竭早逝,即便是那時,師兄們也並沒有怪罪到他身上,依然是處處想著他。即使後來出去闖蕩雲遊,成為了名滿天下的賀蘭妙手,他每年也還是會回承天道幾次,去祭拜一下師父,跟師兄們聊幾句。
    但是,就在剛才,他從師兄的眼神中讀出了深深的失望。
    不是憤怒,不是鄙夷,而是失望。
    承天道是他一生的信仰,還有什麼能比信仰的缺失更加令人絕望。
    夏離亭抿了抿嘴唇,勉強維持著自若的神色,眼神卻黯淡下來。從今天開始,他的生活中從此便再沒有晏歸邪和承天道,用孤身一人來形容再貼切不過了。
    當兩個人終於走到喜堂前時,看夠了的賓客們又開始竊竊私語起來,其中有一彪形大漢突然舉著酒杯站起來,對著夏離亭恭敬道,“在下是崆峒派的孫德寬,曾有幸被夏閣主救過一命,您救過的人不計其數,大概也記不得我了。即便如此,今日有機會,還是要謝夏閣主救命之恩,您是個好人。這杯酒就當是我敬您的了,祝您和唐門二小姐百年好合。”說罷,頭一仰,飲盡杯中酒,又向夏離亭深深鞠了一躬才坐下來。
    突然被如此莊重地道謝,還是在這種場合,夏離亭感到有些不習慣,隻得作揖回禮道,“謝謝,您客氣了。”
    但是,這仿佛僅僅是個開端,因為那孫德寬剛坐下,又有一個不知是哪裏來的人跟著站起來,既沒有自報家門,也沒有多餘的客氣話,隻是一句“夏閣主的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忘”,深鞠一躬,然後就幹了滿滿一杯酒。
    這時,坐在席間的越來越多的人都一拍腦袋,恍然想起自己的陳年往事,哪一次中毒,哪一次受傷,哪一次奄奄一息是為夏離亭所救的,於是便一個接著一個地站起來,有的表情肅然,有的麵帶微笑,卻都鞠躬致謝,紛紛向夏離亭敬酒並表示謝意,接著毫不猶豫地仰頭一幹。
    聽著那不絕於耳的“百年好合,白頭偕老”的祝福,夏離亭心中僅有的一絲欣慰就被苦澀層層包裹住了,隻好勉強微微一笑,“作為醫者,救死扶傷是理所應當的,各位不必放在心上。不過,離亭還是多謝各位的掛念了。”
    話音剛落,在較遠的一桌突然有人站了起來,帶著極其憤怒的情緒衝著他道,“大家不要被他迷惑了。夏離亭,枉我一向認為你是正人君子,最是淡泊名利,沒想到竟為了進入玄隱會而不顧自己道家身份入贅唐門,還當著這麼多武林同仁的麵,真真讓人感到可恥!你配為神之子嗎?!”
    形勢突然急轉直下,剛剛還被人尊敬著,現在又被人指著罵無恥,夏離亭先是微詫,然後輕蹙眉頭。但出乎大家意料的是,他並沒有出來澄清或爭辯什麼,依然是那副淡淡的,看不出情緒的表情。
    “就是,之前還一直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不知是哪桌的人不冷不熱地附和道,“聽說你是看上了唐門的稀有草藥?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又聽一人輕笑一聲,譏諷道,“還說不論怎樣都不參與江湖的事,現在卻心甘情願迎娶唐門二小姐,還真是吃得開呐……”
    夏離亭默默地垂眼聽著,卻什麼都沒說。在這個時刻,他什麼都不能說,且不論說出來會不會有人相信他,單單一牽扯到永夜宮,就又會有人別有用心地攪得武林大亂,到時候可能就不止是玄隱會跟永夜宮的事了。更重要的是,他委曲求全,把自己的半輩子都搭進去的目的就是不讓任何一個無辜者受到傷害,肩上的幾百條人命是他自己的選擇,他必須讓鎮子上的人們平平安安的,因為他知道,不論武林怎樣,朝廷怎樣,受到牽累的永遠是那些淳樸勤勞的百姓們,他們要的僅僅是能安安穩穩地過完一生,但是卻經常連這樣卑微的願望都變成了奢望。
    師父說過,百姓永遠是天底下最苦命的人,切記要好好待他們。而每逢荒年時,承天道也是向災民提供糧食最多的,也正因無塵道長的慈悲胸懷,承天道在民間,武林,甚至朝廷都享有極高名譽。
    在他年滿弱冠,將第一次走出道門遊曆的時候,師兄曾肅然地對他說過一句話,“等出去,你才知道承天道給了你什麼。”
    他自然清楚,尤其是現在,當他即將屬於唐門,不再是承天道中人時,那些一直對他不滿的人徒然多了起來,叫著“夏離亭你真給承天道抹黑”,“無塵道長怎會有你這樣一個讓道門蒙羞的弟子”,然後得意洋洋地觀賞著他的沉默。
    就在場麵有些突然變得有些混亂時,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傳來,一字一句道,“現在他還沒拜堂,也就是說,在拜堂之前,夏離亭依然是承天道的弟子,還望幾位慎言。”一句簡單的話,卻讓場麵一下子靜了下來。
    夏離亭有些微驚地轉頭,看到站著的那人,是自己的四師兄。盡管他在說的時候不曾往自己這邊看一眼,一說完也很快坐下來,但這仍然讓夏離亭的心糾在了一起,鼻子微微有些酸,轉過頭來不再去看。
    麵對這一突發的狀況,在玄隱會中最有聲望的華山劍廬掌門寧昊天,不得不代表自己陣營的利益出麵控製住場麵,隻見他輕咳一聲,笑道,“既然承天道都這麼說了,大家又何必鬧出不快,眼下吉時已近,不如先把場子留給這對新人吧。”
    眼下的大堂中,近七成是玄隱會中的各門各派,剩下的則是江湖中頗有名望的中立派別。但為了使成親順利進行,高層的那幾人,如蕭絕如,唐鶴語,顧九等都去守了山,而寧昊天既作為劍廬掌門,又是玄隱會中聲望最高的,自然留下來應付眾人。
    這時,站在一旁的司儀湊到寧昊天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見他點點頭,便清了清嗓子大聲宣布道,“吉時已到,拜堂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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