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地看著對方，兩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
    夏離亭怔然著，目光漸漸往下，然後就看到了自己光裸的胸前。
    這……好像是在浴桶裏吧……
    那麼……
    “好友，看夠了麼……”夏離亭也不管他聽不聽得見，忍不住直接問道。
    那邊的晏歸邪似是料到他會說什麼，邊淺笑著邊寫道，“抱歉，為了確定你的情況，一時心急了。說實話，通過水鏡我也隻能看到你肩部以上，所以不必擔心。”
    夏離亭因為在浴桶裏，手邊也沒有紙筆，正想著怎樣說明眼下的情況，就見晏歸邪又拿了一張紙，上麵寫道，“知道你不方便，我問什麼你點頭或搖頭就好。其實你的大體情況我也多少知道一點，是被玄隱會的軟禁了給他們做解藥？”
    夏離亭點點頭，又用很誇張的嘴型說道“我做不出來”。
    晏歸邪像聽到一樣地淺笑頷首，眼神凝在夏離亭身上怎樣都移不走。其實，剛才說隻能看到肩部以上的部分是騙他的，水麵以上的部分都可以看到。
    所以，可以看到一顆顆水珠從濕潤的灰白頭發上順著身體滑落，可以看到他因長年習武而緊實精瘦的胸膛和肩膀，可以看到他線條優美的鎖骨，可以看到誘人的肩窩和頸部修長的曲線，可以看到他蒼白的臉以及微皺的眉，可以看到他被水汽蒸騰得濕潤的眼睛。
    看得到，觸碰不到。就像是近在眼前的希望，卻遲遲不能實現。煎熬在模糊而不可界定的可能性之間，格外難以忍受。
    夏離亭見他有些出神，一直沒有再寫，便撥弄了幾下水麵提醒他。人影晃動間，一張紙又出來了。
    “他們是不是通過其他人的性命來威脅你？”
    見夏離亭點頭，晏歸邪一挑眉，一副我猜就是這樣的樣子。
    “你有沒有被他們怎樣？”
    夏離亭猶豫了一下，還是緩緩搖搖頭，然後就見晏歸邪好像是說了一句“那就好”。
    “唐含煙還是天天來找你？”話題還真是有跳躍性。
    不出意料地點頭，還有那略微不解的眼神。晏歸邪臉色一沉，盯著一臉無辜的夏離亭盯了有一會兒，才寫了下一張紙。
    “他們對你好嗎？”
    點頭。
    “吃得好嗎？”
    點頭。
    “住得如何？”
    點頭。
    “每天很無聊嗎？”
    點頭。
    寫到最後，夏離亭都有些懷疑今天這麼細致入微地關心他的是不是本人了。事實上，就連晏歸邪都不知道自己在寫些什麼，隻是不由自主地想知道關於他方方麵麵的事情，有沒有受到不好的對待。
    知道夏離亭極有可能為了那些不相關的無辜人而讓自己受到傷害，以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跟他氣過，罵過，吵過，卻總是在看到他不在意地溫和一笑時，所有情緒都煙消雲散。
    其實，隻是想好好守著他而已。
    一年到頭，都看著他東南西北地到處跑，不免多了一份心思係在他身上。
    “想念過我嗎？”水麵上映出這樣一行字。這才是最想知道的，可是隻能小心翼翼地藏在玩笑話中，見不得天日。
    夏離亭下意識地點到一半的頭在看清時僵住了，一時間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但心裏早已抓住晏歸邪的肩膀一陣搖晃“你是睡糊塗了還是怎麼了這是什麼意思調戲我嗎”。
    本想哈哈一笑地避過問題，不承認也不否認，輕巧繞過。誰知紙一拿開，露出一張認真的，很明顯沒在開玩笑的臉。
    晏歸邪眼神一動不動地靜靜看著他，沒有了平時那種含笑的慵懶。
    他認真了，夏離亭知道。
    還未等他有所回答，晏歸邪又埋頭寫了一會兒，拿給他看。
    為了學會水鏡，曾一個晚上未合眼。
    為了給師父守靈，曾三個晚上未合眼。
    為了找你，三天未進食，五個晚上未合眼。
    紙拿開，晏歸邪的表情依舊是淡淡的，依舊看著他，靜靜地。
    夏離亭這下是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了，看著水中那人明顯疲憊而憔悴的臉，平日裏舌燦蓮花的，現在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知道那人愛惜容貌，平日裏休息時間十分規律，晚睡半個時辰都會不爽好久。這次五個晚上沒合眼，都不知是怎樣熬過來的。
    動了動唇，還是沒出聲，夏離亭輕歎一口氣，微微點了點頭。被一個人如此遠遠惦念著，再是溫暖不過了。
    那邊的晏歸邪笑了，麵如春風，眼含麗色。
    我會想辦法救你出來的，你好生照顧自己。
    夏離亭點頭，轉念間似是又想到了什麼，連比劃帶做口型道，“那你是禁欲了五天了？”
    晏歸邪認真地讀著他的唇語，完全明白後，笑著寫道，“為了你，五天算得了什麼呢……”
    看到好友瀑布汗的表情，晏歸邪滿意地放下紙，笑眯眯地支著下巴繼續看他，像是怎樣看都看不厭那張熟悉的臉。
    夏離亭輕咳一聲，努力保持著淡定自若的樣子，心裏卻將晏歸邪罵了個通徹，要不是聽不到聲音，自己早就反擊回去了。
    “他們給你的期限長不長？”調笑完夏閣主之後，晏國師又正經了起來。
    搖搖頭，歎口氣，夏離亭伸出修長手指的手指，比了一個水淋淋的一。
    “一個月？”
    點頭，然後又是歎氣。
    “現在知道苦楚了？當初熱血上來的時候怎麼沒後悔。”忍不住想責備兩句，這老道就是不長記性，要時常敲打提醒。
    “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還是開口說了，雖然那人聽不到，但氣勢一定要足。
    晏歸邪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做出微微困擾的樣子，夏離亭沒理他。
    不知是藥效還是泡得太久，還是被晏歸邪一直注視著，夏離亭覺得頭越來越昏昏沉沉的，抬手扶住了額頭，頭發濕淋淋地帶起水。
    “他們給你下藥了？”晏歸邪臉上明顯呈現出不善的表情，眉一下子就皺起來了。
    有些無力地點點頭，夏離亭又擺了擺手表示自己沒事。
    那邊的晏歸邪帶著些微怒，略微垂眼沉思了一會兒，然後看了看手扶在浴桶邊，虛弱的夏離亭，低頭寫下一張紙。
    把手伸過來。
    夏離亭有些不解，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伸手？伸到哪裏……
    隻見晏歸邪對他伸出手，索性也做起口型，“伸過來。”
    瞬間理解了他的意思，夏離亭不禁失笑。這也太自欺欺人了，明明什麼伸下去還是水麼……
    但看到晏歸邪的表情，不知為何，便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入映出他的手所在的水裏。
    晏歸邪輕輕握住，或者，就像是握住了一樣，勾起唇角笑了，雙眸閃著寧潤的色彩，還能看到眼角那一閃而過的奢華。
    明明就隻是放在水裏而已，明明手中空空如也，明明那人現在遠在千裏之外的大理，但是，就像是能感覺到一般，手所及之處，有著一片溫暖安心的觸感，讓人舍不得放開。
    握住你了。晏歸邪做著口型說道。
    有那麼一瞬間，夏離亭覺得，能和這個人一直這樣下去，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