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華宮的早晨，當紫霜端著盆從晏歸邪房裏出來時，不禁長舒了一口氣。
    人終於是睡下了，熬了那麼久，再好的身體也禁不住。好在昨晚總算是找到了夏閣主，不然照這麼折騰下去，任是誰都會崩潰了。
    半路上遇到了靳羽楓，紫霜款款行了一禮，“見過祭司大人。”
    “宮主呢？”
    這是最近靳祭司每天必問的問題，每次的答案都很一致地是“看水鏡”，而這次終於有了好的變化。
    “睡下了，”紫霜不禁露出安心的笑容，“昨晚找到了夏閣主，用了很久水鏡宮主才睡下的。”
    靳羽楓隻是點點頭表示知道了，萬年不變的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然後就走了。
    雖然終於是有覺可睡，但晏歸邪並未休息很久。不到兩個時辰，紫霜就又被喚了進去。
    “宮主，”在沒有外人的時候，紫霜還是習慣這樣以另一個身份稱呼他，“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兒，既然已找到夏閣主，又確定了安全，該好好休息一下才是，哪怕一個晚上也好啊，不然您身體怎麼著得住……”
    被紫霜嘮叨了一堆，晏歸邪看著鏡中明顯精神差了許多的自己，隻是繾綣一笑道，“他還在華山被軟禁著呢，又被下了藥，昨晚看見他那軟軟趴趴的樣子，恨不能一下趕到華山去，怎麼還能休息……”
    紫霜輕梳著他順滑烏黑的長發，說道，“不是還有暗禦司和潛禦司大人在那邊麼，宮主還擔心什麼，就算是十個華山劍廬圍著，人也早就救出來了。”
    晏歸邪一邊漫不經心地挑著鈿花鏡奩裏的簪子，一邊道，“救誰都容易，唯獨他我要縝密心細地計劃好久。宮裏的人，特別是他們三個，不能隨便動，以他那精明的頭腦稍微一想就知道永夜宮的事了。到時候不要說三十年的交情，就是三百年都換不回他了。”
    “夏閣主是個明理又溫柔的人，不會那樣的。”紫霜很喜歡夏離亭，雖然那兩人總是互相針鋒相對，不讓口舌，但夏閣主卻是真正對宮主好的人。
    “什麼都有可能，他本來就對永夜宮沒什麼好感，甚至是一絲恨意，”晏歸邪合上鏡奩，說道，“無塵道長的仙去跟永夜宮也脫不了關係。再者說了，我總是要領著永夜宮一統江湖，稱霸武林的，就算是他，我也無法停止腳步，師父終其一生都沒能實現的願望就由我來吧。而這種，他最反感厭惡了……”
    紫霜偏頭想了想，道，“但是永夜宮又不是宮主建的，這其中的淵源解釋清了，夏閣主一定可以理解的。不過統一武林麼……他一定是不讚成的……”
    “所以說啊……他幾乎是我唯一的死穴了，還得成天顧忌著，”晏歸邪淺淺一笑，隨手拿了一個玉扳指在手上試著，道，“說起來……如果運氣好的話，可以通過這次削弱唐門和華山的實力，省得以後一起對付一堆。”
    “那宮主是準備親自去要人了？”紫霜巧笑倩兮，語調歡快。
    “我去要人，你高興個什麼，”晏歸邪不禁好笑，又道，“別梳得太繁複，今天午後把事情一安排完就走了。”
    “那就反綰一下，梳個蟬鬢好了，再插上一支珊瑚鳳尾簪，”紫霜邊說邊梳著，“宮主這個樣子要是被風亭月榭的那位主兒看到了，一定又要念叨好半天了。”
    晏歸邪抿嘴一笑，道，“她哪次過來見我不是要把我吞掉的眼神，我就不明白了，坐擁汴京風亭月榭，金陵知水樓，上京擷香閣，想見她的人都能圍著洱海繞一圈，天天被人捧著寵著的江依依姑娘何苦要跟我比。”
    “像宮主這樣的人，除了沒心沒肺的夏閣主，誰能不羨慕嫉妒，”紫霜把簪子輕輕插進去，猶自說著，“紫霜不是說夏閣主人不好，隻是……唉，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
    晏歸邪隻是淺淺一笑，拿了一個翡翠鐲子帶上，沒有接話。
    這時，門外有人敲門道，“宮主，人帶來了。”
    “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晏歸邪起身，紫霜蹲下替他理了理曳地長衫的下擺，然後皺眉小聲道，“這才休息多久，祭司大人真是不通人情……”
    “去準備準備，處理完這些事情我們就出發。”
    “是，宮主。”紫霜站起來，微微一欠身就出去了。
    瑞華宮的前廳，一個男子正被一個人壓製著跪下，表情憤怒而不屑。靳羽楓負手立在一旁，冷冷地看了幾眼他，然後轉頭問身邊的侍從，“說了嗎？”
    “說了，宮主說他馬上過來。”那人恭敬道。
    正問答著，就見晏歸邪擁著雍容的白狐皮毛，從鬆軟的紅毯上走過來，天賜容貌，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前堂裏的所有人在見到他的下一刻，全部齊刷刷地單膝跪了下去，聲音回響在整個前廳，“見過宮主。”
    晏歸邪微微頷首，“都起來吧。”
    在安靜的間隙，隻聽那男子“呸”了一聲，隨後盯著眼前的人怒罵道，“大理國師，竟然是你？！什麼狗屁宮主！晏歸邪我咒你全家不得——”
    還沒說完，就被人一腳踹到了地上，正準備往嘴裏塞東西，晏歸邪就擺擺手製止了，道，“讓他說，等一下還有事情問他。”
    “宮主，根據潛禦司送來的情報顯示，他叫付青雲，是江南水寨的寨主，”靳羽楓向晏歸邪解釋著，沒有看那人一眼，“於一年前加入玄隱會，為人張揚，但在江南一帶有較大的影響力。宮主若是要看詳細的，我這裏有一份關於他的資料，是潛禦司派人送來的。”說著，拿出足有十幾頁的一遝紙，雙手遞過去。
    晏歸邪接過來，瞟了那男子一眼，便掃著手中的資料邊問道，“上個月的那件事，就是你跟唐門一起策劃的？”
    名為付青雲的男子吐了一口血在地上，咬牙切齒道，“你這不男不女的不是什麼都知道嗎？還問我作甚？真是失策啊，誰都沒想到永夜宮的背後竟然是你這殺人不眨眼的——”
    身邊的人又是狠狠一腳踹倒他，狠狠踩在臉上，血從他嘴裏滲出來。
    晏歸邪也沒什麼反應，邊看著紙頁邊自顧自地繼續問道，“現在華山上有幾個人？”
    “晏歸邪你這卑鄙小人！算什麼東西，還盤問我！什麼神之子，狗屁都不是！”付青雲被摁在地上，眼睛卻死死地瞪著晏歸邪，繼續狠狠破口大罵道，“要不是最後進了玄隱會，水寨的兄弟們都要被你殺光了！一夜之間，血都把河水染紅了！一千條人命！你這人畜不如的，遲早會有報應的！”
    晏歸邪終於把視線從紙上移開，麵色平靜地看著他，淡然道，“既入了江湖，就理應知曉弱肉強食的規矩，跟我在這兒鬼吼鬼叫的可是一條人命都換不回。”
    “現在連你也著急了吧，”付青雲嘶啞地笑了幾聲，“夏離亭眼下可是在我們玄隱會手上，你不是心疼他嗎？那就去送死啊！真他媽的惡心！”
    “其實我就隻是好奇玄隱會到底是個什麼成分，見了你我就差不多有個譜了，也沒指望一個小寨主能知道些什麼，”晏歸邪放下手中的紙，吩咐著靳羽楓道，“拖下去再撬一撬嘴，能說出什麼就說，實在不行就扔到鱷魚池裏去。不是水寨寨主麼，跟那些也挺親的……”
    在一片叫罵和掙紮中，付青雲被拖了下去。
    “宮主準備什麼時候動身？”靳羽楓沉聲問道，仿佛剛才的事情不曾發生。
    “午後吧，”晏歸邪攏起袖子，往回走，“走前還是要再用水鏡確定一下。你還是守在瑞華宮就好，有什麼事通知我。”
    “是，宮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