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撇撇嘴，道，“算了，這回就算是被你擺了一道……你說吧。”
    “嗯……我想在房間裏放個浴桶，方便一些，”夏離亭很實在地說道，“要住一個月的。”
    “什麼嘛……竟然是這個，可不可以有點創意啊夏閣主……”顧九很無力地道。
    “那你放我出去唄。”
    “想都別想……”
    夏離亭撫掌笑道，“我一直都很好奇，你這麼強，為什麼要一直留在華山呢？”
    “當時，是寧師父帶我走的，”顧九拿起一塊桂花糕就往嘴裏送，含糊不清道，“因為生得好看，被家裏人賣去樓裏當小倌，在初夜被買下那天我就逃了，後來被寧師父救了。”
    聽他一說，夏離亭便下意識地抬眼看去——還未長開的少年有著純潔的稚嫩氣息，柔和的臉龐像是被細細雕琢過，纖細的樣子出塵不染，若是當時被那些有不良癖好的人買了去，好端端的一個人兒恐怕就毀了。雖然已有了十六七歲的樣子，但顧九仍是一副不諳世事的單純模樣，看來是被劍廬很好地保護了呐……
    “那為什麼要入玄隱會呢？”夏離亭一直很想知道眼前這個任性隨意的神之子少年究竟為什麼願意被束縛著。
    顧九咽下一口點心，有一些無奈道，“隻有進了玄隱會，靳羽楓才會跟我比劍，他說的。我一直都贏不了他，所以很想贏他一回……”
    “靳羽楓？你是說大理那個？”夏離亭微微驚訝道。連自己每次去瑞華宮都很少見到他，這遠在華山的少年究竟是如何認識他的。
    “是啊，你也認識他？”
    “他是大理國的三祭司之一啊，雖然為人低調，但誰會不知道？”
    “哦對……”顧九似乎終於想起來了什麼，恍然笑道，“我都忘了他還是瑞華宮的祭司了。”
    “等一下，你剛剛說什麼？你贏不了靳羽楓？”
    “是啊，”少年撥了撥頭發，臉現一絲沮喪，“他才是怪物，用一根竹棍就把我的凝寒製住了。”
    夏離亭瞬間有些沒回過神，喃喃道，“晏歸邪到底手上有幾個怪物啊……這種實力哪裏隻是國師那麼簡單，難怪沒人敢動大理……”
    “三個，”顧九很快答道，“就是那三個祭司，我都贏不了。”
    “你跟他們很熟？”夏離亭不禁好奇道，畢竟其他兩個祭司長期在外，連自己年年去瑞華宮都沒見過一次。
    一提到祭司們，顧九似乎就有些不高興，隻是道，“我才不跟那些怪物們很熟……”
    夏離亭嗬嗬一笑，看了看天色也差不多了，便起身道，“我不能閑太久時間，畢竟還在被軟禁，藥也沒有頭緒。”
    “哦，那你走吧，不送了，”少年也沒站起來，隻是擺了擺手，“等你自由了我再來找你過招好了。”
    夏離亭臨走時仔細端量了幾眼顧九，心道，這少年看似不經世事，沒心沒肺，說話卻滴水不漏，不僅沒有說出玄隱會的一點相關事情，而且還通過其他事來反映他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和不確定的身份，讓人更加捉摸不透。
    神之子呐……果然都不簡單……
    傍晚，夏離亭正在藥房熬著藥，都記不清是第幾次了，錯了就倒掉重來，不停重複著。
    唐含煙推門進來，手上端著一盤宵夜和一壺茶，道，“離亭哥哥，休息一會兒吧。”
    夏離亭見她進來，便放下手中的小石碾，走過去微笑道，“含煙辛苦了，這麼晚了，放下就去休息吧。”
    唐含煙搖搖頭坐下，看見夏離亭正端起茶杯舉到嘴邊，突然站了起來，盯著他手中的杯子。
    “怎麼了？”夏離亭問道。
    咬著唇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內心掙紮了許久之後，她才下定決心開口道，“那茶……”說了一半，卻又停住了。
    “下了藥？”
    唐含煙默默地點點頭，紅著眼眶說，“本來過來給你送宵夜，被玄隱會的人攔住下了藥，威脅我說如果我不聽話，以姐姐的立場就會很為難……”
    夏離亭溫和一笑，在唐含煙驚恐的目光中喝下了那杯茶，然後說道，“隻是些讓人體虛的藥而已，一聞就知道了，倒也不算什麼毒藥，畢竟藥效也就五個時辰的樣子。而且，就算我現在不喝，等一下還會有人過來的。為了防止我逃跑，還真是什麼法子都用上了……”
    “真的不會中毒嗎？”少女擔心地看著他道。
    夏離亭搖頭道，“又不是毒藥，怎會中毒。隻是晚上會虛弱一陣子而已。”
    本來唐含煙還不放心地想留下來陪他，還是被軟言勸回去了。夏離亭骨子裏仍是個傳統觀念很強的人，禮儀規矩什麼的一大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當然是該盡量避免的。
    直至深夜，當夏離亭揉著有些疼痛的肩膀放下筆時，終於感覺到藥效的作用了。不僅全身無力，連一口真氣也提不上來，便不由得苦笑，心道，本以為頂多虛弱一些，結果沒想到連上床都困難。
    夏離亭一邊扶著桌子艱難地移動著身體，一邊考慮著要不要給自己配副解藥。還是算了，照這種狀態，估計連稍微高一點的藥櫃都碰不到。
    當他終於挪到門口，喚了個侍女去燒水，並等待許久終於躺在顧九送來的寬敞浴桶裏時，被熱氣騰騰的水汽包圍著，徹底地舒展開身體，夏離亭暈暈乎乎的幾乎要昏睡過去。提不起力氣來擦拭身體，隻有靠在浴桶邊上，慢慢泡著，夏離亭總覺得自己像是在泡藥酒，而自己就跟那蛇啊蠍啊蟻啊的一樣了。
    唉，這是什麼比喻……
    恍惚間，夏離亭並未察覺到水麵的波動，直到麵前的水上霧氣散去，晃晃蕩蕩地映出了一張熟悉的臉。
    不是自己的，而是晏歸邪的。
    “離亭！”雖然隻是看到晏歸邪微微激動地喊了一句什麼，但夏離亭從他眉眼間的疲憊和焦急中看出，那是自己的名字。
    於是也下意識地喃喃回應道，“歸邪……”
    凝望之間，水中人仿佛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