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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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窗外已是陽光明媚。
昨天晚上那突然襲來的徹骨寒冷已經消失不見,寧越披上衣服剛下床,於卓塵就進來了。
“祿州最後如何?”寧越決定隻字不提昨晚的情緒失控,他不想處在兩難的情況中,既然選擇了為契丹而戰,就隻有一路不管不顧地走下去。
“被你院子裏最後趕來的幽騎鎮壓下去了,”於卓塵想了想,又補充道,“耶律沙戰死。”
寧越身體一震,緩緩偏過頭去,一直沒有說話。
“如果不是這次,連我都不知道你還有一支自己的精良騎兵,”於卓塵坐下來,臉上表情依然很平靜,“幽騎……是你什麼時候訓練的?”
“在院子成立之初,”寧越聲音有些嘶啞,“這種機構必然會樹敵無數,我又沒有你那幾個手握重兵的副使,隻好培育我自己的力量。”
於卓塵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才幾年不見,你能做到如此……”
“如果我不變得強大,那比我更強大的就會要了我的命,”寧越說這話時表情有一瞬間的疲憊,“在大遼,所有的鬥爭都是圍繞著兵權的,沒有軍事實力,再多的陰謀詭計也沒有用。”
“確是如此,”於卓塵仿佛若有所思,“你昨天晚上是中毒了嗎?”
寧越搖頭道,“我不知道,隻是身體突然就不行了。但願不會有下次,不然一旦被人發現,我就隻有被殺的份了……”
於卓塵想了想,有些猶豫道,“如果以後真不行的話……你不妨拿著我給你的那把劍去賀蘭山的桐君閣,直接找閣主好了。”
“你是說讓我去找賀蘭妙手夏離亭?”寧越驚訝道,“那種神一樣的人……怎麼可能會見我……”
於卓塵有些不耐煩地皺了皺眉,似是不好解釋寧越的疑問。
的確,論天下之醫宗絕學,當屬賀蘭山桐君閣,而夏離亭正是桐君閣的創建者,也是現任閣主,人稱賀蘭妙手。夏離亭是眾所周知的神之子,自幼跟隨凝塵道長在承天道學醫修道,出山遊曆時,一雙妙手曾奇跡般救下頗多身中無解怪毒的江湖中人,聲名鵲起,無數江湖豪傑,達官貴人爭相求見,隻求離亭一眼。通常隻需一眼,他就能瞧出其中病症端倪。
後來,夏離亭在賀蘭山建立的桐君閣,更成為天下人眼中神聖而又敬畏的地方。
世人有詩雲:賀蘭晴雪東風度,妙手輕撚春回顧。便是讚歎夏離亭出神入化的醫術,賀蘭妙手,由此響徹天下。
於卓塵自然也知道這些,隻是至於為什麼讓寧越帶著他的劍過去,似乎又不太想解釋,隻是道,“你不用管那麼多,拿著劍去便是,隻要他在,必然會見你。不過,我可不怎麼喜歡他……也就醫術還勉強說得過去……”
寧越的驚訝更甚了,不是因為於卓塵認識這樣一個大家隻能通過傳說來得知的人,而且似乎頗有交情,而是若是細算起來,夏離亭比於卓塵整整大了好幾十歲,他們是如何認識的……
“這麼驚訝做什麼,他也不過是跟我們一樣而已,”於卓塵眉皺的更深了,“若不是迫不得已,我可不想認識他……”
“好吧,要是再發作我就過去找他。”寧越終於接受了這個有些令人難以相信的事。要知道,遼景宗曾經邀請夏離亭來上京診治,不僅被拒絕,還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夏離亭既不算江湖中人,也與朝廷無關,是屬於天下人的,若是綁了他去,豈不是跟天下人作對了。
該說的都說完了,兩人相對而坐,一時無話可說。
寧越突然發現,這是他們兩人第一次平平靜靜地說了這麼久話,上一次說話是四年前吧……
那時候不出三句就會吵起來,即使知道那樣很沒風度,但彼此都樂此不疲,有時還會發展到大打出手的地步,然後他就一臉不爽地抱著動彈不得的自己回房。一路上那些親密的小動作至今都還記得,那時的自己還會臉紅,還會不知所措,還會那樣地喜歡一個人……
現在的對話平淡如水,成熟穩重,兩人都已不是少年心性了,用淡然把各自包裹得無懈可擊,禮貌而客氣。
隻是四年就如此,那麼四十年呢……我們是不是已經學會忘卻……
寧越正考慮著要不要回祿州,外麵就有人敲門,於卓塵走過去開門,那人就站在門口說著事情。寧越聽得清楚,一字不落,臉上的血色卻一分一分地褪去,直至完全蒼白。
“大人,我們昨晚抓獲了一夥契丹的間諜,他們那時剛好在交接情報,被皇甫將軍無意中發現,就拖到牢裏拷問了。不過幾個人都嘴硬得很,什麼也沒說,後來隻有殺掉了,”那人拿出一張紙遞過去,“這是我們查出來的名字,應該是璿璣別院的人,皇甫將軍讓我帶給您。”
“好了你下去吧……”於卓塵接過紙看了一眼。
“是。”
關上門回到房內,於卓塵看著寧越似是魂魄抽離的蒼白表情,抿著唇站在桌前。
末了,寧越抬起頭,抿了抿有些幹澀的嘴唇,輕聲道,“那張紙……能給我看一下嗎?”
於卓塵把紙遞到寧越舉起來時微微有些顫抖的手中,淡淡道,“遺體應該都還留著,你若想運回去就帶走吧,這些事都是皇甫在負責。就連昨天去救你,也是我碰巧來定州視察,他告訴我說探子密報說晚上祿州會有兵變,耶律休哥也在那兒,問我要不要插手。我過去的時候看到兵變愈演愈烈,想到應該是你出事了……”
寧越沒有說話,隻是沉默著看著紙上那一個個熟悉的名字,最上麵的第一個就是掌管一處的耶律安瑞。
“安瑞……”寧越輕聲念著,聲音嘶啞。
他都還記得安瑞第一次進院子時的拘謹內斂,因此總被三處的耶律昌允笑話成跟宋人一樣。那個前天還說著“院長的一架古琴都能抵得上整個二處”的文雅而驕傲的,跟舒嵐之很像的年輕人,現在隻剩下一個浸在紙裏的黑色名字。
戰爭是這樣的殘忍,然而麵對它,卻無能為力。
“幫我準備一輛馬車吧,我順便送他們回去,”寧越放下紙站起來,“換成是我們抓到樞密院的人,我也會這麼做的。”
於卓塵沉默著,一路把寧越送到城門口。
“你回去吧,免得被人看到說閑話。”寧越坐在馬上,握著韁繩,身後是一輛馬車,裏麵是璿璣別院裏他的一處下屬。
“我何時怕過被人說三道四……”於卓塵眉一挑,整個人銳氣一揚,竟有了幾分當年少年時桀驁不馴的樣子。
寧越忍不住抿嘴輕笑道,“你啊……”語氣中有著無數釋然。
過了這麼久,知道你還是沒變,我很高興……
我們都心平氣和,都過得很好,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