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痛覺與困意相持不下，紀夕極不情願地費力睜開眼睛，伸手撥亮鬧鍾。淩晨一點半。難道是因為昨天傍晚吹了太久的冷風？紀夕重新裹緊被子想讓痛覺被困意壓過，但是最終還是前者占了上風。掀開溫暖的被子，迷迷糊糊地踩著綿軟的拖鞋披上睡衣外套，紀夕不禁打了個寒戰。捂著胃去廁所，右手撐著水池冰冷的邊緣卻又吐不出什麼。頭疼欲裂，雙頰滾燙，抬起頭，鏡子裏是自己蒼白的臉。
    “一杭啊，小夕發燒了去不了學校了，今天禮拜一是不是有升旗儀式？你快去吧別遲到了，路上小心哦，真是不好意思每天都要麻煩你接送她上下學。”
    今天在樓梯口等著一杭的人不是紀夕，而是安媽媽。這位麵目和藹的母親揉搓著雙手，滿臉的歉意與謝意。
    生病了嗎。一杭有點晃神，但很快換上令人寬慰的笑容對眼前的人說，“阿姨您太客氣了。我會幫她把作業帶回來的，也希望她早日康複。”
    到教室拉開座位坐下，程墨往一杭身後看了一眼，問“今天怎麼就你一個人？”
    “她發燒了，今天不來學校。”
    語薇聞言也回過頭來說，“啊，紀夕發燒啦？怪不得我昨天晚上看她就怪怪的呢。”一杭沒說話，從書包裏抽出課本放到桌上。運動員進行曲響起，喬斯宇站起來喊大家出門排隊。一杭繞到梁悅旁邊，輕聲告訴她紀夕生病的消息，梁悅點點頭表示明白。
    語文課聽得百無聊賴，語文老師見紀夕的座位空著還特意問了梁悅怎麼回事。一杭想發個短信問問紀夕情況，編輯好之後又遲遲按不下發送鍵。僵持了一會還是一個字一個字刪除了，萬一她還在睡覺，吵醒她可不好。
    中午下課，語薇轉過頭，右手肘支在程墨桌子上，托著下巴對準備去吃飯的程墨和一杭說，“紀夕沒來我都懶得出門吃飯。”
    “那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程墨問。
    “跟你們兩個大帥哥一起吃飯，絕對會被其他女生用目光殺死。還是你們幫我帶吧。”
    “那你要吃什麼？”
    “沒想好，你們會去哪裏吃？”語薇反問。
    程墨看向一杭，一杭攤攤手表示不知道，“不確定吧，可能去和記吃炒飯。”
    “那我要牛肉蛋炒飯！”
    “知道了。居然拋棄了最愛的肉末茄子蓋飯。”
    “不想老是吃那個嘛，總要換換口味。”
    一杭聽得微眯起眼，從來沒注意過平時的交流裏語薇有表現出喜歡吃什麼，但是他知道，如果是紀夕，她一定會要和記的青菜牛肉蓋飯。
    這頓飯程墨吃得比平時更快，一杭邊吃邊問，“你怎麼跟餓了八百年一樣。”
    “我怕外帶的飯冷掉，再說小薇不是還在等我們。”
    等的是你，不是我們。
    “你們……”是不是在交往？想了想還是沒有問出口。
    “哈？”
    “沒事，我吃完了，走吧。”
    不知道是怎麼回到的床上，不知道睡到了什麼時候，睜開眼的時候房間裏還是暗沉沉的一片，紀夕皺著眉，看到媽媽坐在床邊。
    “現在幾點了……你怎麼還沒去上班……”嗓子幹疼地幾乎要說不出話來。
    “早上叫你的時候發現你發燒了，所以我請了假在家陪你。你醒了就起來吃點粥，等會我們去醫院看看。”
    “學校那邊……”
    “我跟一杭說過了，剛才也給你們竺老師打電話請過假了，你放心吧。”
    身體不住地打冷戰，紀夕用帽子手套圍巾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像頭北極熊一樣才出門。臨走還不忘帶上一本習題冊，如果醫生說要打點滴，還可以打發時間。
    醫院裏人滿為患，大家都拚了命地把錢砸向這個冰冷的地方。輸液室裏是男人的吵架聲，女人的抱怨聲，小孩的哭喊生，護士的叮嚀聲。早晨喝下的粥又被統統吐出來，在昏天黑地的反胃感和數學一道道不會做的大題裏，紀夕仿佛聽見針頭埋伏進血管的聲音。
    不知道程墨現在在做什麼，看時間的話現在應該在上第四節課。不過他不管在做什麼都跟自己無關吧，就像現在自己是冷是熱對他來說都不要緊，他隻要保護好語薇就行了。
    指尖傳來的刺痛感牽扯心髒，是有什麼小刺紮進去了嗎，紀夕對著光認真查看，卻找不到元凶。
    我喜歡的男生喜歡我最好的朋友，我最好的朋友也知道我喜歡那個男生，然後，他們在一起了，甚至我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元凶又是誰呢。
    算了，都會埋沒成身體的一部分吧。
    “叔叔阿姨好，我來給紀夕送作業。”
    “一杭來啦，”安爸爸一邊翻報紙一邊打招呼，“她在房間裏，你過去吧。”
    一杭微微頷首，朝紀夕的房間走去。
    推開房門的時候紀夕正躺在床上看雜誌，“你再不來我都要睡著了。”聲音裏透著無力。
    “我看你倒是很悠閑。”一杭把書包放到椅子上拉開拉鏈。“怎麼樣，沒事了嗎？”
    “吐了一天了。”
    一杭拿著試卷向她床邊走去，“是不是最近天氣太冷著涼了，還是你又貪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
    “才沒有咧。”她仍然盯著手中的雜誌，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嘴唇也沒有血色，眼睛淡淡地垂下，看上去憔悴又疲憊。
    “呐，今天的作業。”
    “這麼多！”紀夕放下雜誌，翻看著試卷。“我今天還試圖一邊掛針一邊做數學，真應該讓我媽拍下來發給豬扒看，讓她給我頒發一個模範獎章。”
    “老師說你看看做做就好，不用交。你這智商平時用用就很勉強了，生病的時候就不要折磨你那為數不多的腦細胞了好嗎。”
    “欸你麵對著一個身殘誌殘的傷病員就不能收斂一點腹黑本性嗎！”
    “還在發燒嗎？”
    “不知道晚上還沒量過。你不要轉移……”話還沒說完，一杭就伸手過來，“別摸啦我今天臉都沒洗額頭油死了！”
    他置若罔聞，帶著微微涼意的手掌自然而然地覆上自己的額頭。“應該沒在燒了，不過最好還是量一下。”
    “你要不要去洗下手……”
    “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麼。好了好了你不是困嗎，早點睡吧。明天去學校的吧？老時間樓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