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的雙腿打開靠在牆壁底邊，並且不斷努力把身體與牆壁之間的距離縮小，因痛楚而皺著眉抿著嘴。果然平時不練基本功，韌帶就退化得很快，如果再小個七八歲，這種下腰劈叉還不是信手拈來。
    “你這是在練什麼忍者神功。”一杭倚在舞蹈房的門口看著她。
    紀夕不理會他的調侃，“找我幹嘛。”
    “不是說好這節活動課下四個人去店裏挑演出服的嗎？都快下課了你還沒回來，所以來看看你是不是被外星人抓走了。”
    “對哦！還要去挑衣服。等我收拾一下，很快就好。”
    -
    “我覺得這件不錯。”語薇拉起一件大紅底色繡暗金色花紋的旗袍。“男生可以穿邊上那件深藍色的唐裝。”
    “然後就可以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了。”紀夕打趣她。“這套挺好看。”紀夕指著一套略帶古典風的衣服。“女生可以穿裙褲，男生穿直筒。”
    “我們去合唱又不是去穿越。”
    兩個女生都堅持己見不肯讓步，“你們說呢？”同時問身後的兩個男生。
    一杭歪著腦袋，“我覺得……都還行……”
    “跟沒說一樣……”
    “要不我們把照片拍回去，放到電腦上讓同學們投票？”程墨提了個建議。
    不失為一個辦法。
    “可是誰帶相機了？”
    “我帶了我帶了。”紀夕從包裏翻出相機。
    語薇問，“那我們兩個的衣服要和大家一樣嗎？”
    “如果穿旗袍的話我肯定沒法跳。”紀夕一邊檢查剛剛拍的照片一邊回答，
    “紀夕跳的是傘舞，穿旗袍的話不太搭調。”程墨想了想繼續說，“而且我覺得你們作為額外表演的話，最好還是穿得跟大家不一樣吧。”
    “再晚就趕不上進校門了。”一杭邊抄下價格和尺碼表邊說，“先回去定下大家要穿那一套，然後你們再想想要穿什麼吧，反正肯定還要再來幾趟。”
    回到教室把圖片拷貝到電腦上，紀夕站在講台上說，“這兩套衣服的價格差不多，都在五六十塊左右。直接舉手表決吧？覺得旗袍好的請舉手。”
    班裏一共五十三個人，不會出現平票的結果。
    “一、二、三……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
    最後一票正好數到程墨，紀夕心一沉，但表麵上還是盡力不讓自己的臉垮得太難看。
    二十七票，已經過了半數，剛好過了半數。
    “那我們少數服從多數，就定旗袍了。”說完把尺寸表抄在黑板上，“大家等會過來我這邊登記一下尺寸哦。”
    之後去店裏下單時，紀夕選了一套雪紡質感乳白底色印著青花圖案的衣服作為舞蹈服，語薇看了看說，“那我跟你一樣。”
    -
    冬天越發張牙舞爪，冷風也更加肆無忌憚。走在路上會不自覺地縮起身子，把臉埋進厚大的毛線圍巾裏呼吸，嗬氣成水，水又成冰。
    這天下午的最後一節課被學校統一改為活動課，讓大家有足夠的時間準備晚上的合唱比賽。
    紀夕和語薇帶著衣服去梁悅的寢室裏換，三個人換好準備出門的時候，碰到唐菲進來，她把衣服往床上一扔，招呼也沒打一個，轉身進了廁所。
    一出門就感覺嚴寒直逼入骨髓，紀夕打了個寒戰，“好冷啊。”說著裹緊身上的呢大衣。
    出寢室樓走了一段路，被追上來的唐菲叫住，“林語薇！安紀夕！你們都幹了點什麼好事！”
    紀夕回頭，看見她穿著旗袍，外套的拉鏈都沒拉，滿臉怨怒。
    “怎麼了？”梁悅問。
    唐菲背過身子把外套脫下，裏麵的旗袍上麵赫然有一道裂口。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唐菲套好衣服轉過身來，“這當然要問你們！”
    “這……這不是我們弄的……”語薇連忙解釋。
    “不是你們弄的？不是你們難道是我自己？”看樣子是要把這段時間積累的怒氣全都借此發泄出來。
    程墨和一杭從寢室出來，聽到她們的爭吵聲，朝這邊走過來。“怎麼了？”
    唐菲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作出更加委屈的表情，甚至帶著一絲哭腔，對程墨說，“林語薇和安紀夕把我的旗袍弄破了！”
    男生疑惑地看向她們，紀夕解釋了一下，“真的不是我們，你進來的時候我們已經要走了，哪有時間找工具弄破你的衣服。更何況，我們弄破你的衣服對我們一點好處都沒有。”
    “我才不管！當時寢室裏就你們三個人！梁悅人那麼好肯定不是她，一定是你們兩個！”
    梁悅解釋，“小菲你別激動，當時我也在場，她們真的沒動你的衣服。”
    “你不用幫她們掩飾！”
    紀夕耐著性子問，“會不會是你不小心在哪裏勾到了？”
    “怎麼可能！你別轉移視線。”
    “你別不講道理……”紀夕覺得太陽穴的神經有點跳痛。
    “我怎麼不講道理了！錯的明明是你們！”
    紀夕無言以對，甚至在想，喜歡和嫉妒的心情，真的會讓一個女生變成潑婦嗎。
    “真的不是我們。”語薇在一旁細聲細氣地說。
    “不是你們還是——”
    “夠了唐菲！”程墨冷冷地出言打斷。“別無理取鬧了。”
    唐菲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你就那麼護著她們兩個嗎！”
    “好了別吵了！”紀夕在寒風中一邊哆嗦一邊製止他們，“現在最重要的是想辦法補救。裂開的地方在後背的位置，不算大，其他人別根別針也能將就。但是你是指揮，要背朝觀眾。要不先到教室問問有沒有和你尺碼一樣的人願意把衣服換給你？”
    唐菲咬著嘴唇想了想，“好吧。”
    定大碼的人本來就不多，到了教室大家差不多已經換完衣服了，女生們都以嫌麻煩為由拒絕了紀夕。
    “現在怎麼辦？”唐菲問。
    程墨提議，“有沒有什麼東西能把裂口遮住？”
    紀夕拍了下手，“啊，我有件披肩圍巾，你試試。”說著從整理箱裏翻出來一條黑色的羊毛披肩圍巾。
    “你這裏還真是什麼都有。”一杭感歎。
    “備著而已，本來準備冷的時候蓋腿上保暖的。”
    唐菲披上圍巾，紀夕幫她整理了一下，“怎麼樣？”詢問的眼神裏帶著一絲緊張。
    “還不錯。”程墨和一杭都點點頭。
    “那就好。”終於舒了一口氣。
    “謝謝……”唐菲臉上露出了點歉疚的笑意。
    “好了好了，先把外套披上當心著涼。趕快上妝吧。”
    班上會化妝的女生不多，紀夕自然變成了主力，忙得不可開交，語薇也在一邊幫忙。
    “呐，幫你們兩個帶的。”一杭站在旁邊，手裏拿著麵包和八寶粥。
    紀夕一邊幫眼前的女生上唇彩一邊說，“謝啦，放我位置上就行。”
    “一定記得吃啊，你胃又不好，不吃等會兒又胃痛。”
    “知道啦，囉嗦欸。”
    “紀夕，男生要化妝嗎？”語薇問。
    “要呀，”紀夕掃了一眼站在後麵的男生們，“不然黑白對比太明顯了。先讓他們自己塗下粉底液。”
    過了會兒一杭走過來問，“這樣可以嗎？”
    紀夕抬起頭看他一眼簡直要吐血，“你臉上那兩坨僵屍白是要去唱京劇？”
    “我又從來沒塗過。”
    “哎呀坐下坐下。”
    紀夕左手扳著一杭的臉，右手拿起海綿撲開始補救。
    “眼睛閉起來。”
    一杭乖乖照做。
    真想把他長長的睫毛拔光，紀夕笑起來。
    聽到笑聲一杭睜開眼，“喂喂喂，不要笑那麼恐怖好嗎，我有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
    “閉嘴吧你。”
    等全部忙完已經快六點半了，紀夕靠在椅子上吃八寶粥。身邊的光線突然被人擋住，紀夕咬著勺子抬起頭，看見程墨淺笑著看她。
    “你還沒化完妝嗎？”說著指了指紀夕的眼睛。
    不自覺看向其他地方，“呃……因為有劉海，所以偷懶沒化眼妝。”
    “呐，給你的。”
    “欸？”紀夕接過他手上的東西，“是油紙傘？”聲音從疑惑變成欣喜。
    綢布的傘麵是和衣服顏色相似的乳白色，傘麵印著青花的紋路。
    “排練的時候看你用的那把有點舊，前幾天經過一家店看到這把，覺得和你們的衣服也挺配的，就買了。之前一直找不到機會給你，現在再不給就來不及啦。”
    “謝謝謝謝，很好看欸。”紀夕漲紅了臉，激動得快要語無倫次。“我把，我把錢給你吧。”
    “不用，你拿著它表演就行啦。”
    紀夕抱著傘高興地說，“一定的。”
    表演結束坐到位置上，語薇問，“這把傘不是你之前那把欸。”
    “這把是程墨送我的。”
    “他送的？你沒聽說過送人禮物最好不要送傘嗎。”
    “啊，為什麼？”紀夕邊喝水邊問。
    “送傘送‘散’呀，就是會分散，不是好兆頭。”
    “拜托我們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少女好嗎。”
    在我看來，重點完全不在於送傘到底會不會分散。
    而在於，你就這樣容不下他對我的好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