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烈馬一程踏春秋,覆水山河情難收  第077章 難憶難(1)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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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回事?”他的視線穿過人群,隻是落到屋簷的水花上,那溫厚聲線帶著令人戰栗的質問。此時,女婢通通已然伏跪,女宮鎮定得回應道:“這位女學來的有些遲,素來候試殿就負責檢查女學,確保他們劫然幹淨得進入考殿。”
    簡直胡說八道,怎麼沒見對其他女學如是檢查?!
    這節骨眼,殿試快要開始了,她看著他的側顏,俊逸的臉龐,卻再無多表情,心裏切望他能就此網開一麵,慶幸得想著無論如何也是‘識得的人’,縱使萍水相逢,也不會置她不顧……?
    她的眼裏滿是期冀,隻是被眼紗擋住了表情,依稀看得清的是緊閉菱唇,還掛著水滴。濕透的發,身上的衣裳,微風一過,帶來寒意,她也全然不知,隻是望著他一動不動。
    然而,他的腳步卻緩緩從她的身旁經過,便是好整以暇落座在殿上。
    所有的女婢包括女宮此時麵麵相覷,倒是心慌神疑:“這燕相不會是留在這兒看著女學被扒得精光?”
    “殿試就要開始了,你們還楞著做什麼?試試為甲的女學,世上本就是少有的。世上誰的安危還能入她的眼,卻是如此拚命赴這殿試;若是清白,隻是脫個衣服,又算得了什麼?你說是嗎,顧…塵?”
    她望著他一動不動,定立得腳連掙紮都不能,她無論如何也聽得懂那話意,也知道他這……誠心要欺辱人!
    早不將孩子送走,遲一步也不肯,連知會一聲也不能?他成心本就不想讓她赴試?既然如此為何還要答應她榜書又贈她詔書,給她希望,又讓她落空,隻是像現在這樣設計為了捉弄她?!
    “參見燕相大人,民女來遲了。”身後步伐姍姍來遲,美人黃衣拂柳若楓,看到這畫景,她也不說什麼,隻是覺得站在廳中的人夠眼熟,她將詔書急急忙忙交給女宮,女宮一看到是顧美人,便笑彎了眼,什麼也不多說,道:“顧美人,進去吧,西座位置上墨書都已經備妥。”
    顧美人看周圍的氣氛有些異常,殿中十二座,現在還缺一席,看著候考殿中一身濕露的女子,在心底不由顧自笑了笑,不忘看了看燕慕寒,卻是徑直進了考殿。
    “燕相,就要開考了,這女學如今該如何處置?”女宮見殿中僵持一片,拿那女子沒有法子,便不由得提醒道。
    站在那兒進退兩難,旁若無助的人兒,笑了笑,嘴角的寂靜清冷涼得眾人心口一滯。
    人和人的區別太大,不由得同情她來了,隻要有顧美人在的地方,就應當知難而退,有些事情早已注定,就不要徒有掙紮,隻會覺得你可笑。
    隻是世上有人的固執和堅持,比你想象中還要可怕。
    “在來這大雲的時候,我就已經想過,燕相,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她忽得道說,平平淡淡不知為何那清脆的聲線越過空氣,卻能讓人心為之一震,好似在訴說衷情,也好似視死如歸的忠心,恐怕世上沒有哪個女子能有這般姿態和能有這種氣概。說罷伸手便去解開衣襟,殿內一片唏噓和一陣恬不知恥的難聽議論。
    青衣官服已然起身,三兩疾步隻若一瞬,便擒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將她拉過,便是背對著眾人,狠得扯下她的眼紗,讓她望著他。
    水眸異色凝紅,已經濕透,她高傲的仰著頭,咬唇卻是笑著。
    他總是這樣扯下她的眼紗,讓她驚慌失措麵對忽來沒有防備的這一切。似在愚弄,挑釁,卻更勝似嘲笑。
    望著他的如深海迷霧的深瞳,還有他臉上的神情,卻如死神般可怕,更多的是不屑和輕蔑,卻是聽他在耳邊凜冽轉而問道:“顧弄塵,你還是沒有說清楚,你這樣到底是為了什麼?!”
    “燕相,還想要我坦白什麼?相爺不是最清楚不過了麼?”她忽然彎起眼睛,晶瑩透明便順雨淌了下來,卻也讓人分不清是心酸寂寥,隻是異色的雙眸,閃著倔強,道:“倘若能讓我留在燕相邊上,這侍佐之位我不要也是可以的。”
    在這偌大的雲宮立穩足,隻有跟著燕慕寒才能做到。這赴試以來,她的腳步倍加艱辛,或許多多少少能猜到些許,漏榜又被追殺,如若不是有人在背後盯上她,從中作梗,怎麼可能憑白無辜遭受迫害?還未入其門,已覺這大雲朝堂險惡。
    握著的手,忽的被鬆開了,眼前之人目色不變,始終猜不透他在想什麼,見他放手,她也笑了,心有鬆懈道:“如此看來,燕相該是相信民女,不會做出什麼違反考紀之事。燕相心中若是有人選,我如此也不過是徒勞,不是麼?不如燕相審一審在座是否是真的真才實學,不要疏忽了大雲女才,也不是什麼壞事”
    “嗬嗬,好大的口氣,好,今日讓本相倒是看看你的真才實學……”他揚眉若有所思,側過臉,望著窗外,雖是默許,勾唇似笑,卻笑得人心惶惶。
    如是,她才轉身走進了考殿,隻覺身後人們的目光透過背脊,直達心上似的,隻是再沒有一人阻攔,看到虛位就落座。悻悻忘了所有的惱意,得逞了似的看著那冰冷麵容,哭哭笑笑都隻是苦肉小計罷了,也不知如此輕易就躲過這一劫了。她是拿捏不準燕相的脾性,眾人都說古怪,今日看來屬實。
    隻是未有料到的是:殿試裏一個時辰的時間未到,許多學生卻忽的麵色難堪,早早交卷,不堪的卻是交的全是白卷。唯有顧美人離場時,得意洋洋。其他女學,不是垂頭喪氣就是萬分惶恐。
    而此時的顧弄塵,麵色也萬分慘白,望著座上青衣卻是一動不動,手心隻冒汗。
    光是衝著他那一句話,她就要拚了命……?她怎麼就能輕信了燕慕寒?!
    簡直是卑鄙小人!就說怎麼可能輕易讓她好過??
    既然殿試早已內定結果,為何還要如此大費周章讓這麼多人難堪?!
    根本不是心裏的較量,而是生死的較量!她根本就沒有想到先生說的殿試裏無所不用其極的考驗,是真的!
    她落筆文章寫了一半,那五毒白蟲從案下因為墨香引誘而出已經爬滿了案,不止毛骨悚然,她卻連半聲也不能啃。殿考有規定,除有疑問,才能向考官發問。
    白蟲一碰到她的雪膚,就見紅。
    紅燭殘落,分秒流逝,這文政殿在座就剩她一人,三位考官凝眉紛紛看著,好似她不放棄,就沒有天理似的,他們著急汗流,看了看座上青衣,卻沒有任何動靜,幾度商量該不該讓這位女學就此罷手,要不然出人命了!
    這糟糕的殿試考驗也不知是哪個滅絕人性的殿試官想的,不就是考才學麼,怎麼會考生死畏懼的膽略?
    那殿上青衣袖龍,自顧飲茶,隻覺殿中投來一道凜冽炙熱的目光,抬眼望去,看到她的臉色已然慘白,手中攥著的紙筆依舊,抿唇不語,望著他,憤怒卻也無望,她一直很拚,明知道是故意設的局,還如此盡心。她的眼裏有憤怒,有絕望,有不明思議,卻依舊還有執念…
    他不想讓她得到,可是她偏要。她瞞著他參加試舉,私自威脅文侍調卷,就算是兩個孩子的安危也阻止不了她赴試的念頭,這侍佐之位對於她而言,到底是意味著什麼?用笙城水運作聘,嫁給他,口中生生說要榮華富貴,可是如今她又在做什麼?高官加爵,不一定就有榮華富貴。燕府已是笙城至尊貴的府邸,她到底想要什麼?
    卷上提筆幾字,花去她所有的氣力,其實身上白蟲啃咬的難忍,不比一開始就知道不能得到侍佐之位卻還要自欺欺人的去爭取,被他笑話來的難過。
    考殿外站著半途而棄的女學,看傻了眼,怎麼說命也要來得重要,何以如此作踐自己?就一個侍佐之位而已,犯不著用命去抵。
    他起身幾步,緩步及近,她好似難忍意識,想讓他再等她一會兒,就剩最後幾字就好。她提筆一點朱紅,卻讓他停住了腳步,他隻是望著她,麵色冰冷無緒,如今,他總算是看得再清楚不過了。隻是他悄然俯身唇邊勾起似有若無的笑意,撩撥開她頸邊發絲上的白蟲,倚靠在案前,隨即背對她緩緩,道:“別怪燕相不近人情,不提醒你,這殿試的文章沒有數千字,斷然不能審閱,專心點,你得知道這殿試可真不是你想得的易事兒,可不要因此埋沒了你的真才實學。”
    白蟲觸膚,即刻染成紅血,殿外的人止不住毛骨悚然得作嘔,而戲中之人那手已經止不住得顫抖,卻沒再敢望他冰冷的眉目,凝眸看著文書,敘敘提筆,咬唇悶聲也不說一句話,也不說一個不字。以燕慕寒的性子,今日他就是要看著她狼狽不堪,看她生不如死,她不可能說不,她不可能違逆他……
    “商疆千裏風沙,怕及不上你這一副雲袖山河‘血染’的通篇佳作,隻是麵對大雲如此錦繡,你倒是和風氏如出一轍,一點兒也不放在眼裏?當真沒有什麼可讚譽的?”那男人已然轉身細細看著案上已經不再娟秀的文書,一句話卻是不高不低得落下,眾人不明白,可是那握筆之人,卻瞬時煞白了臉色,越加難看。“
    燕相,這是考殿,不是你考驗學生的學堂。”她斂眉從唇邊說出一句低到讓人無法聽見的倔強反駁。
    為何忽的提及風氏?難道他……不,不可能的,連她都忘了,半年前還是風府上的人…他不可能察覺什麼。
    “今年的考題是簡單了些,早知該讓學生寫寫商雲疆邊之戰,倒也真能體現女學的靈敏和可用之處…哦,對了,也不知你是否聽過那位疆塞風府的畫師,就像他一樣,僅是一副畫幾行字,就是讓我軍潰不成形…”他淡淡說完,望向她的眼,這一回異色雙眸裏篤定的隻剩了驚慌,她的筆觸凝墨停滯在案上,散開一圈一圈…
    此時,殿中監考官已然忍不住大喊,“燕相!不好了,看那些毒物吸了太多血,已經遏製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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