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這大殿的門轟然關上，隨後靜得可怕，殿外響起策馬奔蹄，漸行漸遠。
    她忽得癱坐在地，手裏緊緊攥著紅色榜書模糊了字跡，清醒得透徹時，唇邊微勾笑著，不知為何，隻是喉上一苦，再也忍不下，驀地淚落成河。這些日子的委屈，無處可安放；那些舉步維艱的難堪，也平複不去，心空無境，所有忍下卻不能說。
    人們好似隱隱約約聽到書政廳的哭聲，不敢接近，都以為是傳聞中的鬼哭狼嚎在作祟，於是沒有人敢提起。
    這兩天，兩個孩子在府上呆得倒是歡樂，不念淩生堂了。大夫人好似特別喜歡他們，也不出府修心了，倒是變化著法子，日日想著逗這兩個孩子開心。
    “弄塵這兩日倒是去了哪兒了？狠心扔下這麼兩個小家夥，讓我這老婦看著，也不怕帶壞了他們？”大夫人笑著坐在院落裏看著那兩個孩子在池邊玩著，問著邊上魂不守舍的白芷。這兩個孩子怎麼來的，好似有人已經將來龍去脈都同她稟過了，大夫人便沒有問起。也不知是怎麼稟的，隻是大夫人也沒說什麼不妥，便就讓人放了心。
    “將這燕府弄得日日不安寧，我可是一而再，再而三饒了她。平日就你和你主子呆的時間長，你也勸勸你主子，也讓我省點心思。我是勸不動她了。”大夫人回眸對著怔立得白芷再道。
    白芷無心，一直愣著，好似沒有把話聽進去，“白芷，在想什麼呢！大夫人同你問話”大丫頭大聲喚著她，用力扯了扯她的袖子，才讓她有點魂來。
    若說是對於主子的事，要真是抖了出來，她也可是同夥，罪不可赦，白芷恭敬得鎮定回道：“主子也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大夫人不是一直知道真絲那事，是有人存心陷害白芷和主子的麼？再說，商人購糧之事，也是礙著二夫人的命令，趟了這渾水，也不是主子能做得了主的。主子用相爺給的銀兩在城頭開了間字畫坊，所得盈利不跟顧府算，卻是算入燕家名下，大夫人不是向來都一直清楚麼……”
    “你就替你主子盡說好話，府上這些事兒，都算不得什麼大事，我說得和你說可不是一碼事。”
    “不算什麼大事？那大夫人讓我勸相夫人什麼？”白芷笑了笑道，想起真絲一事，主子也同她說過，大夫人從來就沒有罰過她們隻是罰抄燕家家書罷了，礙著二夫人的麵，做足表麵功夫，也好能讓她適可而止，所以能忍則忍。
    “我也不管你們主子是搞什麼名堂，你看相夫人進府也有半年了吧，你說怎麼還見不得好消息，雖然說慕寒不常回府，不也是有回麼，外人怎麼看燕府呢？你看那兩個娃長得多討人歡喜……哎……”大夫人看了孩子，一連歎了口氣道，燕母是思及著想抱兒孫了，這幾日看著兩個孩子，恨不得真就是他們燕家的。
    “大夫人，啊塵這兩日都去哪兒了？她怎麼就丟下小諾，不送我和哥哥回去了呢？”女娃玩著泥巴不知何時將臉上都塗花了，忽得跑過來問道，另一個孩子看著她的臉兒，一個勁兒在笑，學著大人的語氣道：跟大夫人說話，先把臉擦幹淨。”
    “喲，小諾不想住在大夫人的府上了？”大夫人朗笑著攬過孩子抱在了膝頭，輕擦掉她臉上的髒汙，反問道。
    “沒有呢，覺得一直在府上可悶了，去外頭比這府上好玩多了！唉，這幾日，不見大哥哥了呢？他去哪兒了？怪不得啊塵呆不住，估計也去哪兒玩了，哈哈。”女娃咯咯得笑著，大眼轉溜轉溜的，萬分惹人喜愛。
    庭中鳥語，冬日花落，卻是一番好景致。大夫人斂眉，一惱，不想原是以為他們在府中玩得高興，沒有想到會感到煩悶？
    “白芷，弄塵倒是去了哪兒？”夫人回身一言問道。
    “相爺一連幾回命之良送相夫人去南山，相夫人十分不願，大抵是躲到府上別處了，不願見人，我這兩日也沒有見到過主子呢？主子先前隻叫我這幾日好好看著這兩孩子，先不送他們回去。不過相爺也倒是特意吩咐過，不讓這兩孩子出府的，怕是又遇到那日之險。”
    “這都是怎麼了？這兩個釘點大的孩子，倒是招誰惹誰了？不過，去南山一事，是無理取鬧了，回頭我會跟慕寒說去，讓你主子也別藏著躲著了。若慕寒真是執意要送她去南山，她也是躲不過的。”大夫人說著，心頭也存了些疑問，不知其中曲折。大夫人好像想起些什麼事兒，卻是忽得笑開來，問道：“白芷，我心頭有一事不明。聽聞你們主子那日陪同二夫人，有意同商人‘團結’一氣，後來，卻恰巧碰見慕寒回府，見了正著了，之後，是怎麼了？”
    她說著，好似在說一幕聞說，的確不常在這燕府，也不知燕府會成就那番模樣，不過那日的事，她倒是及其好奇，後來倒是如何了？
    “什麼怎麼了？”白芷納悶得很，夫人倒是忽然提這事作何？
    “我看慕寒也沒有那麼生你主子的氣麼？”大夫人抿嘴‘詭異’得笑起來。
    “生氣得很呢，不是要送主子去南山麼！怎麼是不生氣？”白芷瞪著眼睛，此時是萬分不明大夫人的邏輯了。“夫人又是聽到了什麼閑言碎語的？”
    “府上人說慕寒不是那日呆在新閣很久都沒出來麼？”大夫人眯縫起鳳眼，笑著道。
    “隻是那日新閣裏噼裏啪啦鬧的很……”白芷說著說著卻是將聲音壓低了，她此時倒是恍然明白過來，大夫人在意得到底為何事。
    “哎呀，啊塵到底自個兒去哪兒玩了，竟不帶上小諾。”女孩在那兒念叨起來，嚷嚷著，紅紅的眼睛，卻似乎快要凝出淚來。
    “那今日就帶你們兩出去玩如何？咱們誰也不告訴。”大夫人回神在她的耳邊輕輕得道，權當是為了一個娃兒開心，她這個燕大夫人也是什麼都願意做的。
    “真的！哥哥，大夫人他說要帶我們出去呢！”女孩興然的差點叫起來，卻被大夫人捂住了嘴，道：“這可是秘密，別人都不能知的。”
    “大夫人！燕相說過這幾日還不能帶孩子出去，怕會有不測……”白芷驚得攔住了大夫人，她也幾乎訝異，大夫人竟會對兩個孩子如此溺愛。
    “暮時就回來，她們坐我的馬車出去，也不會有人知道，我隻是帶他們看看府外的景致而已。哦，待我回來時，你得將你主子給我找出來，我有話同她說。”大夫人溫笑著已經起身，領著兩孩子去收拾。
    白芷惶惶，看著大夫人執意如此，卻始終沒有折，想著事情也不該有那麼嚴重，不會有人對燕府如何，便也沒有再攔。這是這疏忽一舉，卻不知事情厲害之處。
    這會兒，的確，有些人正焦心得尋找這兩個孩子。
    “這兩日還沒有他們的消息？”青衣男人走在縉安街上，同後頭的玄衣男子問道。
    身後沒有回答，跟著他的腳步，卻是穩得毫無聲音。逆殺默然不語，那日的場景還在腦海裏揮之不去，他相信自己看到的的確是她。
    他一直都沒有同主子說她就在大雲，就在這笙城，且在這城裏最榮耀的府邸。從沒有想過罷它說破。
    “逆殺不明，主子何以對那兩個孩子那麼上心，主子不該…自欺欺人。”逆殺說著聲音微微顫抖，他或許察覺得到自己的不安，至少在外人看來，他鎮定的很，他已經對他撒了謊，不得以而為之，往後還會有第三次，或者無數次，除非離開這大雲讓這真相埋沒…
    “什麼叫自欺欺人？恩？”青衣停下腳步，對於逆殺的這句話深感玩味，回眸望著他，笑道：“我隻是在找一個對大商鳳宮大業推波助瀾的女子而已，你以為我在找誰？顧弄塵？十年質子，一無所用的顧家二女，還有什麼價值可言？”
    何以心死透骨，或者一開始便就寄予的太多，才會失了本色。逆殺知道主子的話，分明是多少的漠然，隻是他應道：“這世上不隻是有顧弄塵，主子忘了，還有陸宛之。”
    “我用十年換一個顧弄塵，你以為我還能再用個十年去換陸宛之？更何況這商族傳言歸傳言，誰到底才是商禍還不明，難道真由著兩個女子擺布了？我還真不信。”
    “既然主子不信，又何以不放過……”
    “放過？！放得過麼？嗬嗬”他唇邊笑著，冷眸冰刹，忽而道：“還未查明白，那日到底是哪路人救走得那兩個孩子？”
    逆殺心口頓滯，緩緩沉了嗓音道：“屬下辦事不利，至今尚未查明。笙城比想象得要大得多。”
    然而，話罷那一刻，風蕭卓的步子卻是忽的驟然停下，反問道：“笙城當真有那麼大？”
    逆殺抬眼幾乎是同時，心生顫栗，因為他看見這縉安大街上狹路，金裝馬上緩緩從他們身旁駛過，兩個孩子清脆的聲音從馬車裏傳出，兩個小腦袋一邊一個探出車窗外，好奇得觀望著外頭的世界…
    世上就是有那麼巧的事情，無巧不成書，成句，不成章。
    “去查查那是笙城哪戶人家的馬車……明日就去好好拜訪。”他眯縫著鳳眼笑著問道。
    逆殺心頭稍震，便著著思頓了頓道：“主子興許是看錯了…不是那兩個孩子……”
    “逆殺以為主子看到什麼了，嗯？”他說著唇邊笑意似有若無，複又道：“這笙城裏頭有這樣馬車的大戶有幾家，金裝敞帷做飾的更是少數，既然也不像是皇親國戚，孩子衣著由頗顯華貴，你覺得這兩孩子倒是誰家的可能性較大？”
    “逆殺不知。”他隻是一句回應，便再無下文。
    然而聽著主子卻是忽得道：“明日一早就拜訪燕府吧，那購糧之事還一直剩個尾巴，逆殺還沒有收的。反正也不過是順便去看看那兩個孩子，你說是不？”
    一時間，逆殺心敘已被遏製，他根本不知主子是何以察覺的……
    難道他說了慌，主子都知曉？
    然而，下一刻主子就給了他答案。
    “笙城大戶那麼多，不知其是誰也情有可原，隻是馬車上頭掛了燕字旗，逆殺，沒有看到？”風蕭卓回頭望著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