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烈馬一程踏春秋,覆水山河情難收 第061章 臨宮途(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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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此時,黑衣女子斷然沒有想到,不遠而立的素裳一襲,會迎劍而來,明知她的肉身之軀比不得她的落劍有刃,明知她的步伐躲不過她的劍影如風。
黑衣隻能回身劍罷,稍有一頓遲疑,卻已然不能回力收手,那劍鋒冰冷劃破她發帶,一同掠過然紫衣袖裾,發帶同落,千絲斷發,君袖兩片,劍偏不深,卻見朱血暗湧而下,袖上青鳳,染盡血色…
黑衣女子順著視線,看著手上之刃頃刻血染,驀然神色呆木,驚愕無措。
身前白裳月下生氤,她閉著眼眸,直覺有刃燒過身後,冰冷一刹,卻未有絲毫痛,以為瀕死知覺該是這般模樣,緩緩回眸看卻那劍鋒卻是掌在他的手心,刹那血湧如注……
榻前紫衣緩緩睜開夜色雙眸,耀著絕世漠然,鬆了手,起身整袖,從黑衣女子身旁緩緩踱過,不過張指一扣,劍彈幔斷,青劍無情,背對著眾人,對著黑衣女子似是熟識的寒暄,道:“明日就是放榜之日,何以如此費神?”
話罷,他袖輕揚,一劍飛刃過處,廳內那一群黑衣人統統倒下,倏然斃命,隻剩了眼前黑衣女子一人!
“燕慕寒,你這是…在作何……!”她見著那一刻,心驚在望,上前兩步,怒目張張,卻是紅了眼眉,氣慍說不上話來。
他要的時機,任何時候都在,他隻是等候敵手的舉步維艱。空氣中漸漸漫開她的香,越漸越濃,卻覺著有些熟識。
她一直望著她,看卻黑衣女子回眸,忽的對上她的目光,心抖無聲,驀地才了然那是再熟悉不過的雙眸,彎彎如眉,貌若桃花笑著,眸中卻凝珠盈盈。
世間有些際遇多有趣,總讓你感到驚措不已,隻是澈然明白於須臾。
女子望著她失了情緒,轉了身淡笑:“相夫人是忘了自己姓顧,還是本就知道我不會殺你?”
女子的笑異常陌生,那一句話,冷的心底生刺。
她是姓顧,恐怕這笙城也無幾人記得。她是從顧府的大門出來,去的商疆,大雲的質人是權傾朝野的顧府二千金,一時驚聞了天下,十年光陰,卻可以埋沒一切。當她陰錯陽差當成公主劫走,帶回府時,回巢興然,隻是周身卻沒人記得她,隻有眼前的女子依舊記得。
弄塵望著她始終不能應,麵對別過十年,回到大雲家府上唯一能得到照應的至親,無論如何回答,也無法心坦悠然。她恨她吧。
坦然來去,進出這裏,本應是那女子隨心所向。可是如今,一踏進這府裏卻需要怎樣的勇氣,走出這裏時,卻好似花了這一生的所有狼狽。
她是恨她。
黑衣女子扣劍指尖卻幾近發白,循循轉了身,壓著莫大的怒意,就著廳大門光明正大的離開。走了幾步,平罷心敘,帶著幾分與生俱來的清傲,回身對著紫衣男人心有不甘,笑道:“太子欽點於誰並無任何疑議,天下人是心知肚明,燕相還未曾誇讚過人,吝嗇褒揚不已,我隻不過來討個讚許罷了,卻就如此難?”
然話罷,她們都沒有想到,他會忽然間提劍,那劍聲倏然破鞘。
那一刻,黑衣女子儼然失神,無法相信,卻是看著身後地上人兒臉色煞白,疾步起身,白裳煙影如箭離弦,伸手還以扣按,僵握於他的劍鋒上,迅然擋在了她的身前……
她難道不知,他的劍法奇狠,快如電掣,若是無法收手,她在他麵前,就是血人肉漿?
那一刻廳室已然靜默無瀾,她望著身前男人僵笑著,卻似是為了百般卑微討好,乞求,聲抖喑啞,悻然攔得住他,沒能丟去性命,忽然卻想不起說什麼合適宜,便不由得低眸望著他的傷口道:“燕相…的手傷了…”
世上無人知曉那藏在錦綢後異色雙瞳澈然無邪,也無人知道她內心守著得到底是哪一方無暇。
黑衣女子心石俱落。聽罷,卻忽然勾唇不屑一笑,背影立在破曉的紅暈裏,卻似乎在顫抖,頷首顧自遠走,心有餘悸,一步一緩道:“相夫人未免小題大做了,燕相怎麼會殺了我?燕相不會不知他們皆是太子手下馴養出來,保護我的護法。明知道是我前來,卻還要讓相夫人走這一遭,看今日相夫人三方兩次,舍身相救於你我的情義錚錚,燕相可是對我顧家之人滿意與否?”
一席話落,恍然,這一場夜襲廝殺,是她玩笑與他對弈,遊戲一局,而他回以視若無睹,掌盡生死,卻隻是為了探她而已…從始至終,卻隻有她一人當真了。
嗬嗬,隻若是身在他們的位置,不難體會,玩笑有因,試探由果,沒有一人有錯,她身在其中許久,已然沒有退路,隻念他們能再‘容忍’她一些時日。
黑衣女子依舊對著她笑著,笑裏不知其意,卻是輕輕將她喚了來:“塵兒,過來,姐姐有話同你說。”
僵驅凝步,站在那裏,看著美麗女子雙眸笑意,卻還是聽了她的話意,走到她跟前,女子解開頭上的發帶,纏上她的眉眼,景致已然不見,隔絕塵世,緩緩道:“塵兒,我今日說的話,都是同燕相玩笑之意,不要放在心上,這世上汙濁之事太多,不要看清才好。若是哪天想回府了,就回來。爹爹斷然也不能說你什麼。縱然自作主張,賭命攬下的笙城水運,拚命要嫁進顧府,他也是知曉的,卻偏就由著你性子,如今這日子過得卻也不踏實……你小時的性子便就如此強倔,吃過了苦頭,也該改一改了,知道了麼?”
她已然說完,未見到她神色,隻是握著她的手冰涼,這一番話,陡然令人心顫。話罷,她便就離去,隻留秋風微涼。當初,笙城人都以為笙城水運做聘是顧太傅所為,以為父親一直不追究便也不知,如今恐怕就是半年前去驛站找公主時,便就被人看在眼下了。小時候,也全然不知姐姐對她說話,還會藏著掖著,今日這番話這般意味重重,讓人不敢多揣,總是她小人多心吧。
晨時微光裏的涼漠,讓人無形中透不過氣。然,她壓下心頭驚瀾,卻從懷中小心翼翼掏出一直保著的暖壺,回步給案上青碗斟滿湯藥,小心翼翼呈於他麵前,聲輕驟破這異常幹冷的氣氛,淡笑道:“這湯藥還未涼,燕相先喝…”
然,她的話未完,那字句卻淹沒在碎瓷零落裏。眼看著身前之人陡然抽劍,碗口頓缺,湯藥瞬然再次傾灑,落在青白劍身,洗去汙血塵泥,瞬息回轉劍鋒挑起案上放置的藥壺,頃刻碎裂,碎片飛落卻幾濺,湯藥自劍鋒而上,哪怕是一滴也未有留卻,塵泥瞬落,光亮而耀眼,刺得心透冰骨。
他心經十年風霜,已然不是從前的模樣。
不應怪誰,想來一開始,便是她太過己私盡利,根本就不能應許父親任憑借她,進到這燕府。到了如今縱使盡力去彌補,也不能挽回什麼,她是怨有因得吧。明知那女子該是站在這裏,他們本是這一世無雙,卻無法挽留。他如今是厭她入骨了?
似乎冥冥有知覺,他不會接受她一分一厘的歉疚,有所驚擾也被平複而去,顧自拾起被他打落的藥壺零落,道:“若是相爺,不願現在喝,那便等到午時,午時不願,便等到子時,藥膳房尚有剩餘,等著相爺糟蹋。南宮禦醫說這湯藥無用,也未必,他不是也治不好相爺的傷?”
說完後,她便有些悔意,知道他性子使然,糟蹋總是可惜的。縱然龍爪在他眼裏算不上是珍藥,但是他可能不知一株龍爪於徘徊當令水患舊城裏的人而言,能換抵一年食糧。
然,她也不再說話,指尖朱血流落在地磚,用袖口不經意掩了去,才是起了身。從踏進這燕府起,長久以來,同他也從未有像這般平靜說得上話的時候。
天色已經大亮,一夜未有休息。空氣寧息,待她抬眼時,看卻他已經消失了蹤影。門外侍應匆匆而來,似是受了封令,收拾殿廳,不加多言,也不敢正眼看蒙著眼的女子。
大抵過了一刻半鍾,當她一同收拾好,想要離開這兒時,卻從廳門裏迎麵出來一身緋緋如霞,青鳳雲袖無暇。
他並未有離開過這裏,隻是進了內殿換了身幹淨的衣官。溫雅眉間似是朱筆點了一抹紅痕灼灼,這麼多年來,獨飲清濁,她也一直未有再見過比那少年還要美的人,再逢時不知少年已長成這般風華無雙。
她看著他一步一步走近,晨光熹微照著他的眉眼,如同夢裏輾轉,丹青墨畫勝不過這一玄卷軸。然,緋服灼眼,翩翩身影驀然從她身側經過。
“相爺何時回府?”看著他要離開,她卻凝眉一步也不敢鬆懈,回步緊緊跟在他的身後,似平常人家平日裏可以循跡的寒暄。然,他行步如風,她跟在後頭顯然隻能小跑起來,侍應迎麵而來報備烈駿已經備妥,卻被這一幕看得顫顫心忐,看卻相夫人一身血汙跟在相爺身後,窮追不舍,不知是發生了什麼事,又多了幾分揣測。
他要離府。她不當忘了,今日就是殿試名錄放榜之時,他必要進宮擬案,再過些日子,他便要接應那些入殿試的女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