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烈馬一程踏春秋,覆水山河情難收  第058章 秋霜濃(2)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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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絮兒哪有胡說,我們救了那孩子一命,那女子就說要答謝,贈了我們簪子和布匹而已,哪裏知道她便是相夫人,若是知曉,我們便不會收;如今,我都已經還給夫人了,難道連命都不及燕家金銀重了?為何現在還要這麼對我們!”文夫人哭喊不罷不休,文侍捂住了她發紅的臉,連忙命人將她連拖帶拉了下去。
    文夫人的話一出,與他方才脅命一說,有所出入,如此便成了雖然他不知情,卻還是收受學生賄賂,結黨盈私,罪不可赦。
    文侍心跌喉苦,一抬眼對上身前紫衣燕相無瀾目色寂寂,心頭慕然冷卻,跌入寒穀冰川。
    征下九疆,馬上天下,一劍平敵便能封侯,年少溫雅端方,今日冷刹鐵甲駭人心骨。一番心性易變換得一方盛世。人前不知,轉身試著血刃,卻最是寂靜。
    他失去的是一個賢臣。而文侍錯過的是帝都繁榮。
    絮兒的哭鬧沒有改變燕相予文侍的罷官令,第二天一大早,文府上下收拾得幹幹淨淨,人去樓空。人在朝堂裏,生死不在話下,笙城容華依舊,已然找不到他們的蹤影。
    走到這一步,文侍才恍悟,她脅他將文卷調走,不經燕相之手,不是她在避免燕相尋私,而是刻意避開他的審卷,卻萬沒有想到太子會把南部閱卷之事,拿出來和燕相商討,也沒有想到,有誰不經意將流言散布整個朝堂,將她推置於風口浪尖上。
    文侍被革職的事情,生在這殿試風雲的節骨眼上,一並悄然傳到了朝堂之上,這成為這些年來殿試行刑裏一宗大案子,受刑者是燕相手下主審官,此時整個朝堂上下無一敢揣踱燕相下一步會如何做,隻因文侍因擅自調得那批南部文卷中,脫穎而出的女才得了太子的欽點,自然沒人敢去議論這事也同太子扯上關係。有人羨妒,不由得說了些不上台麵的話,卻被好事的人傳遍笙城,於是眾人也跟著紛紛枉惻:說是一個女子斷然不能如同傳聞的那般有才,隻是比常人稍會些手腕,勾結上主審官,才能冠上今日的高帽,如今主審既然受到罪懲,那麼她也得意不了多時,興許不需時日,亦會被逐出笙城?要知道一朝行弊,這輩子往後也不得赴試……
    相對於朝堂的動蕩,翻天負地,風雲暗湧人不知,燕府裏平靜無瀾,有時候哪怕晨間蘇醒,一樹花開的顏色變化也能辨得清。
    這日忽的天色偏暗,雨在晨間落下紛紛,此時,庭院裏早春種的許多藥草,都在團蔟裏結了小小的果實,有的如鮮紅欲滴的瑪瑙,有的通透如同玉珠,風一吹,雨一落,紛然落滿石徑,落入池塘。
    花開是龍血,葉落是針骨,而三兩處可見的龍爪草,則在雨中搖曳凝香。
    雨聲漸大,庭中無人,而隻白襲柔骨一衣,紙傘下行於紅瓣叢間婆娑穿梭,水花滴答濕透她的裙角,沾染了泥塵,一步踏過,留香卻染了紅葉,雨絲落在她的發,卻順著她的眉緩緩落下,臉色若有些蒼白,依舊是墨裏的淡如凝脂。
    雨打花落,她加快了腳步,采下龍爪草葉,小心翼翼放入懷袖中。庭院中長勢良好的龍爪草漸少,這些日子以來,雨水頻繁,秋雨一陣又宜晴,許多龍爪根葉腐爛,若還不將他們采走,便是等著雨水侵蝕它們至爛,再無所用。
    然,從晨光熹微到此時,已經有三個時辰,囊中龍爪依舊少之又少,由此看來縱使采到了暮時,恐怕能熬成一副湯藥已經不錯。龍爪葉稀,果肉便更珍貴,民醫有載,龍爪草止血鎮痛,鎮靜,搗爛入藥熬成湯,口服用量輕微,傷口三兩天便就好轉,若將龍爪果肉搗汁製成雪膠用以外敷,塗在傷口,便能讓傷口速速愈合,且不留痕,見效是眾多藥草中最佳。
    天空悶雷一聲,雨落越漸磅礴,不遠處南院的幾株龍爪眼見就要被越見高深的小池溢水給埋沒。她不由得收了傘,便直直向著院中跑去,水花濕透裙裳,無亭無樓,無可避風之處,此景看著卻似是入了渺渺風煙,“十月淩雨夜落花,亭台深處無人家。邊城白骨鐵血踏,客簫笙笛也胡笳。”這正應了新閣畫壁上那一池菱花邊上所題蒼勁又溫沉的詩文,詩文未有落款,卻正是一字一句提點著燕府景變,家國物換。
    她停在亭邊,入了神,即使知道邊城風波未盡,商國,大雲皆是人命蒼生岌岌,大雲卻也終未有退一步,非要到你死我亡,兩傷不可?整一個大商的都城,沒有笙城的四分之一大,卻是時刻警惕著,要吞滅了弩疆,倒不如說:邊城白骨夜難靜,胡笳笙笛亦難停。
    在這裏久了,便知道燕府裏從來不種隻用以賞觀的植木,通常那些花草都有所用處,身旁落木,若細細一觀,卻不難發現用以製藥最為多。
    可是讓人覺得奇的是,通常來說若是有所用,才會如此。隻是未曾聽說府上有人是藥罐子,也看不出大夫人和二夫人,對藥草醫用有所偏愛,除了那一潭的差點奪走人命的水衣,為何府上遍地都是藥草…
    這落雨瀟瀟下了兩三個時辰,才停了下來,夜空雲來,卻也很快見了半月。在藥膳房煎了兩個時辰,她便匆匆端著藥湯向著馬車所經的車痕尋去。
    燕府回環亭台,九曲流觴,看不盡何處是所安,轉身便能辨不出方才從哪裏而來。傍晚,門庭若市,不知為何喧囂更甚,到了這會兒,已經漸漸退去了些。燕府好似有貴客來了,並不是常來的南宮,那馬車停在在院外,侍人相擁,堵在門口,卻也不知是誰。
    車轍於南橋轉角處忽的消失了蹤影,耳邊輕斯,抬眼便是高頭大馬棕毛在月下泛著光,停在不遠處歇著,而南廳燭光似耀,金輝漫漫,隱約談笑聲從房內斷斷續續的傳來,隨著她的腳步由低至高的響著,有溫溫朗朗的男子聲線響破空氣,笑著道:“今日又是難得進這燕府了,太子欽點了顧姓女子入殿試名錄,難不成你們家主子如此心切竟等不到明日放榜,今日便派你來燕府求證?”
    窗子虛掩,她的目光和腳步一同停住。
    那個說話的人,正是南宮晉,吊兒郎當的盤著長腿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的望著廳中站著的綠衣羅裙丫頭,那丫頭正是姐姐的近侍丫頭——阿七。
    “能受太子欽點免了主審,是那女子的福分,我們主子著急作甚?南宮禦醫也真會說笑,燕相被傷累及,好似已有些時日未上殿,顧家家戚有從南邑城回來,帶回補氣虛的紅蔘一直擱著,主子便說今日就送到這兒來,看能否入藥。南宮禦醫,不知以今日的情形來看還能否稱妙手?”啊七機靈模樣,一副伶牙利嘴,未有拘束,笑應南宮晉的調侃。
    “也是,同是姓顧,我也不知是那位顧姓女子是有福分還是你們家主子有福分…”南宮晉先是呷了一口茶,斂起眉直搖頭自愁自言,卻是不忘提高了聲音故意囁嚅道,一邊不忘看丫頭一下子垮下來的難看臉色。
    風過耳,南宮晉再抬眼,眯起了眼睛,目光掃過丫頭的青色麵龐,身後夜色朦朧惶惶。
    “南宮禦醫,有些事,早就擺在那兒,你也不是不知,你如今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啊七看南宮語氣不像是玩笑,已被他的話給嚇到,無論廷上如何傳聞,那顧姓女子如何神通廣大,隻是較起她的主子來說,依舊一文不值,她來時,便已認定了這一件事,這回聽到南宮跌人心頭的回答,禁不住了猝了一口。
    南宮話落,窗外驀然輕瓷動聲響,不由得看向了窗外,樹影橫斜,依舊靜謐無聲。
    “當年大雲帝封楚後之時,也忽的易改,驚動天下。有其父必有其子,太子年紀尚輕,誰能保證,倘若這天下再出個‘顧美人’,他還能追著那不將人放在心上的冷傲美人不放?”南宮漫不經心得笑著。
    眼看那丫頭已經青了臉色,再也說不出半句話,聽她頓了頓卻還是辯道:“你……簡直胡說八道!太子同小姐一直都是知己比鄰,太子向來重情義,他們有十餘年交情,哪裏說變就會變?!小姐早就查過,入了市舉呈卷審改的女子裏,根本沒有一個姓顧的,那什麼二十六賦,三十二試,試試不落甲,分明是有不知情之人大誇其詞罷了,既然是太子欽點,除了我們家小姐,還能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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