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血越中原胡笳度,殊途同歸點紅燭 第052章 流言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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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根本找不到自己的主子,晨時還剛給她送過藥膳,看她在新閣內乖乖歇著,躺著動彈不得。那傷人的丫頭狠心得真如瘋狗似的,來看診的大夫說根本不是咬人,而是想要了人命。那傷還根本不能下地行走,理當也走不到哪兒去。
今日本要去卓言女學,聽聞那兒請來了有名的先生,講點曆年殿試,說是赴試多增幾分心眼,幾乎所有赴試的學生都已經趕去,卻不得已錯過。昨日過後,這府上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在尋她?可這主子的影兒卻消失的無影無蹤,還真是奇了。
今日顧家人來得正是時候,本是同他們說相夫人是被冤枉的,好讓他們說服大夫人原諒她們。這回兒相夫人就這麼躲了起來,拒不見人,大夫人若是知曉,到時候便說她連連不知悔改,恐怕燕家舊書幾十本都不夠抄的!昨日,未等白芷回來,便進了府,都不怕燕府重懲,來的是顧家她自己家的人,她躲著卻是為何?
風聲微隱,兩道藍影忽得從她身後閃過,聽到樹間枝椏作響,回頭時書政廳窗搖曳轉而吱嘎一響,原來不知覺她已經步入東院,西風弄欄,這兒又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
都說這書政廳初七夜鬼獸狼吼聲聲,讓人夜不能安寐,此時白芷隻是一人,頓覺得背上發涼,心裏一陣毛骨聳然。大白日的,仍舊心口玄提,才抬眼,看卻一隻白貓從樹上喵聲輕盈而落,嚇得她魂飛魄散出了聲,懸心作罷,扶額狠鬆了一口氣,提步就是奔走離開這兒去他處——身後幾步開外就是書政廳,本就是禁殿,根本就不會有人敢靠近。
樹聲紗紗,落葉滿地,白芷走出東院未遠,清脆如樂音婉轉之音,由遠而近,談笑溫婉緩緩而來,聲動庭院深深,白芷心悸得走馬而尋,越走越近,眼前一探,腳步卻詫然停住。
清風一夢,笙斷城南越九歌。女子輕依樹邊,嬌俏三分,鬢染飛花,翻手秋意斂盡芳華。
而身邊立了一個男人,一襲紫裝雲紋,鳳上錦衣,是一番袖骨斂輕雅,一描月痕朱色隱眉微揚,輕邪淡若一曲流觴,金屢鐵血踏雪飛沙,便就翻覆天下……
兩衣並肩而立。
女子笑如鶯雀,緩緩道:“聽聞相爺許久未有回府,就是休政也未有空閑過,今日回府了,為何?”
白芷心口半跌,淩亂不已,剛伸出的腳步,下意識僵在了身前的龍血樹後,埋低了腦袋。
燕相…是燕相?!何時竟回府了?!
白芷心頭有疑,卻又禁不住冷哼:這燕府是燕相的家,他怎不能回了?!
美人的語意別有風景,哪個女子同相爺說話不都是唯諾怯怯,又是紅臉兒嬌羞百般的,話不成句,詞不達意的,想起相夫人半年前隻見到相爺,僅有一次說得上話,還言不由己的,唯有這粉霓裳女子與相爺並肩同行,笑意悠悠自然。
那美人是……?
白芷稍然抬眼,看卻紫衣一襲回轉了腳步,掠一眼府外聲囂,勾唇無緒淡淡一問:“今日顧家一來燕府,便以大禮相待,又是為何?”
他聲話落,美人的腳步一滯,眉心不瞬便暈開一道嫣紅,唇邊笑意隱落,心中皸裂,他終是和她生分了。來時以為隻是光陰更迭罷了,他這半年也沒有幾回回府,心思更慮妹妹亦是沒有在燕府站穩,想著他她便還是如同從前一樣。沒有想到身份疏玄這重枷鎖,害的人心苦。
她掩了心緒,如若往常,想起往昔,微微勾起唇角,依然回到那幾分叫做顧弄影的傲然,反問道:“不是顧家送來的,若是弄影送的禮,以相爺看來,弄影會是何意?”
她便是顧弄影?
白芷指尖劃枝椏,眼看著鮮衣那美人,巧笑嫣兮,那般話語似乎有所隱喻,她也不明了的,隻是而此刻心裏翻覆成刺針,紮在喉頭,白芷卻開始禁不住咬牙,險些攪斷了身旁的樹枝,美,是很美,美的刺眼兒!你們……忘了麼?相夫人還在府上呢!
美人話落,身前紫衣不語,腳步向著書政廳走去,未有停下,無所應答。鮮衣的腳步緊隨其後,止於十步開外的石階上,杳杳靜立,眼睜睜看著他離去,卻一步再也不靠近,那是她十年來也未允踏足的地方,不知不明,唯有站在這裏,卻也是他裏她最遠的須臾。在他未有踏進書政廳,她頷首切語緩緩道:“霍能會錯了我的意,我隻是讓他告知燕相,殿試皎皎,望相爺不要以為遇顧姓,便妄加否定。卻也絕不是憑一己之私,讓燕相通融於我。”
市舉書會,沒有一項是她弄影所不能,不妨給顧家一個可能,也給燕氏一個可能,若是共袖大雲,是乃蒼生之福,何必爭糾過往,戰戰不休?
“是嗎?本相不知,弄影也會喜歡這大雲明裏暗處不清的朝綱。”紫衣停步,未有回頭,淡笑敘語,詫然冷斷人心。弄影麵色浮白,他此話是何意?還以為人心難易,他們如今何止是生分,半年得疏離,仿若眼前已不再是曾識得的燕慕寒。
她知妹妹在府上不能安分,給燕家生了事端,讓他對顧府又憑添了幾分厭惡,隻是此事目前尚未有任何眉目,據她所知也不是爹爹幕後所鞭,他到底有何理由生她顧弄影的氣?
事出皆有因,之於不喜顧府,從不能怪他,燕府曾時榮辱裂痕在他心裏,誰也犯不得,弄影強撐笑意,便啞著聲,退了一步,對著他安緩道:“金玉抱李案,凝香生暖,是西域特製,寒天也不會冷,據說還能養身……”
送禮隻是她的初衷,毫無它意。大雲朝綱也係他的沉浮,她不能不上心嗬。她也不過希望能夠……
“欲用玉案文房,換一職,弄影說說看,是不是顧府更劃得來?”沒有想到,他會別後多時,如是淡若清風一句,眉間風傾,是遠不能抵得輕諷。她掏出的心悸所依,被冷言道得無所殘存。
酸澀帶著涼風灌入心田,伊人摔袖背過身去,淚語凝噎,頓然洶湧而下,再也說不得一句話,他一人把話說盡,她還能說什麼?
顧弄影從小到大一直受著太多的褒讚,從來都是在天下人的羨慕裏步履如輕,從沒有受過這樣的氣,從沒有在誰的麵前如此降尊步步難行,這世上就隻有燕慕寒他一人,會這麼對她。
越是在乎之人,便越是心苦。
“燕慕寒!顧府永遠不會如你願!現在不會,以後更不會!”似是為了挽回,亦是為了撐著唯剩的尊嚴,便有這麼一句堅貞來抵,話罷傷人傷己,無可悔矣。
然,忽得聽身後男子溫聲道:“太子參政穩朝十年,大雲綱政也始終明槍暗箭,險惡重重,任何仕職,還沒有女子能勝任。”
頂天立地,風雲負手,是他一人的天地,千軍袖揚,知道何處是天下風雨。
淚美人一聽,淚湧的臉越加通紅,卻破涕為笑,依舊無聲淚下卻不能自己,站在原地,卻也絕不回頭,他還是他——他是擔心區區女子不宜身入朝廷險境,他並不是不願顧姓人進入朝廷有異於他,而是心憂她安危…
白芷心底一動,任是誰都明白那話中之意。
哭罷笑而轉語,她又是一個傲然再生的女子,傲嬌嗔笑,低聲笑道卻:“多謝燕相掛心,隻是這一步輕重,弄影早有準備,不會讓燕氏看輕。我當是燕相收下弄影的大禮了?”
白芷心空,看在眼裏的一幕,讓她恍然入了夢,不能抽過心來,萬萬沒有想到嗬,——顧美人也赴了試舉,且勢在必得?!?眾人皆以為今顧府來為相夫人請罪,不想是假的,倒是親自來疏通殿試關係的?!!
鮮衣美人轉步才離開了東苑,白芷呆若木雞望著她身影漸遠,再是回眸,東院隔了一條橋廊的夜雨亭邊依一襲白衣落入眼底,無聲風浪翻湧綠水岸。那不是主子麼?
“相夫人!怎麼在這兒……顧大小姐來府上了……”站在那兒驚著心細聲說話的正是引薦弄影的大丫頭,斷敘說著麵色已經泛白。
素裳輕骨斜斜輕倚在亭台石階上,綠草染裙,楓紅飄敘為發妝,身前卻是緊緊攥著什麼,站得有些遠,看不清,卻是不應不語,風傾雲來,青絲墨染,金色織錦環著她的眼,在秋後午時的曦光裏,鍍一層耀眼的輝。一汪碧水映青瓊,遙望凝脂似飛雪。
“相夫人…您聽到奴婢的話了麼?”大丫頭停下腳步近了在三尺之外。
流水殤殤,赤足冰涼潭水中輕輕晃著,泛起微波映著池地綠浮層層。
不知似是站得還是有些遠,還是大丫頭的聲音有些輕了,她依舊沒有應聲。大丫頭小心翼翼走進了幾步,一眼掃過,才看清她懷中攥著的似是鬧得滿城風雨的禦品,心頭頓然翻覆,浪起風湧皆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