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血越中原胡笳度,殊途同歸點紅燭  第053章 惹塵埃(1)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6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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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她依舊不應,大丫頭等不及心切走到她的身前道:“顧大小姐來府上了,等著相夫人前去相迎。”掃過一眼她手中持物,頓了頓,欲言又止。
    眼前素裳緩而抬眼似是才恍過神來,一看大丫頭已近盯著著她張望,卻不知覺得將懷中之物,塞進了衣袖,抬眼風過細發,彎眉看不清眼兒,對著她笑著真真切切,三分驚七分喜,問:“大丫頭方才說,姐姐來了?”
    “恩。”大丫頭一愣,池邊西風緊,看那小臉兒上被風吹得有些乏白,心頭卻不免生了酸意,顧大小姐來找誰,她最清楚不過,她望顧家人是來替她釋過的?看著也不過一個‘小丫頭’罷了,本沒有駭人的本事,大丫頭心堵,軟了心,頷首彎下腰來,笑著試圖安撫有些緊張的人兒,連哄帶勸,親近了些許緩緩道:“今日夫人姐姐來道說……替你求情的。相夫人,還是早日交出它吧,你也不該讓燕府上人就這麼擔心著的。”
    比起她的姐姐,大丫頭以為,這相夫人隻要輕言勸說幾句,就能被打發的,半年了,就這麼擱在府上也似乎已經被相爺給忘得一幹二淨了。
    隻是她還不知相夫人的性子。
    聽罷,眼前的人兒卻不由得防備起來,小心撐著身子小心挪開了幾步,坐在那兒靜默下來不再說話,再是說話時,卻假裝沒有聽見似的,東張西望。索性大丫頭也同她耗著,就如同哄勸一個孩子似的,坐在了她的邊上,之前也沒同她說過話相處,也不知她的性子就如此強直,此刻是換了他言,試圖緩和這靜默的氣氛,討個話頭,笑問道:“聽聞相夫人在弩疆呆了好久才回大雲,不知那兒有什麼好玩的呢?這年頭商雲平和,去商國定然也是易事兒了。”
    眼前的人兒,晃著的雙腳,水波粼粼中玉肌如雪,聽罷卻倒真的靜了下來,看了一眼她,抬眼又看了看遠處。大丫頭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話,幹笑了兩聲,氛圍看似有些讓她不悅,道:“奴婢難道說的不是麼?奴婢也是聽顧大小姐說的。”
    好久沒有人同她提起離開的黃土疆城,忽然有人這麼說起,久了,是有些陌生了。駝鈴,古道,黃沙,九霄塔,還有枕邊百戰烽煙裏得胡笳聲聲,更吹了許久,一夜入夢,夢醒無痕。
    大丫頭看著她唇邊卻時而有了笑意,時而斂起眉心,伸手顫顫,張開指尖扣上身前人懷中之物,一邊笑著,一邊便是漫不經心,不欲驚擾,循循續道:“人人都說弩疆有漠上的蒼涼之美,隻是這半年疆城頻傳血腥殺戮,姬氏和風門大將於半年前便兩權相立相殺,今日關邊來報,說商城昨日才封了新王呢,城外無人不知大商快要成殺人不眨眼的風氏天下了,往後看也沒有太多人願意去那兒。”
    她認真聽著恍如隔世的天下初變,好似被分了神,懷中之物被大丫頭一點點抽離,隻待她以為可以到手了,不想那人兒忽的緊緊得反手攥住懷中之物,怔怔得望向了大丫頭。
    誰的心裏波瀾萬丈,戰息半年,以為平和的大商,城內血雨卻是刀槍未息。
    大丫頭被她的反應所驚,卻已經是失了耐心,沉聲勸言:“相夫人,遲早是要交出來的。若是不讓夫人再逼問,還是懂點事兒吧。相夫人若是今日能交出,自然不會再受懲罰,我便同夫人說,也不必再抄燕家舊書了,夫人,你說可好?”
    看著眼前的相夫人,緊緊抿著菱唇,隻是靜坐在那兒手中依舊死死緊抓著錦物不願放手,蒙著的雙眼,似在瞪著她,看不清歇斯底裏,還是滿目空寂。大丫頭已經再也沉不住氣,強取豪奪最是法子,生氣至極,她是從沒有遇見那麼冥頑固執的小丫頭,大個活人好說歹說的,竟就是講不通?!
    “夫人!請放手!”大丫頭在糾纏中沉嚷,那一聲險些叫破庭院。
    女人生了氣,很可怕,這年紀大點兒的女人生了氣,卻沒有想過會如此的可怕。
    隻是拚手力一老一少,這年邁的大丫頭總吃虧些,看著大丫頭拚了老命似的在同她撕扯,一切看似都是徒勞。不料,大丫頭忽得起了身,伸手便拽過織物一角,狠狠推過,她身失衡,膝上無法使上力,雙足已經落在池內,水花漸響,眼看大丫頭就遠立在那兒,怔怔得站在岸上,看著向後跌落的她,一臉驚色無措。
    大丫頭看著手裏搶來的根本就不是所謂的絲品,心沉遺落,才知自己這回真的鑄成大錯了!
    池水冰骨刺痛雙膝,水溫是極低的,先前有知,卻不知整個身子泡著,就跟凍著似的,手中殘破錦絲包著的書卷藏在了懷中,多嗆了幾口鹹鹹的池水,似乎是病根落下,溫低驟冷,她便開始犯渾,四肢已然使不上力,索性不再掙紮,沒有須臾,沉了下去。
    沒有一刻,便聽到岸上的大丫頭的嘶聲在原地打著轉,焦心叫喊著:“來人那!來人那!救命那!相夫人落水了!”
    隻是岸上無人清冷的很,多數人都聚在大堂了,這夜雨亭在東院離大堂還隔上了幾條回廊,根本無人聽得清。
    然後,忽然出現了白芷,那丫頭哭喊最有氣力,對著人嘶問:“你都對相夫人做什麼了!快救夫人起來拉!”
    說著,說著,竟是脫了自己的鞋子,往池子咕咚裏一扔,豪言壯語,哽咽道:“相夫人,你等著,不要……怕!我要……與你同歸於盡!”
    丫頭的意思是同生共死。
    隻是話語才罷,卻站在岸邊遲遲不敢下去,心急無奈,大丫頭看她也沒有幾成救人把握,硬是拖住她,知道她行事總是莽撞:“啊芷,你又不諳水性,你這般難不成要尋死!”
    “你管我!放開我!讓我去!”白芷說著就要掙紮準備跳下去,這模樣簡直就像是大丫頭勸解一個想不開的人,紅塵多是苦,卻也不要往生嗬。
    白芷有時候考慮問題,總是欠缺些精神頭。若是識水性,以大丫頭的性子不會幹站著。倒是她自己,在水裏憋氣是會一點兒,隻是真還不能救人,以她會做出的事,就隻會拖著人還能多溺幾口水。質問不是首要,該是傳話找他人來救啊,也比這兒幹等著好。
    “白芷你聽著,我去叫人!你在這兒好好看著!”是大丫頭的命令,白芷是已經哽著不會說話了。
    岸上嗡嗡作響了好一會兒,似是來了人卻不知怎的靜得異常,忽得白芷連哭喊驟然啞在半空,吞進了喉間,以為是那丫頭準備英勇獻身了。
    於是這會兒,平靜池麵忽的有了動響。
    綠池綻開一痕清波,轉瞬雲煙攏起,水花刹那如菱落,笙簫鶴鳴,琴瑟空響,了然這一片清池畫墨,風傾搖曳,好似千年蘇醒,飄萍一夜紅花,秋出天邊雲卷而來,眼前菁菁繁世是一片初始的塵埃。
    “啊塵!你個臭啊塵,你……你…沒事吧?!急死…”白芷三兩赤足向著她奔來,喜極而泣,話卻又是沒在齒間,腳步乍停,卻是瞪著圓眸一動不動得看著池中的她,倒不是因為說話越了身份,平日裏處得親了,什麼稱呼便也都忘卻,而是看得夢如蘇醒,轉身寂寥裏菱花落下,眉眼繞著花,金色眼綢鑲入青絲尺露裏,素骨白衫撐在池邊,如同浮蓮遊曳悠然,這裏浮著的如同世人不知的一縷雲蓮妖雅。
    “大丫頭為何沒讓你,與我‘同歸於盡’?”她抿嘴打趣笑了笑,笑意綻開清淺如瑟,水入喉間含糊道,濕透的眼紗染上了池裏的濁泥,遮擋了視線,隻看得清朦朧的天色和一如往昔的青空灰白。
    白芷在那說話,卻是站在幾步遠,她看不見卻感知異常得清晰,隻是不知為何她隻是遙遙站著,說是要救人的人,竟是一動也不動,這會兒卻是默然不言。
    她摸索著綠水岸上沿想上來,卻不知在水裏掙了許久,直到天色漸暗,卻也不能如願!跟白芷說話,卻一直再沒有回答,以為已等不住去找救兵了。
    她是沒有想到,真是需要救兵來的——並非她傷膝無法自救,而是池裏水衣草會纏上了雙腳,越纏越緊,以為袖裏藏了防身之用的匕首可以派上用場,卻不知那刀匕在這緊要時刻不知所蹤。
    這池子雖淺,但是菱花落後,滿湖的水衣便瘋長,聽聞府上有丫頭掉進池子裏,本會水性的,卻被水衣草纏上了,再也上不來了。
    雖然不出聲,其實白芷一直停留在岸邊的腳步,於進退兩難間,已經發軟。
    然而此時,陷入難境,她的手邊卻忽得多了一把匕首,未有多想,匕首到手便要潛下水去。
    匕首是來得遲了,才剛要下潛,似那春藤迅然爬上朱綺戶的水衣,已經繞上了她攥著書卷手,另一隻手未有扣緊石壁,腳下水衣緊收,她便不由得自己慢慢落沉!
    小臉頓時煞白如紙,水花似雨,打在臉上,難抑絕望,淚注清池,喉間酸澀卻叫不出一聲來,環首四周仍舊是一片清淨和死寂,白芷和大丫頭都還未有找到人來。
    清池汩汩水漸,慢慢洗淨錦織她眼紗,入水前最後一絲明晰天光,漫上心止無痕,映著微光輕揚,唯看得清的一抹色澤栩栩生輝,步履如若尊雕,絕影獨立在岸上,卻是好整以暇,偏倚亭畔,鳳上紫衣,眉目隱邪,清雅端方……
    畫筆斑駁的歲月,年華終是忘卻。
    未有想過會有一天忽然如是見到,亭畔秋風揚起緋屢官袍,鳳騰錦繡,擁萬裏山河,一眼入夢,腳下緩緩沉落,那岸上的身影卻是越來越遠,觸不到,看不清。月下千愁,韶華舞落,陌然殊途相候,不言不語,殊不知已等過了幾立春秋。
    一藤水衣緩緩纏上了她的雪頸,呼吸凝滯,入水嘩啦,仿若沉入後的世界隻有通向無人可及的淚湧澄海,似夢裏忘川一人渡,似碧落一人淌,似鬼府煉獄回頭無可望,還不願喝下那奇苦的湯,不願忘了所有。
    這般驀然寂寥注入心頭的滋味,如驚夢不醒,隻等心死。
    然就在她心入冷灰之境,腰上驀地一緊,溫臂繞懷,嘩然水聲乍起,蹭破幽幽靜院!煙雲水龍越橫綠池,青劍一筆遊縱橫,天邊月落逾星河,瞬然橫掃入池,威狠利絕,水下綻開了氤氳血紅如火,些許綠遊已經被驚動,不得已浮上水麵。
    還未待她未反應,半個身子被攬在來人臂彎中已順勢抽離水麵,被傷到水衣漸出了紅流,隻若肌膚一碰便如鐵灼。驚心沉落,溫掌驀然輕按著她的臉兒擁入懷,待她微睜眼,朦朧裏墨色青絲千發,帶著寒骨柚香襲上她的眉間,未有片刻並地落入身後池間,綠晶池露刹那點上他的如火眉心,秀骨絕雅,是他仗劍亂一池風華測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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